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正月初一之后,镇远府便闭了门户,来贺节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对外说是府里的太夫人身染微恙,不耐烦热闹的,故而都省了亲故们的拜贺。
大过年没有这样的,要不是镇远府门外还高挂着大红的灯笼、对联等,都以为镇远府怕是要出白事儿了。
镇远府虽是这么说,可还是有人不信的,三天两头地来投禀帖求见的,其中就以周家最是殷勤。
这日又是周冯氏来了,周祺嵘骑着马跟在车边一道来了,马车到了镇远府门前递了帖子,门房还是那一句就想打发了他们母子。
虽说是来求人的,可这一日一日地来吃闭门羹,到底也是有了脾气的,要不是瞧见过别人也是这样的待遇,周冯氏还当只他们一家得了如此对待的。
只是来了这些日子连门儿都不能进,周冯氏心中自然有火,便对外头的镇远府门房道:“今日我只来看我外甥女,你们家二姑娘的。你们家太太、奶奶们要侍疾不得闲,你们二姑娘也没这功夫?我劝你们也别先自作主张就回了我,你们好歹也进去通传一声,看你们家二姑娘怎么个说法,不然以后你们家二姑娘知道了,你们就这么把我给撩门外不给见的,还不知道怎么惩治你们的。”
听了周冯氏这话,那些个门房依旧不见动,只那个看似是领头的又回了周冯氏的话,“小的们自然是不敢擅作主张的,只是周夫人不知,我们家二姑娘前些日子身子就不痛快了,到今日还在养着,所以我们太太帮着我们家二姑娘把正月里的帖子一概回了,让二姑娘安心养着,说回头等二姑娘好了,定做东摆下酒席谢罪的。”
“好个蠢丫头,给几分颜色就拿上谱了。”周冯氏心中暗暗道,要不是日后还要借着霍韵攀附上镇远府的,周冯氏立时就骂开了,只是如今形势不如人,她不得不低头。
又将贺礼一概留下,这才带着周祺嵘回周家去。
在周冯氏的马车才回头,周祺嵘就看到有个太医模样的人被门房从西侧的角门给迎了进去,只听隐约道:“……刘大人可算来了,我们……。”后头的就听不清了。
周祺嵘策马近了周冯氏马车的窗边,道:“娘,看来镇远府里真的有恙,方才进去的那位太医,我曾见过,是杏林圣手,皇上身边最得用的。”
周冯氏压着一口火气,道:“管那府里谁身上痛快,谁不痛快的,如今各衙门都开印办公了,你就罢了,可你爹他连个候任的信儿都没有,真是人走茶凉的。”
周祺嵘叹了一气,小声嘀咕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当年把人都给得罪透了的,要是瑶瑶……。”说到袁瑶,就打住了。
周冯氏斥道:“小孩子家的,懂什么?当日你爹要不是跟镇远府撇干净了,难保不成袁胤第二的。”
说起袁胤,母子又都想起袁瑶来。
谁会想到当日落魄成那种境地的一个丫头,还能有翻身的一日。
如今就是他们家见着袁瑶都要行礼的,因着身份和人家大不同了。
回到周家门前,又瞧见不远处只同他们周家一墙之隔的原袁府,如今是门面一新,宽广敞亮,门前一对系红绸的大石狮,门檐下一匾额,上书“敕造忠国府”。
这奉命敕造的忠国府,自然是有扩建过的,那气派不比镇远府差。
再看如今他们周家的门庭,连同忠国府边上的角门都比不上的。
原先重建这忠国府时,周家人觉着袁瑶还是念了当年的情的,不然当年周父周广博丁忧去职被人陷害进了大理寺,袁瑶又怎么会早早便设下妙计救出周广博的,所以还指望着有一日袁瑶会回来瞧上一眼,那时周家再借着旧时的情分近了袁瑶,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只是到了今日,都不曾见过袁瑶回来,倒地是霍榷来瞧过了。
可霍榷是个滑不留手的,同他说半天,只他套比别人的话,都别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的。
周冯氏真是越想越气的。
回到屋里,周广博一看周冯氏脸上的颜色就知道定是又吃闭门羹了,便劝道:“罢了,明知会如此,你又何必日日去找不痛快的。”
一听这话,周冯氏越发不痛快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加之又想起自打他们回京后,四处钻营,四处碰壁的。
周家原就不是根基扎实的,只在周广博这一代才见了风光的,再加上那年周广博被囚大理寺,周冯氏又大病了一场,这些都要银子打点,一时家底就掏空了过半。
为让周广博能尽快起复,重获圣眷,自然要四处钻营,要钻营自然得有手头,这样一来家里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地往外淌。
如今的周家是何种境地了,没人比周冯氏更清楚的。
周冯氏越想越觉着凄凉了,那眼泪一发不可收拾的。
“好好,我的不是。”周广博忙认错,又扯开话道:“我今儿终于遇上钟启良那小子了。”
周冯氏果然立马止住了眼泪,道:“钟启良?那不是马首辅的门生吗?马首辅和镇远府是一船上的,只要通了镇远府,马首辅那里没有不通的,又何必多此一举的。”
周广博道:“你是不知道,如今南阳伯式微了,马殷同霍荣不是一条心了,所以我想试试。”
周冯氏却不以为然,“按我说,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让嵘哥儿娶了霍韵那丫头来得有用。如今朝中谁能压过镇远公去?和镇远府成了殷勤,便什么都成了。”
周广博一脸无奈道:“我岂会不懂这里的道理,只是你也瞧见如今镇远府的态度了。这还要看脸色到何时才是头?”
“我就说当初是老爷操之过急了,一听镇远公在阵前失利,就忙忙同镇远府撇清干系,才落到如今的窘境。”周冯氏埋怨道。
说起这个,周广博也是日来惋愕的,“虽说沙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可那时你也是知道的,霍荣阵前接连失利,都说是回天乏术了,他回朝之日便是他们一家满门问斩于菜市口之时。不说我,就是京中也已无人敢同他们家有粘连的,唯恐被诛连。”
“可要是当初你不是这般绝决,那怕当时只是敷衍了过去,只十日,十日而已啊!便翻天覆地了。”周冯氏真是悔恨不已的。
这也正是周广博极惋愕之处的。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了。”周广博无力地往后仰倒在炕上,“有钱难买早知道。”
周冯氏一手扶在炕桌上,越想越不甘心,最后一拍炕桌道:“果然还是得兵行险招了。”
周广博连忙起身问道:“你要做什么?”
周冯氏忽然连连冷笑道:“当年镇远公先夫人在生下那府里的大爷后,身子便一直不好了,太医都说不能再有孕的,可后来我堂姐(就是霍夫人)送了一盆花给先夫人,先夫人就有了孕,最终落了母子俱亡一尸两命的,再后来我堂姐就成了那府里的夫人。你说这里头可有关联?”
周广博一听便知道里头有内情,道:“你可知当年送的是什么花?”
周冯氏道:“听说极是稀少的,就是南边也没的,只云南才有,叫依兰。”
“那花有什么特别之处?”周广博又问道。
周冯氏却摇头,“就是不知了。”
周广博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这花定有猫腻,也许我们该去寻一株来。”
周家算计的这些,镇远府自然都不知道。
只是经那日后,霍老太君就卧床不起了,只刚能起身便执意要到家庙去住。
可霍荣那里能看着自己母亲住那种简陋的地方,就把府里沿后街的一处小院收拾了出来,给霍老太君住了。
如今的寿春堂空了,就是天光白日的都让人觉着鬼气森森的,守院子的人有时还听到有人在哭,有时又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十分诡异。
于是寿春堂闹鬼的事儿就一传十,十传百的,一时府里上下都绕道寿春堂的。
官陶阳被报了暴毙,当日就被胡乱葬了乱坟岗。
东院官陶阳曾经住过的院子里,在不起眼的杂草繁花之间,挖出了不少干枯的米囊花植株,袁瑶下令一概烧了。
福姨娘得了白绫,可终能再见霍化一眼,走时也放心了。
袁瑶一直都以为,福姨娘当年怀霍化时,官陶阳也一定动了手脚的,没想霍榷却告诉她说,是福姨娘担心怀的孩子亦会是不健的,就私下里找了道婆,要来符水每日偷偷地吃,要不是及早发觉了,怕是母子都有性命之忧的。
栗米壳的毒虽被缓解,可余毒到底还在,宋凤兰至今还卧床,早晚用药行针的。
知道仅哥儿和大姐儿是因米囊花之毒致的病残,都以为有了希望,只是当年才开国,朝廷得知了米囊花的危害后就禁了这药,再加之国中的确也少,京城太医皆不熟悉米囊花,故而一时也没对症的良方。
虽说亲手报仇了,可宋凤兰也未能开怀,孩子到底还是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