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六年,祯武帝下旨,镇远侯霍荣挂帅出征,迎战蛮夷胡丹。
令朝中一度争论不休的人选之争,落下帷幕。
此番出征对镇远侯上下皆是喜忧参半,霍荣胜侯府上下自然是越发如日中天,可沙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谁又说得准后事。
五皇子叛乱逼宫之前,霍荣就以迎战胡丹赤尔干部为名,家人已为霍荣祭天告了祖宗践行,此番又是不同的,胡丹几乎以倾巢之力征战大汉,相较之下大汉军号称二十万大军,实则十多万人而已,实力之悬殊可见一斑,所幸去年祯武帝清野坚壁,各个关口城防都得以加固,攻城战对大汉绝对有优势。
在祯武帝下旨前的一个多月前,就与霍荣私下议过,霍荣权衡过后才答应,不然怎么会仓促之间定下霍榛成亲的日子。
霍荣出征的前夜,霍老太君和霍夫人自然是在佛前虔心祷告的,霍荣独自在外书房中将边关城防的舆图再看了一遍,指着舆图上的某几处,心中演习了一遍战术,这才小心把舆图收好,贴身存放。
罢了,霍荣让童富贵将霍榷和袁瑶叫来。
童富贵怔了怔,确认道:“榷二奶奶?”
霍荣也不太抬头,依旧忙着手上的事儿,道:“嗯,再让铁头带人把这围了,没我命令者不得擅入,硬闯者不论是谁,杀无赦。”
铁头是镇远府侍卫统领,童富贵也是老人了,一听连铁头都出动了便知非同小可,便亲自去给铁头传话,又到二门上找来郑爽一道去给霍榷和袁瑶传话。
不说出二门在外院去,就是没要紧的事儿袁瑶连漱墨阁的门都不出,如今听童富贵这般郑重,袁瑶和霍榷虽疑在心头,可到底还是随了童富贵去。
霍榷和袁瑶一路坐的青油车往霍荣的外书房倥偬阁而去。
却见府中侍卫在离倥偬阁尚远便开始戒严,里外三层的甚是严密,袁瑶和霍榷自然是想到,霍荣这番叫他们来绝对是事情非同一般的。
青油车被铁头拦下,霍榷给袁瑶又拢了拢身上的滚白狐毛边的银红哆罗呢斗篷,这才扶着她下车来。
霍榷铁头是知道的,可袁瑶是女眷,铁头便不敢造次,低着头问了声:“可是榷二奶奶?”
袁瑶落落大方道:“正是。”
“卑职冒犯了。”说罢,铁头转过身去让手下的人劈开一道,手一伸,“二爷、二奶奶请。”
真是只让袁瑶和霍榷过去而去,郑爽和童富贵都被留在外头。
府里的这番动静自然是惊动了不少人的,又听说霍荣传了二房过去说话,有人心下便急了。
霍荣出征在即有话嘱托家人,也是应是嘱托大房,因大房为长,哪怕是顾忌家有三房,也是三房一起叫去的,那里有就单单传了二房的道理。
此时宋凤兰也顾不上面子气了,冲到霍杙姬妾的院中,见霍杙在醉生梦死,不禁火道:“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二房被侯爷单独传去了。”
霍杙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宋凤兰冷笑道:“侯爷可是要上沙场了,生死难料,所以侯爷才急急给三爷办了喜事儿,唯剩世子位一事还未有定论,你道侯爷是何打算?”
世子位三字似一盆冷水将霍杙浇醒,“你是说侯爷这是打算要交待封世子的事儿了?”
宋凤兰冷眼瞥他,“大爷说呢?”
“那怎么得了,”霍杙随后从炕上抓了件外衣,就要往外头去,“事关世子,怎能只传了二房过去,不成我得过去。”
胡乱把袍子一穿,霍杙急急就出了东院,连下人准备车轿的功夫都等不及,沿着夹道就跑。
霍杙只觉这一程山长水远,好不容易跑到正院侧的穿堂,刚要往里冲就见侍卫拦下了。
“放肆,我你们都敢拦。”霍杙喝道。
侍卫自然是认得霍杙,只是手上依旧不放下,抱歉道:“大爷息怒,侯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违者格杀勿论。”
“大胆,”霍杙伸手一指,“我进出前院多少年了,如今才是知道这叫擅闯,有种你们动动我试试看。”
霍杙刚往前一步,就见所有侍卫刀剑出鞘,把霍杙吓得往后了数步。
霍杙那是又惊又气,指着侍卫们道:“造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了你们。铁头呢,把铁头给我叫来。”
不等人叫,铁头就过来,只是他也不出来,只在里头向霍杙拱手见礼,事情不用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形,道:“大爷受惊了,实在是卑职有令在身,冒犯了。”
霍杙知道一时是闯不进去了,不由眼珠一转,往绕了个大圈,往寿春堂去。
此时霍老太君刚听跟官陶阳去家庙的婆子回事儿,说官陶阳日夜佛前诵经,茶米不思令老伤旧病一并勾起了。
霍老太君那有不心疼的。
这会子就是霍杙来了也顾不上了,只听霍老太君一直哭喊着,心肝肉,可怜的陶儿,可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没当场就把人给放出来的,一心要等袁瑶生产了之后。
“老祖宗,你还功夫想那贱人的,侯爷就要被二弟他们蛊惑得把世子位给了二弟了。”霍杙道。
“什么?”霍老太君霎时忘了官陶阳这桩,“你说什么?”
霍杙只得重复道:“侯爷把前院给戒严了,明日侯爷出征,独独叫了二房过去,这是什么道理?”
霍老太君脑子一时转不快,便问:“什么道理?”
霍杙小声在霍老太君耳边说了几句,登时让霍老太君蹦了三丈高,大叫道:“这逆子,我还没死了,他要想我早死,就给二房的请封。”说着龙头杖都不要,就往正院去。
与此同时倥偬阁里,霍荣在袁瑶和霍榷震惊的目光中打开一密室。
霍荣从密室中取出一扁长的匣子和一封书信。
霍荣小心将两样东西分开,放在他的大理石书案上。
袁瑶只一眼,却蓦然不动了,两眼紧紧地盯着那封书信不放,因她认出来了,信封之上的笔迹。
霍荣自然也是看出来袁瑶的变化,也不隐瞒道:“没错,这是你父亲留下的,给你的。”说罢,就将信给了袁瑶。
袁瑶想迈步,却一个踉跄,幸好霍榷一直在她身边,及时护住了她。
好不容易才走到书案前,袁瑶两手颤颤接过遗书,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滴落。
书信上的蜡封完好,可见霍荣一直信守诺言,小心保存着。
袁瑶从信封中取出信笺来,霍榷本来走开,让她一人看,却被袁瑶紧紧抓住了手,袁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只用泪湿的双眼无助地望着他。
霍榷明白她的意思,用衣袖拭去袁瑶的泪水,坐在她身边。
袁瑶小心地展开信笺,细细阅读。
原来袁父的遗书,给他们还原了当年袁家藏匿库银的真相,只是让袁瑶和霍榷没想到的是,竟然真是袁父盗取了库银,而且这里头还有霍荣。
当年祯武帝执意要征讨胡丹,一雪国耻,群臣死谏依旧不能动摇祯武帝。
袁父和霍荣决计釜底抽薪,偷取库银。
事发,袁父身为户部尚书首当其冲,可袁父毅然为之。
袁父和霍荣留意到当时的三库大臣老北靖往偷梁换柱监守自盗,知可利用。
袁父先让属下右侍郎廖文,和负责看管库银的银库郎中庞清取得老北靖王的信任,时机成熟后借他人之手暗示老北靖王偷换库银,逼着他请辞三库大臣之职。
机会就在老北靖王开库和他们清点库银之时。
当日的确同霍榷推理的那般,的确是由袁父、北靖王、户部右侍郎廖文和银库郎中庞清四人一同开的库房清点库银。
袁父先假装才发现的库银有假,执意要上禀天听,北靖王要狗急跳墙,廖文按计划给北靖王建议,栽赃嫁祸给袁父。
北靖王令廖文和庞清看守住袁父,他自己先将假库银运出。
袁父和霍荣正是趁北靖王忙着销毁证据之时,将库银偷出。
只是到最后袁父都未在信中提起库银到底藏在何处,可见袁父为人之谨慎。
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如今都死了,只剩下霍荣了。
看完遗书,袁瑶将信捧在心口,和霍榷一道看向霍荣。
霍榷气息有些不稳了,目光有些凝滞,“库银到底藏在那里?”
霍荣面上依旧道:“数额之巨大,难掩人耳目,并未运出宫。”
果然。霍榷心中暗自道。
“就沉在银库后不远处的护城河底。”当说出这话时,霍荣只觉心中一松,那压在心中秘密终于吐出了。
“事发后有岳父在前头引人视线,还有谁会想到在库房四周掘地三尺而找,好个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霍榷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袁瑶抽噎问着那份已经不可能回应她的遗书,“为什么?爹爹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和娘会如何吗?”
霍荣将那个扁长的匣子打开,一张明黄的绫缎出现在里头。
遗诏!这是袁瑶和霍榷脑中毋庸置疑的。
可当霍荣小心捧出绫缎展开时,袁瑶和霍榷都看清,的确是遗诏,不过并非是先帝遗诏,而是太皇太后的遗诏。
看完遗诏,袁瑶和霍榷都跪了下来,终于明白了袁父的苦心。
霍荣郑重地将遗诏交给了袁瑶和霍榷。
“只有你们才能继承太皇太后和袁大人的意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