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施惠沉默,袁瑶问道:“娘娘可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了吗?”
韩施巧点点头,“聪明的女人都没好下场。”
袁瑶先点了头却又摇头,“这说明皇上不需要聪明的女人。娘娘且看婉贵妃,她懦弱无主见,以她这性子在宫中绝难生存。当然这里头少不了因有镇远侯的关系,可皇宫内院,镇远侯能耐再大都会鞭长莫及之时,可见没有皇上的庇护,她也走不到今时今日。
还有贤妃,她就是看懂了皇上,才不惜自损身子舍弃曾与顺妃双株并蒂才名,争取皇上的庇护,保住了她自己也保住了三皇子。安嫔粗俗,但她听话,所以皇上也保住了她的性命。”
韩施巧想起中宫那些曾经的绝代佳人,如今还剩下谁?都香消云散了。
韩施巧鼓起勇气问道:“那我该怎么办?我该装傻?自戕?还有顺从?”
袁瑶摇头,“那是她们的本质,娘娘和她们是不同的,学不来也不必去学她们。娘娘仗义执言不懂圆滑,但心地淳朴,敢爱敢恨,这些才是你的真性情。”
那又如何?韩施巧不懂,难道让她对祯武帝直言爱恨?
这个普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可容不得他后宫里的女人心里有旁人,周祺敏就是前车之鉴。
袁瑶却道:“书中一句‘以色媚君,色衰恩亡,以才侍君,地久天长。’引得多少聪明的女人都以德侍君,娘娘只需反其道而行之。”
韩施巧听出来了,“你是说,让我……让我……”
袁瑶肯定地点头,“没错,以色侍君。”
知道韩施巧会有所排斥,袁瑶便继续道:“可是怕得个狐媚君王的名声?今上只爱江山不爱美人。”
韩施巧细细一想,果然似袁瑶说的。
祯武帝就由始至终都不曾被自己的容颜所左右过,该如何利用她还如何利用她,看似温柔实则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韩施巧一时又不自信了,道:“既是如此,你还让我以色取宠?”
袁瑶笑道:“所以娘娘要用非一般的手法。”
韩施巧附耳细听。
“我曾经对娘娘说过,御男之术——六识,其实御男之术分上下两部,上部是三技三色,下部才是六识。所谓三技,就口舌之技,私阴之技,体位之技,三色则是音色、香色、裸色。”后面的,袁瑶俯身在韩施巧耳边秘传技法。
不说韩施巧,就是袁瑶也觉得从头到脚一片滚烫通红,头发丝都快滴出血来了。
说完,两人都松了口气。
袁瑶将手上的银镯子脱下掰开,里头竟然是空心,数粒药丸滚了出来,“这品香就叫香色,阑珊坊秘制的香药,可催情,能助你事半功倍。但用药终非长久计,到底还得看你。”
不用袁瑶说,韩施巧也知道,只是这等手段,让接受了十多年淑女教条的她一时真接受不了。
罢了,袁瑶又道:“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如何放下矜持,放下自尊。”
韩施巧觉得袁瑶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袁瑶见她犹豫不决,本还想再劝两句,却忽然被香色浓郁的气味冲了鼻息,一时忍受不住干呕了起来。
韩施巧先是一愣,后又赶紧给袁瑶斟茶。
好一会,袁瑶才摆手示意不碍。
韩施巧的目光倒是移不开了,看着袁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瑶……哥儿,你可是……可是……有了……二公子……的孩子?”
袁瑶拭拭嘴角,片刻后方点头。
韩施巧只觉心头涌上滋味万千,不知该作何表情才是,道:“那就好,那就好……”一叠声的。
“在这呆太久怕是会引人生疑吧,你先回,我想想,再想想。”韩施巧掩饰不住的失魂落魄。
袁瑶的确是不能在偏殿呆太久,能说的她都说,今后如何就看韩施巧能不能舍弃那些束缚她的教条了。
回来时,袁瑶捧一叠的赏赐,彩萍、广袖和桃红她们自然是不敢当面问袁瑶都去了哪里,见了谁,但回了府她们却是会分毫不差地回自己主子的。
暖阁里,韩施巧依然没离开,她想起那春花烂漫的季节,如似踏着一池碧波而来与她隔水而望的少年。
她记得,那时他正是金榜题名墨上新,年少得志之时,那份流光溢彩的风姿令她立时便倾心了。
她能从他同样惊喜的眼中,看到与她相同的情愫来,两人一时忘情相对。
“那里来的登徒子,好生无礼。”是瑶哥儿的这一声喝,让他们惊觉都失仪了。
她忙忙垂下头来,低声道:“瑶哥儿,不得无礼,想来这位就是霍家的表哥了。”
瑶哥儿淘气地打量了他一番,“霍家表哥可是走错地方了?”
他却笑着对自己道:“确是走错了,不过得怪你们,是你们的琴声引的我来。”
“怪我们?”瑶哥儿气就上来了,“好个乌鸦落猪身上,光见别人黑,瞧不见自己黑的。”
“瑶哥儿。”她那时真想堵了袁瑶的嘴的。
难为他当时便有了气度,只见他又笑了,道:“倘若我是乌鸦,那猪岂不是……嗯?”
当时瑶哥儿气得跳半天高,拉着她便要走,不要理睬他。
他急急道:“姑娘,方才那曲名何?”
她不由得愣,并非她不想告诉他,而是当时她还真不知瑶哥儿弹那曲子叫什么,只听瑶哥儿说是佛曲。
瑶哥儿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哼,就不告诉你,你想去吧。”
走远了,依稀听到他说:“如木鱼念珠,又似梵音浩然。”
原来是他喜欢佛曲。
回头她缠着瑶哥儿学了那曲子,才知,原来是叫《那罗法曲》,可惜只是残谱。
后来翻找了不少古籍,才找全了曲谱。
得知他参加了佛光会,她也毅然去了。
一曲《那罗法曲》技惊四座,可她只想听的他赞许。
可不想他却道:“比那日流畅精进了,只在意境上似乎……罢了,小小年纪这般技艺已是难能可贵了。”
为了他所说的意境,她拼命领会,只是她如何都学不来瑶哥儿生涩中落指的清淡,弄弦时的波澜壮阔。
后来在周家她又见过他好几回,两人恪守礼数发乎情止于礼,直到他外放去了。
就是这时袁家出事了,姨爹姨娘相继而去,瑶哥儿下落不明。
她曾想过去找的,只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如何去找?她只得四处托人,父母得知后,训斥她莫要多管闲事祸害了家门,并勒令她在家安心等来年的采选。
她第一次顶撞了父母,道,寻不回瑶哥儿,她死不待选。
年末之时,她终于得了他回京的消息,还有瑶哥儿的下落。
虽然她抗争过,可到底还是进了这深宫之中。
她怨过父母,怨过他,怨过祯武帝,怨过命,唯独瑶哥儿她从不敢怨。
因佛光会上那句“比那日流畅精进了”,她便知晓霍榷是情错付了。
那日抚琴的人,是瑶哥儿。
常言,命中有时终须有,果然该是瑶哥儿的还是她的。
韩施巧用力地吐了口气,似要将那些年的回忆全部吐出。
“回禀娘娘。”一声禀报打断了韩施巧的思绪,是婉侍肖姑姑。
肖姑姑近来低声和她道:“方才太医院传来消息,皇后又有喜了,而且月份不小,可见皇后这回的谨慎。”
韩施巧一窒,这对她来说绝非好事。
王皇后为避免她有孕之时,皇帝身边有人独大,必会先铲除异己,扶持自己人。
难怪淑妃会“不好”了。
看来以色侍君刻不容缓了。韩施巧终于下了决心。
韩施巧理理衣装,再回正殿,看众人的面色便知,是都知道了。
镇远府女眷不敢多留,申时便要告辞,少不得又是一场泪别。
婉贵妃握住宋凤兰和霍韵的手,泪流难止地嘱咐道:“家中少时便送我到这见不到人地方,虽是富贵却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了,只盼你们能代我尽一份孝心了。”
宋凤兰心里记挂着自己的姐姐淑妃,却总寻不到机会去见,便有些心不在焉地按礼应下了。
霍韵知道霍夫人在为她找人家了,想到就要远离父母一时也感同身受,不敢哭只能强颜道:“定不付娘娘所托。”
出去时又是坐的肩舆,只是不再是来时的原如,是穿御花园而过的。
袁瑶跟在舆边,不时回霍夫人的话。
就在她们一行穿过了御花园后,从梅林中走出两人来,望着她们走远。
只见那头戴乌纱折翼巾,身穿明黄金织盘龙的圆领窄袖袍的男人,道:“子隐说的,就是她?”
子隐,正是司马空的表字。
就见司马空在男人身后走出,躬身回道:“启禀皇上,正是这女子。”
祯武帝拈须不语看了许久,带着司马空转身又去了。
而此时宁寿宫中,太后正对王谂道:“这回可要干净利索些,别又擅作主张,招惹些不必要的。”
太后说的是韩施巧的事儿,王谂自然是知道的,可当日韩施巧能一下子便翻找她埋的何香,想来定是知道了她的手段,这般把柄在被韩施巧握着,她坐立难安。
“太后,这回皇后娘娘腹中怀的还不知是男是女,且如今二皇子已长大成人,皇后想要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住口,”太后喝住了王谂,“你懂什么,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公主就罢了,要是皇子,就只一心为了她的孩子,岂会让他屈居人下的。再想她辅佐二皇子就难了,而且我们王家也没机会再等那么小的一个皇子长成。”
王谂缓缓接过李尚宫手中的小瓷瓶,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