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白冰正巧推门进来,一看又是这种场面,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连忙喝道:“常喜,常春,不得放肆,快快停手!”
常喜和常春回头一看是他,犹豫了一下,才极不情愿地走过去。
白冰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们到底是来做事,还是专门来跟客人打架,和我作对的?”
常春急道:“是他们欺负张师弟在先,怎么能怪咱们?这些人哪里是来用膳,分明是来寻晦气的!”
敢情那伙计是其同门。
白冰道:“你们怎不想想,为何只有你们几个每次侍酒都会闹出事来?别说了,快去给贵客陪礼道歉!”
常春杏眼圆睁,大声道:“咱们没错,凭什么道歉?”
常喜道:“不错,白大掌柜你自己瞧着办罢,咱们姐妹可没这闲功夫奉陪!”
说完便与常春摔门而去,白冰气得满脸通红,眼中射出了一股杀气。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对着赵公子一抱拳道:“方才婢子们失礼冒犯,在下代表饭庄向公子和诸位郑重致歉。另外这顿当是敝号的赔礼酒,无须公子付帐,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下人计较好么?”
赵公子面孔一板正欲发飙,他的书僮急忙把嘴凑到其耳边道:“公子,咱们正事还未办呢,千万不能将关系闹僵了。”
赵公子霍然一省,忍住气道:“白掌柜言重了,我怎会跟这些丫头计较。但我有一件要紧之事须与'金枝皇后'的大当家面谈,请你速速安排一下。”
白冰一怔,道:“公子有事对在下说也是一样,如是我作不了主,自会向总管请示。”
赵公子道:“我要谈的并非饭庄中事,想必你更加作不得主了。”
这“更加”二字实在用得很绝,白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得转向伙计道:“去将总管请来,就说贵宾厅的客人有要事相商。”
伙计应了一声,一溜烟地去了。
赵公子道:“多谢白掌柜。”
白冰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道:“只要贵客满意,在下就高兴。”
众人陡然发现这位白掌柜实在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叶天扬笑道:“白掌柜量大如海,的确是把做买卖的好手。”
正说着,众人突然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众位有何紧要之事,非要见我不可?”
这声音起初尚在远处,但声落人现,一位身穿白衫的年轻人已是缓步而入。
赵公子道:“阁下便是总管么,不知如何称呼?”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位总管方才露的这手表面看来是一门极为上乘的传音功夫,和十分高超的轻功,赵公子不谙武事并无太大感觉,但叶天扬等人十分清楚,无论是上乘的传音功夫还是轻功,都要有非常深厚的内功方可驾驭自如,所以此人必是特级高手无疑。
那总管一拱手道:“在下沈璞,贵客有何指教?”
赵公子道:“噢,沈总管,我想跟你谈一宗大买卖。”
沈璞朗笑道:“大买卖?好啊,在下最喜欢做大买卖了,只要确实值得一做,沈某绝不会教众位失望。”
赵公子道:“沈总管快人快语,我也直言不讳了。敢问玉鸾姑娘之事总管能否做主?”
沈璞一怔,道:“'金枝皇后'号上的事自然都归我管,贵客是想请玉鸾姑娘来此侍候一段小曲么?”
赵公子得意一笑道:“我不听曲,我要买人!”
沈璞似是听到了一件十分新鲜可笑之事,道:“买人?贵客莫不是想买走玉鸾姑娘?”
赵公子傲然道:“不错!”
沈璞道:“但玉鸾姑娘一晚上就能为金枝苑带来二三百两银子的进帐......”
赵公子笑笑道:“玉鸾姑娘独一无二,吃价本是意料中事,总管请开个价罢!”
白冰凑过来和沈璞耳语道:“此人简直一派胡言,不如属下去召集人手,先将他们围起来罢!”
沈璞摇摇头,对赵公子道:“敝号是做买卖的,倘若贵客真想交易自可商量,但如果……”
赵公子陡地喝道:“来人,开箱!”
两名大汉立刻打开两个箱子,一片珠光宝气登时四射而出,只见两个箱子里装满了贵重的金器,珠宝和玉器。除了赵公子及其随从外,其他人全部呆住了。要知道本朝一年的税收不过几千万两白银,一个知府大人的月俸只有八九两银子,金枝苑一间雅室整晚的房费也才五两银子,纵是白冰作为金枝饭庄的掌柜对金银早已司空见惯,亦未一次见过如此多的奇珍异宝。
可惜赵公子不容多看,手一挥,其从人便将箱盖合上了。
赵公子道:“现在沈总管想必不会怀疑我的诚意了?”
沈璞淡淡一笑,转面对白冰道:“既然如此,你亲自走一趟,让梁坤赶紧过来。”
白冰低声道:“总管,你真的要将玉鸾姑娘卖与他么?”
沈璞道:“只要价钱合适,为何不能卖?快去罢!”
白冰当即转身而去。
赵公子笑道:“沈总管魄力非凡,兄弟佩服。我敬总管一杯,还望总管大力玉成,事成之后,兄弟定有重谢!”
沈璞也不推辞,碰了杯便一饮而尽。看到他颇有兴趣,赵公子更有底了,便与沈璞及黄重山等人大喝起来。
过了一会,白冰独自回来了,进门就道:“赵公子,金枝苑的梁掌柜外出办点事情,想必快回来了,我已分付他手下的人,一见到他,便让他过来。”
黄重山等相视一笑,更加频繁地向赵公子敬酒,赵公子纵然酒量不错,也抵不住众人的轮番轰炸,很快已有八九分醉意了。
眼看梁掌柜仍未到来,赵公子酒劲一上来,大声道:”沈总管,咱们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那梁掌柜人呢?“
沈璞强笑道:“公子请再稍候片刻。”
赵公子道:“既然你说此地都归你管,这点小事你还作不得主,还需经他同意么?”
沈璞有些尴尬地道:“不管怎么说,玉鸾姑娘终归是他手下的台柱子,如此重要之事还是跟他商量一下为宜。”
这时赵公子连打几个哈欠,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上了。
他的书僮立道:”沈总管,我家少爷本是乘兴而来,但如今架也打了,财也露了,事情却还没个结果,现在少爷这个样子,我等须送他回府歇息了。不如今晚你和梁掌柜好好商量一下,咱们明日再来讨个回话。”
沈璞急道:“怎么,你们这就要走?”
书僮道:“我家少爷已经说得非常清楚,其它的就看你们了。贵号如果肯卖玉鸾姑娘,明日人钱两讫,告辞。”
说完便招呼同伴扶起赵公子,一起向门口行去。白冰迅速对伙计使个眼色,伙计会意,立刻冲到门口,当门而立,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书僮转过头道:“沈总管,这是何意?“
白冰道:”梁掌柜快到了,我命他们沏壶茶与赵公子醒醒酒,还望贵客再留一会。“
书僮面色一变道:”怎么,我家公子醉了还不让走?堂堂的'金枝皇后'号不会是想留下咱们带来的这点小意思罢?”
沈璞忙道:“这哪会呢,咱们'金枝皇后'可是江南地面上首屈一指的名号!”
书僮道:“我想也是,咱们可是带着满满两箱宝贝专程来求购玉鸾姑娘的,如果因为这些东西引起是什么冲突,只怕会对贵号的名声造成致命的打击。更何况咱们的交易并未取消,你说是么,沈总管?”
他故意将声音提到最高,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不着痕迹地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伙计不防他有此一着,并未将门紧闭,声音传出教门外走动的一些客人听到了,有好事者当即将此事散播开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不少人来到贵宾厅外看热闹,并议论纷纷。沈璞与白冰不便将其驱离,分外尴尬。黄重山等却为这书僮的机智和伶牙俐齿暗暗叫好。
沈璞自知理亏,且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实也不便强留对方,只得道:“正是。既然如此,各位慢走,咱们明日定然答复。”
门口的伙计这才让开道,书僮向黄重山等道别后,八个人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扬长而去。然而黄重山等人似乎还未尽兴,竟又另要了一间房,点了酒菜,继续吃喝。
赵公子一行才走了一会功夫,一个身穿黑衫的年轻人便匆匆来到,一看贵宾厅里只有沈璞和白冰,道:“那些客人呢?他们在哪里?”
白冰道:“他们等了一个多时辰你都没来,自然回去了。”
不消说,此人正是金枝苑的掌柜梁坤。
梁坤厉声道:“走了?你们怎么不留下对方?”
沈璞见门口看热闹的客人越来越多,便命人劝退他们,又将贵宾厅的门窗关上,才道:“怎么留?他们带着足足两箱财物规规矩矩地上门求购玉鸾,但你一直未到,对方的主子喝醉了,才提出明日来听消息,这等合情合理的要求咱们能不同意么?且你也看到了,门外还有这么多客人看着,这般情形咱们还能硬拦着不让走么?”
梁坤道:“怎么留人还要我教么?那是你们蠢,如果早点把门关紧了,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几个人都留不下来,'金枝皇后'养着你们何用?”
白冰陪笑道:“梁掌柜莫要着恼,既然你也主张卖了玉鸾姑娘,他们明日来了,再交易也不迟!”
不料梁坤暴喝道:“卖什么卖?姓白的你听好了,玉鸾是我师妹,绝非寻常歌女,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白冰不禁呆住了。
沈璞道:“既然你不打算出让玉鸾,为何又怪咱们未能留客?难道咱们还能关上门抢夺客人的钱财么?”
白冰道:“是啊梁掌柜,对方可是规规矩矩地来跟咱们做买卖的!”
梁坤道:“有何不可?照你们说的,那两箱财宝恐怕能值上万两银子,这么大的一笔钱,咱们干多久才能挣到?你们为何不留下这两个箱子,到时咱们分了不好么?哼哼,你们居然让人拍拍屁股走了!”
沈璞脸色一变,沉声道:“听你之意,咱们'金枝皇后'号将来都可以平白无故地将客人的财物据为己有了?”
梁坤道:“什么平白无故?我听说那伙人欺负我张师弟和常喜常春两位师妹在先,接着又要买玉鸾师妹,他们如此嚣张是将'金枝皇后'当成什么地方了!再说谁都知道玉鸾卖艺不卖身,他们此举分明是在侮辱玉鸾!单凭这两点,你们就该留下那些东西,算是与他们一个教训,此乃理所应当,何愧之有?”
敢情玉鸾,常喜等人皆是他的同门。
白冰道:“对方可是带着护卫来的,难道将他们都杀了?”
梁坤阴阴一笑道:“当然,如果他们自己寻死,就成全他们。江湖人江湖死,他们一死,那些宝贝就是无主之物了,咱们自可笑纳。何况我还疑他们与上次的玉鸾遇刺事件有关呢!”
白冰道:“上次的事不是已经查明了么,那是同行眼红金枝苑,才雇凶行刺玉鸾姑娘,企图打击金枝苑的生意。而想买玉鸾姑娘的那位赵公子是这里的常客,绝非江湖中人,这两件事毫无关系。“
他感到语气稍重,连忙笑着道:”况且不管怎么说,抢夺客人财物终究不成体统,一旦传出去,'金枝皇后'号的名声便毁了,将来还有谁敢光顾?”
梁坤道:“你们怎么这么死脑筋,我等在此做牛做马不就是为了赚钱么?难得有这等肥羊送上门来,只要做得干净一些,谁会想到咱们头上?”
沈璞道:“即使是要赚钱,亦绝不能不择手段杀客掠财!这不但是杀鸡取卵智者不取,且简直是强盗行径,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好了,玉鸾是你金枝苑的人,卖不卖由你做主,但'金枝皇后'号今日的声誉和地位可不是白白得来的,我不许任何人砸了我和老白辛辛苦苦打造起来的这块金字招牌!”
梁坤冷哼两声,傲然道:“你不同意又能如何?沈璞,人贵自知,我想做什么还需你点头么?我告诉你们,明日他们来了,我定将人和箱子全留下来!”
沈璞顿时沉下脸来,白冰亦咬紧了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