第二章 特务英子 (2)
当门在他身后关上,罗方生冷冷道:“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田英慢慢走到他面前,满脸委屈,泪水盈盈,“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不要翻脸就不认人好不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不快乐……”说着,她越靠越近,竟朝他胸膛靠去。
罗方生连忙退了一步,她稳住身形,泪水一颗颗滚落,“你真的这么狠心,连抱我一下都不肯!”她擦擦泪水,“那个残废的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她!”
罗方生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把门打开,“给我滚出去,你让我觉得恶心!”
田英哈哈大笑,“罗方生啊罗方生,你果然一点都没变,”她冲他丢了个媚眼,“我还真是喜欢,要不是组织调我走,我还真想留下来跟你继续纠缠下去。”
罗方生大吼一声,“我再说一遍,你滚不滚!”
田英笑声嘎然而止,“罗方生,我来只问你一句话,你要不要跟我们合作?”
“做梦!”
“我也知道我在做梦,”田英冷笑着走到他面前,“可如果这个梦关系到你娇滴滴的夫人和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儿子和女儿呢?”
“你们想干什么?”罗方生额头青筋直跳。
“我们不想干什么,因为我是你的故人,组织上才派我来跟你好好沟通,你手里有这么大的势力,全部去帮那些只会乱说话的文人真是可惜了些。我们什么都不用你做,你按兵不动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们解决……”
“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你们在南京杀了我全家,这个仇我一辈子都记得,你别想指望我能听你们的!”罗方生眼睛红了,“你给我滚,如果还出现在我家,我下手可不会客气!”
“谅你不敢!”田英轻蔑地看着他,“我要是在这里有事,我们更有理由收拾你们,你那娇滴滴的女人只怕熬不过监牢里一晚。”她大笑着,“你还是考虑清楚,我们的耐心有限!”
当田英冷笑着离开,叶芙蓉和成城闪进书房,见罗方生满脸肃然,叶芙蓉慢慢拉住他手臂,“方生,真对不起,我没想到……”罗方生把她揽入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你别担心,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这些天你们暂时不要出门,我派几个兄弟过来,再跟巡捕房再说一声,让他们注意一下我家的动静。”
“爸爸,你会不会听他们的话?”成城抬起头,担忧地看着他。
“傻孩子,当然不会!”他正色道:“如果他们捉了你们来威胁我,你们一定要撑住,一定要等我设法营救。”
“不,不要救!”叶芙蓉仿佛看到当年戴铁面夫妻那惨烈的一幕,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大衣,“不要救,不要因为我们坏了你的事!”
成城满脸泪光,“对,爸爸,别被他们威胁,我们不怕死!”
罗方生摸摸他的头,在心中暗暗叹息,“你们不怕我怕。”他强笑道:“我明天去跟你请几天假,要不请老师上门来教你,这些天你好好陪陪妈妈,那个女人再来你那扫帚把她赶出去。”
当夜色渐渐深沉,罗方生仍无睡意,他不敢乱动,怕吵醒怀中的人儿,这时,一直假寐的叶芙蓉听到他的轻叹,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罗方生连忙把她揽紧了些,轻轻拍着她的背,叶芙蓉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搂住他脖子,“方生,你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不会有事的。”
罗方生不知如何回答,叶芙蓉把泪擦到他胸前,轻笑道:“奇怪,我肚子怎么还没动静,看来你还得努力才行!”
听到她的笑声,罗方生悄悄松了口气,双手伸进她衣服里,戏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明天起不来可别怪我……”
“这个支那猪,竟敢不买我的帐!”田英气呼呼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一定要给点颜色给他看看!”
“你现在千万不能轻举妄动,青龙帮在上海的势力根深蒂固,要消灭他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最好是把这种力量利用起来,用中国人对付中国人是一劳永逸的方法,这些支那人最了解自己同胞的心理,我们武力征服的同时一定要进行心理战,你看东北华北现在不是治理得很好,南京政府我们也正在筹备,有了这些人,我们不愁以后这些愚蠢的支那人不乖乖臣服。”
一个西装短发,满脸阴鸷的年轻男子轻轻敲击着长长的书桌,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敲动时有着奇异的美感,书桌上几页白纸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着,男子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从那里挤出一线光芒,如冰凉的利刃,割到哪里便是血肉模糊。田英一见他这个神态,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暗忖:这个怪物又想到什么好玩的东西,看来哪个人又要倒霉了。她心里一慌,脸上挂起一层微笑,“组长,我先回去休息了,有空去我家坐坐。”
男子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我把你安排到那里是让你接近他们,取得他们的信任,以后可以随时利用,不是让你去找男人叙旧,你竟然这么快就把事情搞砸了!”
田英冷汗直流,“组长,组织不是让我去说服罗方生吗?”
“说服!”男子冷笑起来,“他是可以说服的吗,你拿你的蠢脑袋想一想,当年他是如何把你赶走的,你还当他会念在旧情听你的话,”他眼中的黑色更浓,“还是,你这么急不可待地见他,只是想爬上他的床?”
“刚川正史!”田英大吼一声,“你不要以为你职位比我高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在上海的时候你还在那见鬼的学校里念书,我工作上有问题你随时可以提出,我生活上的事请你不要指手划脚!”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田英悚然一惊,又看到那豹子般的眼神,她再也受不住这种压迫感,挺直了胸膛,把高跟鞋踩得咚咚响,径直走出门外。
“如果以后再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我绝对不会饶你!”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她的脚一软,这高跟鞋真麻烦,这样就扭到脚了。
“阿虎,你们都练了这么久,该歇会了!”叶芙蓉把绞好的毛巾递到阿虎手里,阿虎笑吟吟地接过,“没想到成城小小年纪学起武功来这么快,我那点皮毛都快给他挖光了,对了,少爷以前有没有教教他?”
“怎么没有,方生很小就教他打拳,我还以为两个人闹着玩,有次把小家伙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可把我急坏了……”
“妈妈那次还要跟爸爸拼命呢!”成城扶住她的身体,“我被她吓到了,硬撑着爬了起来,她这才放过爸爸。”
揽在怀里,用毛巾去擦他额头的汗,成城朝她咧嘴一笑,“肯定啦,爸爸哪里敢动妈妈一根手指头!”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叶芙蓉朝两人摆摆手,“你们继续练,我到前面去看看。”成城挡在她前面,“妈妈,还是我去吧!”
等成城跑得没影了,阿虎轻叹道:“这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脾气跟当年的戴铁面一样倔强。”见叶芙蓉低头不语,他忙岔开话题,“夫人,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下,你站这么久腿只怕吃不消。”
“你们也真是,不用老是为我操心,我现在全都好了,”叶芙蓉抚过藕色缎面旗袍上的褶痕,笑嘻嘻地往外走,“呆会我做两个北方小菜,也让你们尝尝我们家乡的口味。”
楼下客厅里,成城喜滋滋地围着一个男子转来转去,男子用极其优雅的姿势端起茶杯,他的十指白皙纤长,每个指节都惊人的漂亮,那指甲上的粉红光亮在白磁的茶杯边有着动人心魄的美感。
门口的兄弟阿扬看到她从楼上下来,飞快地过来护住她,小声道:“夫人,成城的老师请来了,叫陈刚。”
成城和那男子也起身,成城大叫一声“妈妈”便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到男子面前,“没想到陈老师亲自来教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叶芙蓉迎上他的目光,立刻被深深吸引了进去,他的眼睛如深深的潭,那潭平静无波,潭水却有刺骨的凉,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眼睛,却也没有见过这样冰凉的眼睛,她浑身哆嗦了一下,暗骂自己一句,微笑道:“真不好意思,因为家里这几天出了些事情,只好麻烦陈老师亲自登门,陈老师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一定要他们照办。”
她眼中的波动全被他收到眼中,他直直盯着她如花的笑靥, 嘴角悄然弯起,“罗夫人,教育孩子本来就是我们分内事,成城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当然希望他能坚持学习。”
这时,七七摇晃着走过来,一只手放到嘴里呵呵直笑,常妈弯腰在后面护着她,笑眯眯说着:“七七会走路了,七七真行呀……”
叶芙蓉蹲下来遥遥朝她伸出双手,“七七到妈妈这来,快,这边……”
七七见到妈妈,把手从嘴里拿了出来,挥舞着双手向她跑来,结果半路没走稳,摔得趴倒在地,哇地一声就哭起来。叶芙蓉急了,站起来就想跑去扶,偏偏脚这时不大听使唤了,挪开一步就软倒下来,成城和陈刚连忙把她扶起来,成城满脸苍白,“妈妈,你怎么样?”
叶芙蓉苦笑道:“我这时跟你妹妹一样,走路都走不稳就想跑,当然会跌跤啦。你给我看看七七有没有事?”
常妈把七七抱过来,七七跌得头上青了一块,脸上仍挂着泪珠,笑哈哈地伸手要她抱,叶芙蓉放了心,把七七接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七七真勇敢!”她捉起她的小手陈刚和成城摆摆,“跟陈老师和哥哥再见,我们去花园玩,不耽误你们学习。”常妈连忙把孩子接过来,一手搀着她往后面走。陈刚目送她们离开,突然问成城,“你妈妈的脚好像不太方便?”
成城愤然道:“还不是被日本鬼子害的,我们在南京的时候妈妈带我和七七躲在假山山洞里,她每天把我们抱在怀里暖着,一个多月后腿就没法动了,后来是爸爸找了个老中医帮她治好的,现在走路还是不太方便。”
陈刚突然有些失神,良久,他摸摸成城的头,“我们开始上课吧!”
罗方生回来的时候,一家大小正欢快地闹腾着,阿虎和阿扬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摸肚子,常妈和刘妈带着七七学走路,陈妈在给大家倒茶,成城坐在妈妈身边,两人笑吟吟地听一个男子讲故事。
听到他的声音,阿虎哀嚎起来,“大哥啊,你还是换个人来吧,再这样吃下去我怀疑我早晚得变头猪。”
罗方生敲了他一记,“你不会少吃点,我什么时候饿过你了!”
阿扬笑起来,“我们也没办法,夫人的菜做得太好吃了。”
大家都笑起来,罗方生径直走到陈刚面前,朝他伸出右手,“你是陈老师吧,这些天成城就要麻烦你了。”
陈刚连忙站起来,和他的手握住轻轻摇晃一下,笑道:“罗先生实在太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事,何况我孤身一人在上海,也很喜欢和你们这样一大家子在一起。”
两人松了手,罗方生抬了抬眉毛,“请问陈老师从什么地方来?”
陈刚黯然道:“我老家在东北。”
大家哦了一声,都沉默下来,叶芙蓉强笑着打圆场,“成城,你不是说老师教过很多歌吗,你唱给大家听听。”
成城也不怯场,他清了清嗓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爹娘……”
“芙蓉,听说你今天摔倒了?”把客人送走,罗方生端着泡脚的木盆进来,叶芙蓉已把旗袍脱了,换上松松的一件棉布长褂。“怎么还要泡,我不是已经好了吗?”等他把盆放下,叶芙蓉撒娇般攀着他的手臂。
“你呀,”罗方生戳了戳她的额头,把她打横抱起放到椅子上,顺便在她唇上窃个香,“孩子有妈妈照顾,家里还有两个老妈子,你每天忙个什么劲嘛!”
“我可不想当个废人,”叶芙蓉神情有些萧索,“我本来就不是被伺候的命,好不容易脚好了,真想多替大家多做些事。”
说话间,罗方生已把她的鞋子脱下,她连忙缩了缩,“不要闹,我自己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闹你,”罗方生笑眯眯地,握住她的脚,指头在她脚板心轻轻挠着,叶芙蓉哈哈大笑,拼命挣扎,“放开,痒啊……”
等她泡完脚,已经被他折腾得瘫软了,罗方生刚要去揽她,她以为他又要闹,嬉笑着缩成一团,罗方生干脆抱起她放到床上,她靠在他怀中,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的平静生活太不真实,好像……老天随时会收走一样。”
“傻话,有我在,谁敢收走!”罗方生五指成梳,贴着她的头皮一下下梳着,那电流好似从发根里冒出来,传导到她的全身,让她快乐地颤栗,她慢慢解开长褂上的盘扣,把自己整个呈现在他面前,他沿着额头轻轻吻下去,在她耳边突然说道:“这些天你们千万要小心,许复说日本特务有行动,他们的组长刚川正史是个厉害角色,他组织的行动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知道了,”她眼神有些迷离,下意识地把胸挺起,去贴上他滚烫的胸膛,有句话在喉咙里翻滚, 最后终于被埋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