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正照常去上班,只见井口周围甑大军等人加强了警戒,其实那几个人已经跑了,他们也用不着再扛枪守着井口了,但是这帮家伙知道已经有人敢反抗了,他们怕遭到报复,所以一个个看起来神情紧张,噤若寒蝉的样子,文正觉得十分可笑。他们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叛逆竟然是看起来文文弱弱、戴着眼镜下井的文正,王润平和老绿的情绪也格外好,对文正刮目相看,其他工人不知道这事是谁干的,议论纷纷,但无疑是大快人心的。
王润平有一件事情觉得很是尴尬,文正准备施救那几个人时,提出和他借钱的事,其实他知道文正和长生的关系,而且文正也完全是义举,按理说自己应该全力支持,但是他家的钱都被殷巧枝管了起来,自己平时连一分也动用不了。儿子长生去草地看女朋友去了,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每年假期都躲在外面,是不想回这个家啊!妻子殷巧枝虽然在失去大儿子时伤心过一段日子,但是过去那一阵子后又恢复了原样,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她竟然没有一丝的悔改和好转,一如既往的放荡和无耻。王润平也实在不想回那个乌烟瘴气的家,等长生上了大学,他就准备自己过,反正儿子长大了,离婚对孩子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了。
王润平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门,自己进了耳屋,听见另一个屋子里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老婆肆无忌惮的叫床声,他已经无数次面对过这一幕,早已变得麻木。自己生火和面开始做饭,只听的殷巧枝柔声细气地喊道:“润平啊,给我烧点水,我要洗下面。”王润平狠劲的抽拉起了风箱,把水烧的哗哗直响,之后舀了半盆子端到了还躺在炕上的殷巧枝面前,直接退了出来。
“啊呀……你妈个逼的,也不兑点冷水,想烫死老娘啊!”屋里传出声嘶力竭的叫骂声。
王润平用力地揉着一块白面,然后用菜刀使劲地剁成几段。
“咿呀,反天呀!瞧你那个窝囊相,有本事你也出去睡别人老婆去……”这是殷巧枝的逻辑,衡量一个男人的标准是有本事就睡别人的老婆,没本事就自己的老婆被别人睡,完全和道德不挂钩。难道欺负丈夫,贪财、自私、无耻、****,不尽一个女人对家庭对社会对人伦的职责就是有本事的表现?
当天晚上,王润平很久都没有入睡,想起了当年娶殷巧枝的情景,自己不听父母的劝阻不听亲朋的劝阻,执意要找当时人称“一枝花”,相貌确实出众的殷巧枝,尽管别人告诉他殷巧枝以前和不三不四的人厮混过,已经不是个黄花大姑娘了,还打过一个孩子,但王润平觉得人家长的好看,自己也就忍了,娶回家后,殷巧枝和她见过的任何结了婚的女人都不一样,不做饭,不洗衣服,不收拾家,也不下地干活,这些王润平都忍了,觉得自己多做点,人心都是肉长的,慢慢人家和自己一心了估计就当个日子过了。可是殷巧枝后来又让他不要和自己的亲朋好友来往,家里不能有亲戚上门,包括自己的父母兄弟,只能和人家娘家人来往,王润平觉得事情已经远非自己想象的那样时,大儿子永生出生了,为了孩子,他忍气吞声的过日子,可是后来的殷巧枝本性毕露,因为她已经看不起自己的男人,不尊重他,当一个女人不尊重自己的丈夫时,出轨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因为没有了畏惧的心,没有了敬畏的意,那么只剩下放荡的、龌蹉的行为了。王润平忍着天底下男人最大的屈辱,在家老婆不尊重她,那么必然导致出门外人看不起他,也包括自己的亲朋,他就一直这么没有尊严耻辱的活着,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快快长大,结果永生出事了,他几乎濒临崩溃,但是还有长生,这也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快天亮的时候,自己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他梦见自己被矿上的大狼狗紧紧地咬着脖子,几乎不能呼吸,鲜血淋漓。
“还睡的不起,装死哩!赶快上班,都几点了!”随着殷巧枝的叫骂自己才从梦中醒来,只见殷巧枝披着布衫,凶神恶煞地站在面前。
“我昨晚没睡好,梦见狗咬了,这下井人最怕这个,梦见狗咬不吉利……”
“球个不吉利,梦见狼咬也得去,长生马上上大学呀,你不给攒点学费?”
“咱家攒的钱够给长生的学费了吧!”
“哟!哟!哟!你还是不是男人,家里的钱你也惦记,那些钱我早就给我爹妈养老了,没有我爹妈能有我?没有我能有长生?”
“那没有我爹妈也没有我啊?没有我哪来的长生?”
“别提那老不死的,他们就不该生出你这个窝囊废来,我爹妈生我那是生了个精英,你爹妈生你那是生了个废物,那能一样吗?至于长生,没有你也会有长生的……”说到这里她竟然得意的捂嘴笑了一下。
王润平无奈起身穿衣,无精打采地到了矿上,干活的过程中他显得很没有精神,文正问:“王叔,今天身体不舒服啊?”
“昨天没睡好觉,觉得身上没劲。”
旁边一个工人听到后,坏笑着说:“组长,这么大年纪了还一干一晚上啊,当心身体!”
“去球你的!”王润平骂了一句,众人哄笑。
文正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岁数小,不了解这种事,王润平又是长生的父亲,自己的长辈。
一会儿王润平铲煤的铁锹突然断了,在井下这也是很不吉利的事,众人劝他回去吧,心不在焉容易出事,王润平自己一个人上了井。当走上井口的时候,甑大军几个正守在井口,这几天他们好像很是上心,一副随时投入战斗的样子。
“王润平,跑出来干嘛呀?”
“闹肚子,今天上不了了!”
“你妈的偷懒呢吧!都像你这样我这里还能达到百万吨的年产目标吗?”
“可是我实在干不动了。”
“妈的,死今天你也得给老子死在井下面!”说着照王润平的脸上就是一拳,打的的他眼冒金星。
甑大军经常出手打工人,这是家常便饭,没什么惊奇的,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打自己同学的父亲,看来最近他的心情差的很,王润平很知趣地又回到井下,不然非让人家打残不可,对于甑家人来说贫贱的命是不值钱的。
再一次返回井下,大伙看着王润平的表情就猜出八九不离十,便谁也没问,因为往常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大伙觉得王润平是组长,人又老实,甑大军可能会网开一面,结果看来人家真是铁面无私啊。
快下班的时候,工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既休息又补点水,老绿说要拉屎去,大伙又笑起来,说:“这才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一晚上都好几次了。”老绿捂着肚子走了,看来他才是真的闹肚子呢。里面的工作面还在放炮,震的头顶的石头直颤,碎石不住的往下落,不过大伙都已经习惯了,并不惊慌。突然文正觉得自己的头顶吱吱的响,他抬头观望。
“躲开!”老绿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把把文正推开,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柱子被压断了,“咔嚓”一声一块桌子大的石头砸了下来,实实地砸在了老绿的身上,而旁边的王润平也被较薄的一端压住了。
“老绿……王叔……”文正哭了起来,大伙也都慌乱起来,哭喊成了一片。大伙搭木杠子,用千斤顶,终于把石头撬起,把人从里面拖出,再看老绿已经成为肉饼,面目全非,几乎是血片子了,而王润平浑身是血,动弹不了,但意识清醒,说话还非常清楚。
大伙争相要背他上井,他让大家先别动,“我身子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一动就散了,现在只能用门板或者风袋抬上去。”王润平十几年的下井经历,见过了太多的事故,今天他的经验终于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还不赶快割风袋?”文正哭着喊,大伙才从慌乱中醒过神来。当抬着王润平走到井口时,井上早就知道底下出了事故,甑大军看了一眼骂道:“你妈的,让你死到井下,真就给我往井下死,听见没?以后你们谁要是死就死到你们家里去,别糟蹋老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