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是常年在外游历自由肆意惯了的人,对那些个什么尊卑礼数的都不看重,所以他能蹲着同一个幼儿说话的。
“佑哥儿,咱们打个商量成不。”三皇子指着那石头狮子,“这大小的太难,换刚才你拿出来的那个大小的如何?”
上回私底下讹就也算了,这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霍榷可不能让儿子再讹一回了,不然他们家就真要都上菜市口了。
霍榷忙过来将佑哥儿抱起,歉意十分道:“犬子顽劣,让三皇子见笑了。”
三皇子笑道:“无妨,再过几年,你想他再要也不能了,就是这时候才好玩。”
而在后院里招呼来客女眷的袁瑶,听说了前头佑哥儿闹的事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所幸三皇子大量,不然被有心人拿了去说事儿,还真是一场不小的祸事。
今日前头来人不少,自然后院里的女眷也不少的,幸得司马夫人和赵绫云从旁帮着些的,不然这一大摊子事儿,袁瑶一人还真忙不过来。
不说迎里迎外的,各处茶水点心,杯碗盆碟的这些个琐事,就是各处长辈的寒暄问候自然都不能少的,每处少说也要陪个一盏茶的功夫。其实这些若有霍夫人这样的长辈提携着,也不用这般辛苦的,只是如今不能指望了。
虽说还有司马夫人和赵绫云的,可一个不够身份,一个够身份了却不够那辈分提携的,故而袁瑶只得事事亲力亲为的。
一时手头上的人不够使唤的,春雨也被拿了来。
春雨到底是见过些场面,在各处的茶果供给上打点得十分见功夫,跟在袁瑶身边也是恭敬有礼,没有丝毫的僭越很是得体,又见她盘的是妇人头,便有人问起春雨是谁的?
袁瑶也不隐瞒,“这是我们伯爷的黄姨娘,平日里最是帮得上我的,没见今儿要不是她,我就是脚打后脑勺也忙不清楚的。”
春雨不敢受赞的,忙道:“都是我们夫人心慈,不拿婢妾当外人看的,不少手把手的教,可婢妾又是个笨的,没少给夫人闹笑话的。”
于是就有人奉承的,“果然还是夫人会调教人的。”
有人起头,就有人来凑趣的,“可不是,瞧瞧夫人身边这几个丫头,那个不跟水葱似的。再瞧瞧我们身边的这些个,就成了烧糊了的卷子了,上不了台面的。”
这关头,就见一位夫人站了起来,袁瑶若是没记错的话,应是新上任的甘肃总兵洪吴天的夫人。
要光这么一说,好多人都不知道这洪吴天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可若是再说这洪吴天是南阳伯王諲的二女婿,就没有不清楚了的。
如今就是南阳伯都指望这人的,所以这位从南阳府里出来的庶出二姑娘,是拨开云雾见了天日了,待遇自然不同于往日的。
洪王氏上前来牵过了袁瑶的手,袁瑶见是客也不好公然拂了洪王氏的脸面的,就一时没挣脱,就听洪王氏道:“那是自然的,你们也不瞧瞧夫人是谁调教出来的,可是十三娘。”
说到“十三娘”这三个字时,洪王氏使劲儿捏了袁瑶手腕一把的。
十三娘阑珊坊的鸨母,要是男人兴许一听就知道十三娘是何方“神圣”的。
只是这里都是些妇人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的,自然就鲜少有人知道的,便有人问起十三娘是谁的。
洪王氏又卖了关子,“就不告诉她们的,让她们想去,我们这边说体己话。”说罢,就使了暗力要将袁瑶往外拉走的。
没无端端的事情,没事儿提个十三娘出来不就是在暗中威胁袁瑶,要么跟她洪王氏走,要么她就当众揭了袁瑶当年的短。
以为这样就能让袁瑶就范的,那她就想错袁瑶了。
别说如今,就是当初袁瑶也不惧别人说她当年的出身的,她只唯恐自己那样的出身给身边的人带来不便而已。
所以袁瑶手腕一转,就挣脱了洪王氏,露出被洪王氏掐得青紫的手腕,立时就有人上前围了过来。
赵绫云问洪王氏,道:“洪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司马夫人看着袁瑶的手腕,道:“好毒的心思,要不是使了死力气暗下这狠手的,也不能成这副模样的。要是瑶哥儿忍了过去,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见被当众拆穿了,洪王氏也不做那表面的文章了,对袁瑶道:“霍二夫人,不是我要找你有事,而是十三娘让我捎话给你,若是你不怕在众位夫人面前说这些事儿的,那我也只管在这说好了。”
袁瑶揉揉腕上的青紫,笑道:“洪夫人说得好笑,我有什么事儿是当不得众说的,我还有什么事儿在座不知道的?袁家当年败落,我沦落到阑珊坊,得了那样的一个出身,可又如何?正是我们袁家用一族人的性命和名声,护住了大汉的根基,稳住了大汉的江山,青史铭记。”说着袁瑶朝皇宫的方向恭恭敬敬地一拜,“正因如此,皇上才对我们袁家遍施洪恩,屡降恩典。我还有什么可羞耻的,不能让人说的,不能让人听的?”
对于袁瑶的出身京城里的人每人不知道的,故而就算如今袁瑶贵为威震伯夫人,却还是有人暗地里对她不齿的。
而袁瑶今天坦荡荡的一番话,就是让她们这些人也无话可说的。
洪王氏一时还真说不出什么不是的话来,因着袁瑶都说了,皇上不计她袁瑶的出身诰封她为威震伯夫人,她洪王氏就是要天作胆子也不敢那袁瑶的出身说事儿的。
袁瑶又道:“只是我不明白,我一个那样出身的知道十三娘也就罢了,洪夫人这样的大家名门出身的。又是怎么就和十三娘扯上了干系的?”
不用细说,众人就都知道这十三娘到底是个什么人来,不禁看洪王氏的眼神都不对了。
洪王氏真是觉着进宫一趟,在太后那里接了这么个差事,以为容易得很的,不想却惹了一身骚的,话是不能再传了,留自然也留不得了,只得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留下句,不识抬举好自为之一类的就灰溜溜地走了。
司马夫人对着洪夫人的背,啐了一口,“当自个是个什么东西的。”
今儿是欢欢喜喜的日子,袁瑶也不愿因着这么个人扫了兴的,就又妙语连珠暖了场。
正好,前头说佑哥儿要开始试周了。
袁瑶赶紧领着众女眷到了前头的内厅,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子,瞧着前头致远堂。
就听外头大皇子道:“好了,众位夫人都到了,小世子就开始吧。”
试周各地都有,只是准备的东西些许不同,但都是有卜算测试孩子志趣和前程的意思。
就见致远堂正中,三张连拼一起的方形大安上头有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
有眼尖的发现少印章。
印章意喻,必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可不能少的。
敢有人说,就见霍荣从自己衣袖里摸出一方和田籽玉鹤如意一路青云的印章来,亲手放到案上。
试周开始了,霍榷把佑哥儿抱到案上,让佑哥儿坐在上头,对佑哥儿道:“去,拿一个你喜欢的。”
佑哥儿换回了他的小箭袖袍子,盘着小短腿坐案上,看看他爹,又看看案上的东西。
霍榷道:“去呀,去拿一个。”
佑哥儿咕噜咕噜地爬过去,最先吸引他注意的是颜色鲜艳的花朵,可他只看了一眼又扭头了,又看看金灿灿的首饰,不是喵形的他不喜欢,又扭头,其他的什么笔墨纸砚,佑哥儿更看不上了,最后看向霍荣的那方印章。
顿时众人都高兴的。
可佑哥儿就是不动,因着那上头是鹤也不是他喜欢的喵。
一时,霍荣也着急了,“乖孙孙,去拿呀,拿呀。”
佑哥儿摊摊小手,“没喵喵。”
霍荣懊悔,早知道拿家里那方貔貅印章来就好了。
这时,三皇子拿出一个扁长的锦盒来,道:“差点忘了,临来时父皇让我将这东西给佑哥儿试周玩的。”
锦盒一开,里头躺着四枚四色虎形的玉佩。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不过是玉佩,可识货的人都知道这可是虎符。
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知道他们三弟还得了这么个东西的,自然有些意外的。
虎符一摆上去,佑哥儿都不用旁人催促的,就伸手去抓,“喵。”一手抓两只,左右开弓的。
三皇子领头祝贺道:“好,佑哥儿抓得的是虎符。”
许多人正是现下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不得了的东西,都有些惊诧的。
就听三皇子又道:“当年镇远公和威震伯能上阵父子兵,驱逐胡夷,如今看来威震伯是虎父无犬子,霍家后继有人来了。”
众人随之也此起彼落地向霍荣和霍榷道贺。
内厅里,袁瑶自然也受了众位夫人的贺。
罢了,正式开始摆宴。
前头致远堂,宴席从大厅里头一直摆到外头院中的大甬道两侧。
而夫人们在追远堂里的阵势也是不遑多让的,正堂里坐满了,还有一处专门做了戏台子的院子。
戏台子在当中,上房和两侧的厢房都是两层的小楼,夫人就都在那里头上面便瞧戏,边享用的宴席的。
唯独三皇子有点苦恼,因着虎符拿了出来,到了佑哥儿的手里,就没那么好拿回去的了。
就听三皇子道:“……这真给不得你,要不我明儿给你拿个比你的大喵喵还大一些的喵喵?”
佑哥儿嘟着嘴巴,“肉肉要大大喵喵。”
三皇子愣了愣,“……你家门口那个?!”那个真心没有啊!
霍榷暗道:“好,让你拿虎符来逗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