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浓重的乌云遮挡了星月的光辉,大地黑暗的令人压抑。
一声声似有似无的琴音像是,在怒涛中挣扎的一叶扁舟,风起、雨来,雨点像是争抢着要降落的生命一般,在大地上,在这世间发出它们的声响。琴声依旧那般微弱,却坚定地穿透了这世间的浮夸,在漆黑的夜晚不停地唱响最后的沙哑。
琴声戛然而止,弦断之声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哀嚎而终。
夜重新归于平静,只有雨点争抢落地的声音依旧。
而在孤儿院的门口,多了一张古琴,翘起的两根琴弦似乎无声地诉说着,抚琴的琴主已经失去了那份平静。而琴上,一截碎花裙布包裹着的小生命,无声地哭泣着。张大的嘴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闭着眼睛,一双小手对着夜空,对着落下的雨滴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这就是阿琴被院长发现时的情况。
时光荏苒,二十多年已经过去,苏院长已经从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变成了六十多岁的老婆婆,头发白了一半,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午后,孩子们都跑累的时候,到阿琴的房间,听阿琴摆弄那张古琴。
琴声悠悠,不似现在的乐器,总带着一丝浮躁,带着年轻人喜欢的激情。古琴声就像是这午间知了的鸣叫,就像是穿过这城市中的那条静河,让人安心,让人感到平静。
孤儿院的孩子们似乎也很喜欢这琴声,在燥热的午后,睡得更加香甜,更加安稳。
抚琴的人,早已不是那一夜,不知道为何而顽抗,为何而挣扎,誓不放手的人,而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她有着一头如瀑青丝,一双古井不波的漆黑眼眸,一张紧紧抿着,似乎不曾放松的樱桃小嘴。
琴声幽幽,带着万千话语,却又无法被人听懂,似乎有万千情愫,却又无法倾诉。这也是阿琴的现状,她天生就无法发出声音,却也意外的继承了琴主的天赋,似乎上苍剥夺了她的声音,却让琴音代替了她的话语。
“阿琴,今天还好吧?”院长在琴声结束的时候,轻轻开口问道。
每一天,她都会问,因为阿琴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样,在这孤儿院长大,却因为没有声音,一直无人收养,所以阿琴早就被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我就知道,又到点了……”阿琴的手语还没打完,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从阿琴身后的床上传了出来,那是另一个一直留在孤儿院的女孩儿,苏梅,随的院长的姓。
“每天阿琴的练习一结束,就是这个点。哎呀,真不想去工作。”小梅和阿琴摆了摆手,又跟院长急匆匆地打了个招呼,就跑着离开了。
阿琴笑笑,简单地打了个手势,告诉苏院长,她今天也很好,然后就安安静静地保养起手中的爱琴来。
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和不知名的父母唯一的联系,琴下重重地刻着一个“问”字,如果是姓氏的话,这是个很稀有的姓氏,或许是制琴人的姓氏?亦或者是她父母中某一人的姓氏?她不知道,但是她还是选择了这个姓氏——问琴,问琴声,这一世纷纷扰扰,问琴弦,这一世何为绝响,问这唯一和她有关的古琴,她究竟是谁,她来自何方,她的身世如何,她的归宿在哪。这便是她的名,她的姓,有太多疑问,有太多困扰。
这就是阿琴的名字,她离不开这琴,这琴就是她的全部。
“我去看看那帮小家伙,省的一会儿阿海又凶他们。”苏院长口中的阿海,正是她的亲生儿子,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现在大有继承这座孤儿院的意思,就是人太年轻,多少还有些急脾气,对小孩子有时候会很凶。
阿琴点点头,轻轻摩纱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感受着指肚上有些厚重的老茧,再拨弄一下琴弦,安静地看着窗外,一双眼睛纯净而深邃,让人对上那双眼睛,就无法移开目光。只是这样一个女孩儿,总是很少和人交流,没有声音似乎是造成这一现象的罪魁祸首,而人们又无法从那琴声中听出,她的心中究竟有多少愁苦。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世上,一个理解你,懂你的人都是那么难以遇到,时代如何变迁,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知音难寻。
窗外,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缓缓向阿琴的屋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