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太君所说的“去”,可并非只是打发出去的去,而是弄死。
听见的自然都是听懂了这意思的。
特别是霍榷,就见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沉声道:“来人,给我看住韩姨娘。”田嬷嬷从东厢房门前走过来,站在韩施惠身后。
霍榷这话是令的下人,可看的却是霍老太君,眼中一瞬闪过的眼神,让霍老太君不禁想起他年少之时。
那眼神,霍老太君永远都不会忘,每当她责罚霍夫人彻夜跪祖宗神主位时,小小的霍榷就躲在门外用这种眼神看她。
而每当如此,次日霍杙定被霍榷打得鼻青脸肿,虽然霍榷自己身上也没捞到多少好处,可却把霍杙打得哇哇直哭,那时他才五岁,而霍杙却九岁了。
看霍杙受伤,把霍老太君给心疼得直责备霍榷不顾手足之情。
霍榷却理直气壮,就似霍老太君每每训斥霍夫人一样,道:“拳脚无眼,怕挨打吃苦就别习武,父亲说的。”
五岁的霍榷就知道以牙还牙了。
为此顶撞霍老太君,霍榷没少让霍荣动家法,鞭子之下就是大人看着都怕,可霍榷小小年纪便能咬牙忍了,从不开口告饶。
打完了,霍老太君下回有再罚霍夫人的,霍榷照旧痛揍霍杙,且霍老太君罚霍夫人越重,他打霍杙就越重,气得霍老太君直骂他反骨,令霍荣不许霍榷再习武。
从此从文参加科举的霍榷,让霍老太君觉得当初让霍榷弃武从文更是大错,因他科举一路高歌挺进,更是成了大汉立国以来年纪最小的探花郎,在外的名声力压霍杙这嫡长子,让霍老太君悬心霍杙的世子之位难保,仓促中忙忙和元国公府结下姻亲,巩固霍杙的地位。
而在金榜题名之时,霍榷对霍夫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娘,今后儿子能保护你了。”
已经许久未见过霍榷这般看她了,以为他长大了懂事了,如今看来,他不过是敛得更深了而已。
“老祖宗请吧。”在霍老太君回想起往日时,霍榷侧身恭请她进上房。
“哼。”霍老太君拄着龙头杖在官陶阳的搀扶下往上房去。
此时太医给春雨拔起了最后一针,擦了擦汗出了一口气,回头见霍老太君赶紧见了礼。
霍老太君看着炕上的春雨,忽然心头闪过一念,不由得喜上面来,但此时还不宜说,便太医问道:“她腹中的孩子可有大碍?”
太医回道:“幸得之前把大部分的毒物吐出了,故而皆无大碍,余毒还有些许几副汤药下去,也就清了。”
霍老太君听了才放了心,将心里那念头又转了一圈,越想越觉得好。
见霍老太君问完,霍榷则问:“她到底所中的是何毒物?”
对于这个太医一时也答不出,只能道:“是何种毒物,下官尚未验证过这些呕吐物,故而还未知晓。”
霍榷点头,“她何时能醒来?”
太医回道:“少时便能醒。”
这太医还真神了,话刚落炕上的春雨便发出嘤咛之声,不时就睁了眼,起先有些茫然地看着众人,后猛然想起前事,倏然惊慌道:“孩子,我的孩子。”
青素怕她激动起猛了真动了胎气,便道:“别急,都好,都好,没事了。”
春雨摸到还在的肚子,这才松了口气,瞥见霍榷,不顾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一时潸然,道:“求二爷救救奴婢,五姑娘她要毒死奴婢。”
“五姑娘?”
那是谁?众人心中都不禁疑问。
霍老太君却忽然道:“都出去。”
青素等人虽想知道却也只得走了,一时屋里只余下霍老太君和霍榷。
霍老太君这才道:“你只管说,我给你做主。五姑娘是谁?为何要害你?”
春雨想起阴毒虚伪的王娥,惊悸不止,颤巍巍道:“正是……正是南阳府的五姑娘——王娥。”
“什么?”霍老太君惊诧地低吟了一句,就是霍榷听了也皱了眉。
春雨这才慢慢和盘托出,“在庄上时,冬雪害二奶奶正是她撺掇的,她也曾威胁利诱过奴婢,可奴婢不敢。”
霍老太君回忆道:“没错,老二家的出事,正是她们南阳府去探视后的当晚。”
“你当时为何不说?”霍榷质问道。
春雨急急从炕上下来,跪道:“奴婢……奴婢一来怕了,二来无凭无据的,就怕被五姑娘反诬了,害了自己和二爷的孩子。”
霍榷又问道:“那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春雨道:“二奶奶传了奴婢去,要发作奴婢,五姑娘让奴婢吃块山楂糕压了孕吐,假意说山楂糕对孕吐有效,让奴婢也送了来给袁姨奶奶,帮奴婢脱身。奴婢原打算不管山楂糕有无不妥都在回时吐了便是,不想她却让人跟着奴婢一路回了,奴婢没来得及吐,那毒就发作了。”
霍老太君一惊,急问霍榷道:“袁氏可吃了那送来的山楂糕?”
霍榷摇摇头,“春雨才来漱墨阁就倒了,袁氏没顾得上这些。”稍顿后,“如今看来不但是韩氏想趁机栽赃,有人也一早设计好了栽赃袁氏。因为只要春雨一死,袁氏百口莫辩。”
这时就听门外田嬷嬷喝道:“韩姨娘这是要哪里去?” “你也配挡我,一边去。”韩施惠趾高气扬的。
里头的霍老太君,想起受韩施惠的蒙骗,被当做枪使了,顿时恼羞成怒,向外头大声道:“好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来人,把韩氏关进柴房,稍后再审。”
韩施惠一听,从外头冲了进来,抱着霍榷的脚哭喊,“不,不要,二爷,救我,我错了。”
霍榷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你已变得这般阴险,一而再,再而三的坑害她。”
霍老太君一时也听出来,原来韩施惠已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儿了,果然是好阴险的用心。
“罢了,你就到南山寺去听听经吧。”霍榷这是在救韩施惠,不然落霍老太君手里,迟早会被休还韩家的,那时韩施惠就真的要完了。
可韩施惠不领霍榷的情,反倒经由霍榷的提醒,想起那日霍榷也是要送她到寺里,她一番苦肉计脱的险,立时便想故技重施,一头就想往柱子上撞去。
霍榷早便防备了,韩施惠只一动霍榷便抬腿挡下了,霍榷已经对她这等伎俩厌烦了,道:“来人,即刻送韩氏到南山寺去。”
“二爷,不要,求你看在巧儿姐姐的份上,再饶我这一回吧,我定痛改前非,和表姐好好而处。”韩施巧是韩施惠最后的招儿了。
“你觉得若是惠妃娘娘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会只让你到寺里而已吗?”霍榷的话,让韩施惠一窒,这招也不好使。
韩施惠急了,就豁了出去,“凭什么她袁瑶比我后进门,却是贵妾,我明明是官宦之女那里比不上她这从勾栏院里出来的,我不服。”
霍榷对韩施惠已觉失望之极道:“不但用心险恶,还忘恩负义。”
韩施惠胡搅蛮缠了,“恩?她若真想我念恩,当初韩施巧不想进宫,她不是能耐吗?就该想法弄我去代替,韩施巧不愿意我愿意。”
霍老太君则冷笑不已道:“还想进宫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了。”
韩施惠才不管了,只想一股脑把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我若是自不量力,那袁瑶也不过是道貌岸然的,就只会弄些小恩小惠的,最后还教我毁了名声。”
霍榷暴喝道:“够了。她教你毁了名声?”霍榷捏着韩施惠的下巴,“她教的你冒名顶替引我的注意?她教的你在父母跟前,说和我私相授受的?”
韩施惠一时无可反驳,但仍倔着挺直了脖子。
霍老太君道:“既然是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当初竟然还一意纳她进门?你是中了韩家姐妹的毒了吧。”
霍榷叹了口气,让两位嬷嬷进来把她夹了出去,即刻送往南山寺,只盼博大精深的佛法能让她醒悟悔过。
等屋里又剩下他们祖孙两人了,霍老太君才道:“这南阳府一而再地谋害我们侯府的子嗣,居心叵测,非同小可,得请你父亲出面才是。”
霍榷暗忖片刻后,“那今儿在府里的那两人,就有劳老祖宗了。”
罢了霍榷告了退便要走,却又被霍老太君叫住,“且慢,如今看来春雨这丫头也不宜在西院了,不如安置在寿春堂,养好了身子再做定论。”
霍榷怔了一瞬,且不管霍老太君这是在防王姮还是在防袁瑶,但此时让春雨留霍老太君身边的确最好的,便应下了。
就在西院人仰马翻之时,最是正院热闹的时候。
霍韵以半阙《高山流水》拔得了头筹,在众人盛赞不止中飘飘然。
霍夫人也觉面上有光。
霍韵这时便要找王娥,可看了满场都不见的王娥的,就以为王娥去净房了,也就没留意到南阳伯夫人这会子亦不在这屋里了。
最后连王姮也被人悄悄地请走了。
霍夫人是知道漱墨阁里的事的,故而也知道南阳伯夫人母女三人的去向,因此依旧笑意盎然地周旋于各位夫人太太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