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另一个同学站了起来,“老师,火车是啥样的?我还没坐过火车呢?火车怎么能跑那么快呢?”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文正估计这个孩子长到这么大也从来没离开过家乡,这里实在是太闭塞了。
“火车呀,汽车你们坐过吧,没坐过也见过吧!火车就是把几十辆汽车都穿起来,把他们放到固定的两个铁条上走路,不用过坑坑洼洼所有特别快。”
“那要是从铁条上掉下来呢,哪得多好的驾驶技术啊?”
“掉不下来……”文正真没想到问这么多,不知如何解释才能明白,“就像你们玩的滚筒圈,勾上了就掉不来了,当然有时候没勾牢也说不准能掉下来。”
“老师,听说大城市里有外国人,呵呵,外国人还有黑色的呢?”又有一个学生问,大伙一阵哄笑。
“有啊,白种人,黑种人,还有棕色人种。”
“老师,那有没有花色的人啊,我们家老母猪生下的小猪仔,有白的,有黑的,还有花的呢!”哈哈,全班大笑,连文正也被逗乐了。
“估计有吧,黑种人得了白癜风就是花的了……”文正顺便开玩笑道,逗的前排的女生们笑的前仰后合。
看来这节课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了,文正给留了个作文题目,让同学们下去写篇作文,题目是“我的××”,写身边最亲近的一个人,其实是想摸摸学生的写作水平,当然也和他中文系的出身有着一定的偏重关系。
当晚上自己在宿舍批阅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初二学生有的连基本的字都不会写,何况是写作,大多是些流水账或日记类的东西,旁边的吴廉庇老师笑着对文正说:“这里的孩子不比城里啊,他们的小学是在半放养的状态下度过的,小学老师就是农民,平时教课,忙时拉着学生给他干农活,教育质量可想而知。”
“嘿,老师也都是些半文盲,我小时候的老师把胖胖念成半半,听说教学生给自己长年在外的父亲写了份家信,收到信后,险些把他父亲吓死。”一旁的江春柱老师也插了一句。
“怎么写的?”文正笑着问道。
“姐姐妹妹肚(都)大了,家里的粮食狗(够)吃了,我和弟弟也上吊(学)了……”
还没等他说完,文正就笑的喷了出来,江春柱在一旁一本正经的说:“别笑,这是真事!”
此时文正打开一本作文,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春柱问:“你还在笑?”
“不是,我被这本作文的第一句逗笑了,哈哈……”,“第一句是‘我的母亲真没有良心’……”当文正再往下看的时候,笑容逐渐凝固,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的母亲真没有良心,母亲大大的鼻子小眼睛,准确地说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五岁的时候,父亲出外打工,家里经常来一个喝酒的大爷,他一来,母亲就叫我和弟弟出去买酒,后来有一天我找不见我的母亲,我和弟弟到处找,哭了一天,后来奶奶告诉我别找了,你妈跟人跑了,就是和那个喝酒的大爷跑的,从此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的母亲……”文正带着极压抑的心情读完了这些。
“哎,这里穷,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经常正上课的时候,有人敲开门找某某同学,第一句话就是你妈跟人跑了,那些孩子们只是瞪着大大而茫然的眼睛,热泪扑滚,对突入而来是事件不知如何应对……”一旁的吴廉庇插话道。
超负荷的工作,没几天文正便累的病倒了,嗓子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躺在阴冷的屋里,离家数千里之遥,孤身一人,无亲无友,透骨的凄凉,绝然的无助,那位说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的校长并未露面,而同屋的几位老师表现的也漠不关心。
中午时分,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门推开后,竟然是金明,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位同学,文正点头让他们进来后,所有的孩子涌进屋里,一呼而上把文正围住,关切的问这问那,金明说:“老师你安心养病,我们听话不捣乱,不给咱们班惹事,我们等你病好了去上课。”说着拎过来一包吃的放在床头,有一袋奶粉,两瓶罐头,还有几袋方便面,文正知道这是他们把那一个月才有的块把毛钱凑起来买的,生气的让他们退掉,金明十分坚决地说:“老师,这是全班同学的心意,你一定得收下,再拿回去我们每个人都会很伤心的。”文正没办法才收下,心中一股暖流涌上,强忍着才没有在学生面前流下泪来。
几个星期后,文正已适应了不少,但是十分的忙碌,基本顾不上自己的事情,甚至都没有抽出时间来给丽惠写封信,不过在和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打交道的过程中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和快乐,从而忽略了这里环境的艰苦和消息的闭塞。
一天教导处孙孜主任把所有的班主任叫到一起,让大家和学生补收资料费,一人八十,这对于这些赤贫的孩子们来说可是个大数目,全体学生都收齐了就三四万块钱呢,而且郑重其事的告诉文正他们,如果限时收不上来,就扣他们的工资。
当文正和学生们说收费的事的时候,学生们都蔫了下来,有几个同学已经变得眼泪汪汪,考虑如何和家长要这笔钱,家长又如何地去筹借。金明站起来对文正说:“老师,你不知道,根本没发过什么资料啊?”
“是吗?那我再去问问孙主任。”
当文正去问孙孜的时候,这小子憋红脸说:“是我说错了,是补收书费,你赶快收吧,上面催着要呢!”
文正又和同学们去说,金明和几个同学说:“书费他们早加过了,不但不用补,还得退呢,至今也没给退下来!”文正也仔细地核对了一遍,确实如此,他清楚这些课本是不会卖的比标价还高的,全国的教材都是统一定价。
当文正再次去和教导主任说明这些情况时,孙孜有些不高兴地说:“小李老师,你刚参加工作有些事情不懂,这是规矩,多少年都是这样,否则谁还花上钱去当教导主任呢?按我的说就是了,我给你三个学生的名额算是辛苦费……”文正不敢相信这个仪表堂堂,平时态度和善的家伙原来如此的贪婪,这么多学生都收起来足有三四万块钱,而一个月的工资才三五百元,这是何等的一笔巨款。
文正厉声说:“这钱我不收,要收你自己去收吧,不但我不收,我还要和校长去反映。”
“嘿嘿……”孙孜冷笑了一声,“你反映去吧,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校长挣的是大钱,我挣的是小钱,国家每年拨的教育专款,加上李嘉诚、邵逸夫的扶助款项几十万,那是校长的,总务主任每年有几万块钱的采购费,教导主任也就这么点油水,你们班主任呢,也是通过我们每年打闹个几百块钱,不然谁争着抢着要当官呢,这是行业规矩,到县里市里的学校或是其他单位那油水才叫大呢,年轻人慢慢你就明白了……”说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