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听到有人说,真正的生存技巧在于准备一堆安全工具与用品。至于学习认识什么植物是可以吃的,以及如何设陷阱捕捉动物都是不必要的。因为,绝大多数失踪的人都可以在七十二小时之内获救。我并不否认那些充分准备预防危险的举措,但我还是要指出,那种对现代科学技术的依赖是非常危险的。当一个人学习了如何在完全脱离文明的环境中生活的时候,他就在实践中获得了信心。对他来说,迷路或者失踪都不会是威胁生命的一件事情。任何人造的东西,比如一把好的小刀或者一个睡袋,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一件可用的奢侈品,但并不是缺一不可的必需品。
下面我举个例子来说明。在一个特别干燥的天气里,泽克·森齐离开他的小船,踏上了犹他州南部鲍威尔湖的荒凉沙滩。船开到湖口之后他就下船了,然后把船交给我们开回去。在三天前,一群学生和他们的领队已经出发去美国北部几个最美丽但十分荒漠的地方,他现在就是要去赶上他们。他穿着牛仔衣,脚上蹬着长筒靴,还带着一件长袖子的衬衫。他的头上,绑着一条花色丝质大手帕。这就是泽克·森齐随身所带的所有物品。船夫叫住泽克:“你的行李包呢?是不是忘了带了?”
我打断他的问话:“他不需要那些东西。他必须轻装前进,以便在这个周末之前赶上前面的人。”
“但是,没有那些东西,他不可能活下来啊!”船夫说道,“他的饭盒、睡袋,还有他的食物怎么办?”
我安慰船夫道:“他知道什么地方有水,他会睡在煤床上,食物也是非常容易找到的。”
当泽克·森齐的背影消失在梅山山脊后,船夫就驾着船和我一起回家了。我们边走边谈论着那片吃人的沙漠。他非常肯定泽克会葬身其中且必死无疑。我很赞同他的忧虑,那片沙漠地带确实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我说,即使全副武装、准备充分,带上所有必备的东西,他仍然是非常危险的。那片沙漠将会把所带的那些东西全部夺走。确实,在常人看来,没有那些技术装备,一个人在那种环境下,可能活不下去。事实上也差不多,许多人都死在那里了。
尽管这个船夫非常了解那片沙漠地带的恶劣情况,他自己也是穿越过许多沙漠地带的老手,甚至还参加过许多救援行动,但他对在这样缺乏基本的露营设备和生存物品的情况下还可以从那里活着回来的人,不抱有任何信心。
对泽克·森齐来说,他并没有忽略那片沙漠的实际情况。事实上,他非常熟悉那里的环境,他知道如何利用那里的现有资源让自己生存下去。泽克很喜欢睡袋,但他并没有让睡袋来束缚自己。对他来说,快速旅行是最重要的。过去,他曾经吃过不少苦头,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他现在已经知道在什么地方如何去寻找可以喝的水,而不是风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准备了充足的装备和物品。
在野外,人们必须意识到,任何一样东西对人类来说不可能是没有用途的。每个小东西对那些致力于学习和提高他们野外生存经验的人来说都是有用的。在野外这种寻求生存的情况下,人们是不可能腾出时间、花费精力去关心照顾另一个人的。人们必须独立,也只能靠自己才能生存下来。另外,谁能保证你能在七十二小时之内获救?这可不是一个统计学的问题!
三天以后,泽克·森齐追上了他的学生团队。他好好地洗了一个澡,从极度邋遢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吃了许多老鼠、蝉、十大功劳果(一种植物的果实)、树根、土荆芥子油以及仙人掌的果实。
他制作了两张老鼠皮袋,编织了一席很好的草垫,还有用藜木做的打孔机,两打印第安陷阱装置、取火棍。还有二十英尺(1英尺=2·541厘米)长的攀岩绳,一把碧玉刀,一把用骨头做成的钻子,以及一把用花楸树做的未完成的弓,还有一整束用芦苇做的箭。
一些研究结果显示,那些成功克服紧急状况的人拥有的某些品质是那些没有接受过野外生存训练的人不能相比的。那些成功克服野外不利状况的人,拥有坚定的信心、卓越的忍耐力、自我导向能力,以及人类其他优良的品质。此外他还具有合作精神,并不认为人的本性仅在于个人利益的提升。事实上,他相信,绝大多数人都关心他人。因此,他在日常生活中非常活跃,通常是一个领导者。如果他属于某个团队,也会坚决服从他人的领导。
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的人对待自己也很宽容。他能够忍受痛苦和不舒适的境况,不会因为这些情况而惩罚自己。他也不是一个容易怀恨在心的人,就算存在非常难于应付甚至不能克服的困难,他都能以平常心来看待它们,而不会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他会努力改变这种情况,把不利的因素变成对自己有利的情况。
出于对自己以及对周围环境的了解,他非常清楚成功的概率。
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的人,头上都戴着一顶永恒的花环,他不允许自己失败。当然他们会接受既成的事实,并在此基础上不断提高。作为文明世界的人类,他们有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他们没有能力去轻松做到这一点。如果时间的变化可以产生效率,从而使他们能够做到那些事情。那么很可能,人类的能力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锻炼的。
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的人还具有某种乌托邦的品质。这并不是说,他们只会将某样东西做得合用就够了。
而是说,他们会把某样东西做得非常完美。在我的学生当中,我就发现过这样的例子。他们的挖掘器具就是艺术品,他们做的陷阱非常巧妙,营帐也非常的紧凑,简直就像工业产品一样。对这些在原始环境中生活的人来说,并不存在粗糙、拙劣的天然物品。
在石器时代生活意味着两件事情:第一,沉浸于日常的琐碎生活之中。第二,这是一种远离舒适与闲暇的生活。
这种忙碌的生活赋予了生活独特的意义。也正是这种生活使人类工业迅速地发展起来。如果不这样做,那么人类的生存状况就是不堪忍受的。人类的这种物质生产活动和精神活动合在一起构成了人类的生活,这是一种超越自然限制的生活。
生活在那样艰苦、毫无舒适感的环境中,我们就会发现,这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以文明的眼光来看,可能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但那却是在野外生存必须具备的素质。一个一直享受舒适生活的人,如果他在野外迷了路,那将会给他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在犹他州,有人就因为脱水而死在沙漠中的河流旁边,他没有喝那可以救命的水,原因是那水很脏,他觉得喝得不舒服。
时间就是生命。当环境严酷到我们必须靠自己双手劳动才能生存的时候,舒适就不再是我们首先应该考虑的事情了。我们必须把舒适放在一边。在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我们可以说,舒适这个东西只会挡住我们的去路。一个身体强壮的人可以因不爱惜自己而死亡,但他也可能因为太爱惜自己而丢掉生命。
在课堂或者实验室学到的野外生存知识,是有用的,但它们不可能代替野外生活的亲身实践。我的经验告诉我,在野外生活可以得到在舒适生活环境中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我不仅可以使自己在那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活下来,还会有信心应付其他类似的恶劣环境。即使在那种非常非常恶劣的条件下,当死亡逼近我的时候,我都能够使自己保持冷静和信心。这种斗争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挑战,而我能够很好地处理这种情况,没有恐慌,也没有害怕。
我一直记得一个人。他独自一人在巨大的沙漠里,没有帽子,没有水。他只有一条断腿,他拖着自己受伤的腿,撑着手肘,看着一束枯草,他对自己说:“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话,我就会泄气的!”
这些年里,我带领几千名学生经受住了原始野外生活的严峻考验。在非常严酷的野外生存条件下,这些学生跨过了成千上万英里的高山、河流以及西部的沙漠。
毫无疑问,我认为这些年轻人和他们的祖先一样能够吃苦耐劳。但是,我也发现紧张的情绪会导致人们半途而废。他们中途退出,并不是因为体力的原因,而是由于他们精神上的苦恼。一旦他们知道将要面临的巨大考验时,他们就害怕了。
这里还存在另一个极端的情况,那些起初看起来不可能成功完成任务的人最后却成功了,尽管他们的身体能力有限。是他们的坚强意志最终使他们走向了成功。
这里有两个例子可以证明坚强意志对成功的巨大作用。
约翰是一个非常胖的徒步旅行者,他走得非常慢。
他发现在酷热的沙漠中,每走一步就非常的累,以至于他感到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在沙漠中,水非常紧缺,一群受训的学员正向二十英里(1英里=1·6944千米)外的一个泉水点进发。由于担心他,我指派了两个学生跟着他。两个指导老师走在最前面,他们要给落伍的学生带水过来。
几个小时以后,在那眼泉水旁,我非常惊讶地听到人们说约翰已经到那里了,完全靠的是他自己的努力。
不仅如此,他还协助我指派给他的学员把另一个脚踝扭伤的人带了过来。他们是一路唱着歌过来的。
在那几个星期之中,约翰成了他所在小组的医师,他把很多时间花在帮助别人上。他在三千英里的艰苦跋涉中,从来没有要求增加额外的食物和水,只是要了分给他的食物和水。
下面,我想讲讲我们的另一次探险。那是为期三个星期的一次野外生存训练活动。我们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碰到了暴风雪,那是那个冬天里的第一场暴风雪。
当时地形非常陡峭,并且时有断裂层。在前面探路的人回来说,前面有个巨大的悬崖挡住了我们的去路,除非等这场暴风雪过去,我们才能通过。那个悬崖位于一处山脊顶部的八英里处。我们在太阳下山以后开始向那里进发。
几天以来我们一直实行饮水的定量供应。许多学生都起了严重的水疱。我们的食物就是一个长条的面包以及一些麻黄属植物做成的暖身饮料。
第一个到达山洞的小组生了一堆火,然后卷起毯子开始睡觉。他们太累了,连东西都不想吃。不久,三个筋疲力尽的学生过来了,他们说还有六个人在离山洞三英里的地方,他们还在那个陡峭的山路上苦苦挣扎着。
剩下的学生组成了一个新的小组,他们正在努力同恶劣的自然环境作斗争。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风也变大了,开始下起雪来。我发现先到的那个小组正和后来到的三个学生争吵着。新来的要求先到的帮忙做些暖身茶,并且用灰火焙制一些玉米饼,以便给那些还没有来的小组成员吃。他们的争吵最终以无果而告终,后来的三个学生自己准备了大概五十块用灰火焙制的玉米饼以及一些暖身茶。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继续在炉火旁做更多的食物,其他两个人则带着玉米饼和暖身茶去山下找他们落在后面的六个同伴。
到早上两点钟的时候,他们带着最后的小组赶到了。
他们又拿出东西给大家吃,并生了一堆更大的火。他们温暖了大家冰冷的脚,医治了人们的水疱,使大家在这样的环境中心里暖洋洋的。泽克·森齐,就是这三个学生中的一个,他后来成了许多沙漠旅行训练团队的领导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