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醉的陈如凝回到家中,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却没喝得几口,人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不多会忽然一只小曲直传入耳中来,这类小曲清末民初时流传甚广,那旋律婉转、哀怨、扣人心弦,初时,陈如凝还疑是幻听,可曲声却声声入耳,连词都听得清清楚楚,只听所唱的是:
初见你,小城外,翠柳桥上,
那时如,春风扶面,绿水荡漾,
整颗心,全部都,挂你身上,
你和我,小河边,心手相牵,
花树前,月亮下,相互依偎,
你说过,要和我,一生一世,
而如今,新人至旧人弃,情薄意寡,
那情话,在耳中,还在围绕,
而你却,已远去,头也不回,
哪管我,孤零零,独自神伤,
梦已断,情已伤,不作他想,
我独自,阁楼上,了却余生……
……呜呜……嘤嘤……嘤嘤……嘤嘤……
曲终,陈如凝蓦然惊醒,只觉得双眼视线模糊,原来泪水早就不自觉的湿了脸庞,睡梦中被那唱词感染,此时只觉得心中无比悲凉,轻轻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忽然发觉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是熟悉的家中,却躺在一张冰冷冷的藤椅上面,陈如凝吃了一惊猛的从椅子上窜起来,只见自己在一栋老式阁楼上,对面的墙上正挂着一幅油画,画上一男一女相偎坐在河畔双目对视深情款款,下面就是一张双人床,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衣橱、藤桌、书架一应俱全。这情景却让陈如凝似乎又回到以前曾参观过的民国风。转过头,窗外一缕惨白的阳光透了进来,晃得陈如凝有些睁不开眼,这才注意到那边还有一个梳妆台,而旁边坐着个女人约摸二十七、八岁模样,身上穿了一件白花旗袍,脸上虽然抹了不少的脂粉,却还是盖不住那一脸的苍白,她正专心致志的用一张红纸轻抿泛白的嘴唇,面容并不带一丝半点的表情,瞧着镜子的眼睛显得无神空洞,透着哀伤绝望。
陈如凝疑是做梦,抬起右手在左手臂上重重的拧了一把,清晰的感觉到疼痛之极,心中不由一阵发寒——倒霉之极,又遇上了,又是幻觉!却想起展佑说过,当怨鬼的能量影响到自身思想产生幻觉时,一定要坚定自己的意志,因为这就是意志上的对抗,思想一定不要被它左右,那它自然也就拿你没招了。想到此,陈如凝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不去想,可那曲声又在耳畔响了起来,似乎就是那女人所唱,这回调子却变化了,一字一句,催人泪下,那女人才唱了两句忽就泣不成声,呜咽之声响个不绝哭得好不伤心,让人忍不住就要跟着落泪。陈如凝又是害怕又是伤感,伸手捂住双耳,曲声还是透过指缝钻进来,陈如凝咬住嘴唇死命忍住不去理睬,过了好一会,曲声渐渐越唱越低,几乎不可再闻。陈如凝眼睛本是闭上的,完全靠着耳朵去接触外界,便不由自主去听那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以便能对外面的状况了解,可那声音似乎是渐渐远去,越来越不可闻,终于了然无声了,四周顿时如死一般的寂静。
陈如凝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腿有些发麻了,用手捂住眼睛试探着张开一条缝张望,却见身处河畔,河边杨柳倒垂至水面,一座石桥横跨河面,周围花香鸟语,一阵微风扶过来,陈如凝顿时如沐春风,捂着眼睛的手掌也轻轻的放了下来,虽然明白这是幻觉,但还是很享受这种如画般的感觉,心里暗暗有些窃喜刚才的表现,既没有被突如奇来的幻象迷惑,却也没有被吓倒!暗自感慨:经历多了,胆子难免就变得大了。
这时只见石桥的那头,一个气宇轩昂身着中山装的男人走过来,画面这头一个十八、九岁女子,一身白花旗袍,头上扎了两根麻花辫子,正从石桥这头走过去,两人似乎还陶醉在如画般的景致中,以至肩头撞到了一起才省悟过来,口中连声道歉,相互望去,刹那间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就停止了,有个叫“一见钟情”的词儿同时在二人心中蹦了一下,以至于走出老远后,还频频的回首偷瞧对方,画面唯美之极。所有的事陈如凝全然置身事外,心中有三分的害怕,却有七分的好奇,暗想:反正我就看着,倒看看还有什么花样。
再往下却是如同演了一出民国大戏,身为看客的陈如凝望着画面不断的变化,那两人也由初见的含蓄渐渐打开心菲,慢慢相知、相爱,陈如凝也忘却现实如痴如醉身心渐渐溶入其中,跟着那女子的情绪起伏跌宕。
再往后的画面,两人终于成亲,成亲后的日子爱情渐渐归于平淡,画面忽然跳转,却是那女子依在门旁,翘首等待男人归来的画面,男人始终没有出现,女人一脸的相思和幽怨,看着那女人低下去的脸,陈如凝心也跟着往下沉去。
画面又急转,男人和女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男人忽然将女人推倒,蒲扇大的手一下一下的朝女人脸上抽去,陈如凝揪住心,只感觉到身心皆疼,好像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女人一声不吭的任男人打,而每一下就是将女人的爱情慢慢的抽离掉,男人打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陈如凝似乎感觉到女人的心也随着男人的离开,一片一片碎作无数块……
画面又回到了阁楼之上初见到的那一幕,容颜憔悴的女人呆呆的对着梳妆镜唱着小曲,此刻陈如凝深懂了这小曲所述说的就是那女人的心声,不由自主的跟着女人的声音哼起那调子来,慢慢的心似乎也和那女人溶在了一起,整颗心也哀伤到了极点!
随着歌声的止歇,那女人的心如同跟着死了一般,瞧着镜子中全无表情的自己轻声道:“唉,活着唯有痛苦无奈,倒不如死了反而一了百了。” 陈如凝如同着魔一般,也轻叹道:“是啊,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死念一生,就犹如那决了堤坝的暴洪再也堵它不住了。那女人随手撕下床单搓成绳子,搬来凳子把绳子套到了屋间梁上,陈如凝也受着支配,随手抓起一绳状物件,也拖过一张凳子垫着把物件甩到了梁上。
只听那女人又低声吟道:“
生,已然无欢;死,亦不觉苦。
神,已然断绝;活,了无生趣。
一丈白绫绕屋梁,佳人香消玉损……悲哉,惜哉!”
女人叹罢,毅然将头伸了进去,陈如凝心中一片悲苦——两个人从相爱到抛弃,竟然如此般容易,人活一世总是苦楚多于欢乐,想到此哀从衷来,只觉得生无可恋,当下也将脖子套了进去……
展佑匆忙跑出医院,刚好见到路口正驶过来一辆出租车,却让一对男女在前边拦了下来,展佑顾不得许多,小跑上去按住车门挡住了正准备上车的女人,冲已经坐上去的男人道:“大哥,有急事,能让我先走吗?”
男人斜眼瞟了展佑一眼,道:“凭什么?”
展佑心中焦急无心去解释许多,见这男人神情无理便一挥拳头道:“凭这个!”说完一把揪住男人的衣服将他拽下车,趁那两人愣神的功夫,闪身上车“嘭”一声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这司机也是好事之徒,立即一踩油门扬长而去,驶出老远后,回过头远远瞧见那对男女跺着脚指着车尾诅咒骂娘,便“呸”了一声对展佑道:“这对狗男女拽得很,本来就不想拖他们。”展佑一直在奇怪这司机怎么会配合得如此合拍,闻由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