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崩溃（一）
紧接着，一声枪响。
“胖子！”
我当即就失声大吼了出来，随着枪响的余音不断在我的耳边缭绕回旋，我的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直接给当机了，而当我整个人好不容易从那一阵空白之中挣脱来的时候，映入眼底的，却是一片淋漓的血红，而我人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跪倒在了胖子身旁，双手沾染着的，全都是微热的鲜血。
这是谁的血……我不由得心想到，然而，我的手却似是已经脱离了意识控制一般，正止不住的发颤。
“……胖子？”我忍不住低声喊道，语气里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直到眼角渐渐泛起的一丝热意，且这丝热意愈发炙热的时候，我这才明白过来，自打从刚才瞧见胖子举起那把枪，并缓缓指向了自己头顶的时候起，我心里如堤溃一般不断喷涌而出的那股情绪究竟是些什么。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道，明明意识感觉已经变得越发的飘忽，而眼前的这一片血红，以及手心上沾染着的湿热感，却又无一不在狠狠刺激着我的每一寸神经，将我给硬生生地从恍惚之中，给拽了回来。
汩汩鲜血正不断从胖子脑袋太阳穴的位置缓缓淌下，那一股股流动的暗红色反衬着胖子的那一张肥脸是难得的惨白，而就是这么一幅令我止不住打从心底里发骇至髓的画面，其中的主角胖子，却是一脸的平静，眉宇间更是没有任何一道哪怕是再细微不过的沟壑，有的只是一片安适的舒缓，衬托着他那微微牵扯起的嘴角，显得是愈发的刺眼。
“你他娘的……倒真是会躲懒啊……”大概是物极必反的效应在我身上起了作用，明明正该是我悲痛欲绝，彻底崩溃的时候，我却莫名觉得眼前的场景好笑的很，“刚才还给我念叨说不会违背组织安排，那你现在这模样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啊，王胖子同志？”
现下四周安静的很，只剩下我的那些‘玩笑’话还在不停回荡，倒是给人一种在大戏台上唱独角戏的感觉。
“胖子……你他妈要是再怎么躲懒下去，老子可是要真把你上交给国家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在这一片寂静中，我不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眼前的胖子听，还是说给我自个听的，不过眼下究竟是说给听，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回应，我还不如自娱自乐来得痛快。
真的很痛快，我心想，而眼角的灼热感却就在此时满溢了出来，狠狠划过了我的脸，这感觉就如同给自个来了一大巴掌，痛，但也很爽。
就在我思绪飘忽不定之际，突然一股力量轻轻压在了我的肩上，而这股力量，和之前令我回头的力量一样。
一时间，我突然就有那么一点儿恐惧这股力量。
“吴邪……”
闷油瓶……我在心中默念道，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心底那股子就快要决堤而出的情绪，微微侧过了头，却正巧对上了闷油瓶的视线。
那是一双漆黑，深沉不见其底的眼睛。
而其中透着的一丝担忧，几乎在一瞬间就将我心底那道快要崩溃喷涌的大坝，修好了大半。
此时此刻，我似乎突然就明白了之前我心里那股一直呼之欲出的感情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结果，我当时就愣住了。
而手上沾染着的湿热感，就像在提醒着我似的，渐渐变得冰冷，湿凉，并且越发的刺骨。
“吴邪？”
大概是见我没反应，闷油瓶复而叫了我一声，直接将我从脑子里的一团混沌之中给拉了回来。
“……嗯？”在意识到我心底的那个想法之后，眼下对于闷油瓶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想给予太多的回应，毕竟那种简直可以称作‘龌蹉’心思，居然在这种节骨眼上冒了出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一想到这儿，我就忍不住心想，如果之前我没有那么轻易的就把那把枪递给胖子，如果刚才我能及时制止胖子的那一举动，如果……
如果胖子还能动他的那厚嘴皮子，打掺几句浑话，说不定现在我还能好受点儿，更或者，拿他当我的一私人参谋用用……
可是，他娘的俗话说得好，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
估计见我反应冷淡，闷油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默了半响之后，他忽然皱起了眉头，越过我的身侧，缓缓掀起了胖子的上衣，露出了胖子的腹部，而他之前已经包扎好的位置，现在却渗出了丝丝血迹，映衬着绷带纱布，白的刺眼。
然而，就在我尚未缓过神之际，闷油瓶却突然抽出了他的那把黑柄银刀，作势就要往胖子肚子上使。
“你干什么！”待我反应过来闷油瓶的动作的时候，我当时就慌了，连忙惊呼了一声，死死拽住了闷油瓶的手腕，制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闷油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甚至些微睁大了眼睛，不过很快，闷油瓶便恢复了过来，继而直视我的眼底。
一时间，四周静得瘆人。
在闷油瓶漆黑的眼底，我似乎看到了一丝挣扎，又或是不忍，当时我心里就忍不住想，原来闷油瓶之所以会老是瘫着这么一张脸，弄了半天，这该表达在脸上的感情，他全都只表现在眼珠子里了。
就在我遐想之际，闷油瓶的那把黑柄银刀，反射着手电光，突然晃了我一下。
这一晃，立马就把我给晃回来了。
于是紧接着，我便故作声势的复而质问了闷油瓶一句，“你到底想干嘛？”不过这其中的底气连我自个都感觉得出来要比之前弱上不少，因此期间我还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死死拽着闷油瓶。
只见闷油瓶眸底的复杂情绪更甚。
“吴邪，”闷油瓶说道，“胖子的伤有问题。”
闷油瓶的这句话对于我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什么意思？”我不禁颤声道。
“胖子的死……”
我再说不出一句话，直到现在，我依然还是无法将胖子和‘死’这个字儿联系上。
而闷油瓶的眼神中也透着一丝沉重，继而他便侧过了头，继续着手上动作，我则在一旁看着，静默不语。
闷油瓶缓缓割开了胖子腹部上的绷带，动作可谓是小心翼翼，闷油瓶就这么一层一层地将那些纱布绷带解离开来，而与此同时，每一次揭离开的纱布，渗透出的血迹也越发的明显，甚至透着一丝浓重的暗黑色，完全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
直到闷油瓶将最后一层纱布揭开，我被眼前所见的一切，惊得彻底怔住了。
在胖子的腹部，那个被玉衣胳膊贯穿的伤口，此刻竟早已溃烂不堪，污血不断涌出，泛起阵阵说不出的恶臭味儿，更为可怖的是，在那溃烂的伤口之上，居然正有无数通体黑红，形似蛆虫的东西在不断钻出，啃咬，吸食，攀爬。
“这……是什么？”我忍不住颤声道，难道胖子之前之所以会找我要枪，并作出那样的举动，全都是因为这些……蛆虫的缘故？
“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说至后面时，我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愤怒。
“为什么！”我大声吼道，眼角再度泛起了一丝热意。
而闷油瓶却静默不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