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一声长啸,逐渐加速,两旁城市的风景在眼前渐渐淡去,穿过空旷的农田奔向远处,文正的目光随着景物的变迁,望向那远处无际的山峦,在那山峦深处是自己两年都没有回过的故乡,他的心此时早已飞越漫漫山川,飞回到那孔简陋的窑洞中,父亲、奶奶、爷爷……自己不管身在何处,有何等优越的条件,但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永远是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家里炕头睡的更踏实,没有一种饭食能比奶奶的手擀面更可口,其实最主要的是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家人的关爱更温馨。
车内挤得水泄不通,文正和长生两人立在走廊的一角,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都在凝神窗外,文正本来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丽惠留给自己的信,但是他实在迫切,就倒转人群,打开了那个心形的彩色信纸。
文正:
你现在干嘛呢,是不是睡觉呀?有没有感觉到我在想你,怎么办?学习学不进去,睡觉又睡不着,该死的家伙,两天都没见你了。
2000、7、17,12:20
于宿舍床上趴着
觉也睡了,饭也吃了,该学习了,虽然表面上干着不同的事儿,但心里面想着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打饭的时候傻傻的样儿,就没看见我,我却看了你那么长的时间,吃我给你买的饭香不香啊?以后尝尝我给你做的饭吧,不好吃也没办法,要吃一辈子的,哎,明天就考试了,你复习的怎么样?希望你考出好成绩。
2000、7、17,18:56
于宿舍床上坐着
打开你给我的题册子,本不打算看,但还是翻了一遍,想从上面找到你的气息,我也想你了,晚上买了红红的草莓,我没舍得吃,等明天见面咱俩一块儿吃,我就喜欢吃草莓,你呢?
2000、7、17,22:35
全力以赴下午的考试,祝你好运,
2000、7、18,11:03
又考完了一科,算一算,还有69个小时你就要回家了,我现在又不想放假了,因为要有好多好多个小时看不见你,我一定会想你的,估计你就不同了,一定都想不起我来了,好伤心啊,看见我伤心的眼泪了吗?可能这也无济于事吧!
2000、7、18,16:15
这个时候才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晚上听你说了两个小时,听喜欢你讲这些的,好了,祝你睡个好觉,做个好梦,不过好人才有好梦,你这么“坏”,做个“坏”梦吧!
2000、7、19,21:49
随着21号的到来,这几页似信非信,似日记非日记的东西也该结束了,现在心理很烦,因为你明天就要回家了,在家的日子里,你会想我吗?我现在就想你了,(我想哭啦!)还有我想听你唱歌,《偏偏喜欢你》,什么时候给我唱呀?
想写的很多,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知道这个叠的是什么形状吗?两颗交织在一起的心,右边那个是我的,因为它是红色的,左边那个是你的,哈哈,怎么好几种颜色呢?
2000、7、20,19:10
Yours丽惠
文正的眼泪滴滴答答洒落在信纸上,滋润在这两颗交织在一起的心上,用手紧紧捂在胸口,许久,许久……
列车的走廊内,拥挤的人群内突然挤过来一个人,正是金淑贤,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文正先笑着说:“这么多人,你挤来挤去,干嘛呀?”
“嗯,这不是找你嘛,让我穿了好几节车厢,可费了大劲了!”
“找我?”
“我给你占的座位,不然你准备在这车上站上一天一夜啊?”
“真的吗?你太厉害了,这么多人还能占上座位?”
“和我走吧,我找乘警买的,他们提前占上座位,等人上车兜售,我抢了两张座位。”
“多少钱?”
“哎呀,你别问了,反正是我能承受了的范围。”
文正看了旁边的长生一眼,长生假装有些酸溜溜地说:“看我干嘛,我不去,又没有我的座位。”
淑贤捶了长生一下,笑着说:“你真的不去?两个座位也能坐三个人,不过两个人坐的话肯定更宽敞。”
三个人笑着挤进了人群中,向淑贤的那个车厢跋涉而去。
三个坐在一起,一边畅谈一边观赏车外的风景,时间倒感觉过的飞快,天已经黑了下来,夜幕中只有偶尔经过的村庄才能远望到几点零星或明或暗的灯光,让他们有一种久违了的宁静之感,心情也感到分外的放松,这是城市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车流攒动那种拥挤和压抑完全不同的感受。到了吃饭的时间,经过这挤来挤去的折腾,三个人早有些饿了,可是文正和长生的干粮早在上车时就被挤掉了,文正问淑贤:“你带的吃的够咱们三个人一顿吗?等明天咱们再买,我俩没吃的了。”
长生也笑着说:“上车时挤丢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们你的也挤没了,那样的话咱三今晚就要饿着了,车上人太多,卖东西的根本过不来。”
淑贤微笑着说:“你放心吧,今晚谁也饿不着,打水去,我有两桶方便面。”
“那你呢?”文正问道。
“我还有面包,我不太饿。”
两桶面泡好以后,淑贤又从包里拿出两根火腿肠来,给两人都剥开放到面里,又拿出两颗鸡蛋,先剥了一颗放到文正碗里,又剥了一颗长生端起面去接,淑贤却又放到了文正的碗里,长生纳闷说:“你带了多少鸡蛋啊?一人两颗?节省点明天吃怎么样?”
淑贤笑着说:“不是,文正两颗,你就一颗。”说着又掏出一个递给长生,长生笑着说:“你看看这待遇,我和文正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只好自己把鸡蛋剥好放到面里。
文正等待淑贤再往出掏,只见淑贤啃起了面包,没有了动静,文正问:“淑贤,你咋不吃鸡蛋呢?”
“我就拿了三个,我不吃了。”
“三个正好一人一个,你怎么全给了我?不行,你吃面,我来吃面包。”说着文正把面递过去,一副十分坚决的样子。
“行了,快吃吧,我不爱吃鸡蛋,别推让了。”淑贤用命令的态度对文正说。
文正端起面,却有些难以下咽,看起来是极为平常的小事,但是这种关心不言而喻,文正知道淑贤对自己那拳拳情意,但自己总觉的有些亏欠,淑贤非但不抱怨,而且仍如既往对文正好的这种心胸,让文正更是觉的十分的难受。夜里三个人打着瞌睡,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文正坐在那里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看,只见自己和长生依偎的靠在那里,身上是淑贤的褂子,而淑贤正站在过道上,瞌睡的直点头,依然穿着那件半袖,瑟瑟发抖,和当年在教室里熬夜学习,淑贤给文正盖衣的情景一模一样,还是那个情景,还是那件衣服。文正此时再也忍不住,眼泪滴答而下,他偷偷地拭去,生怕别人看到。口里喃喃地说:“我定会报答你的。”
“说梦话呢,报答谁?报答我吗?”原来长生听到自己的话,两人坐起来,相视一笑,估计长生也明白了文正话语的意思,接着两人都起身,让淑贤在那里躺上睡一会儿。
第二天上午淑贤先下车了,她到家了,傍晚时分,文正和长生也回到了匈奴村,两人下了汽车,文正快两年没见到自己的家人了,此刻更恨不得立刻走到家里,然而在村口他有些惊呆了,全村有十来家都白幡高挂,唢呐声此起彼伏、呜呜咽咽。文正想,怎么会这么多家都死了人呢?难道是……想到这里他不禁汗毛倒竖,脖颈一阵凉意,肯定是矿上出了大事故,不然不可能同时死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