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锦衣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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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未来之路二

接下来的数日,云辰良不得不重新,拿起那些散发着霉味的书本,强迫自己在沉浸在晦涩难懂,连句读都没有的古书当中,想让自己真正能成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但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是徒劳,云辰良发现自己没法与书上的文字,产生共鸣,更别谈驾驭它们写出能取悦主考们的八股文章来。

一日午后,云辰良终于忍无可忍,抛下书本走出家门,信步在街上游荡散心;初冬的阳光虽不温煦,但清冷的空气和高远的天空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在街上闲逛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云辰良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说熟悉也许有些牵强,这里正是那日和蔚州卫千户韩虎,一起去小酌的那家小酒店的路口,也许是记得这里幽雅清净,又也许是对那位叫小五印象太深,自己不知不觉中便信步逛到这里。

云辰良自嘲的摇摇头,心想,既然来到这路口,不如近去小酌一杯,借酒浇愁之事虽无根据,但这几天憋闷的厉害,来点酒谋得一醉未尝不是件好事。

突然就觉得光线一黯,韩虎高大的身躯出现在路口,黑炭脸上满是笑容,大踏步走了过来。

云辰良拱手施礼道:“千户大人,这么巧,您也来喝酒么?”

韩虎拱手回礼,哈哈大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早过了喝酒的点儿了,我等苦命当差之人,岂能如云公子这般的清闲,我可不是来喝酒的,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云辰良指着自己的鼻子讶异道。

韩虎摆摆手,示意云辰良跟上,二人到了那小五那,韩虎找了一个卓子,看到那卓子上还有几个菜,就随手抓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鼓着腮帮子大嚼,含糊不清的道:“坐坐,站着作甚?小五给我们再打一壶酒来,让咱们边吃边聊。”

那小五加了两个热菜外加一小壶酒送上来,就去院中整理篱笆杂草,韩虎看了看小五的背影,美美的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来,冲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云辰良道:“云兄弟,听说你想去参加乡试,可能高中?”

云辰良脸上一红,摇头道:“在下早说过不是读书的料,羞愧之极。”

韩虎哈哈笑道:“考科举就像是咱们打仗一样,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何惭愧之处?记得当年我还是百夫长的时候,有一回去蔚州北槐树堡巡逻,遇到十几个鞑子骑兵,老子头脑一热便命手下跟他们干,可是打着打着发觉不对劲,鞑子有点鬼门道,一个个精的跟猴儿似的,最后我带去的四十人被撂倒了一半,四十人对十几个老子吃了个败仗,真他娘的!回来后那帮龟孙子都讥笑我,老子照样喝酒吃肉,过了一个月,老子巡逻的时候又遇到那群鞑子,你猜怎么着?”

云辰良微笑道:“定然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了。”

韩虎一拍大腿道:“聪明,正是如此,这一回,老子带了一百多人,直接将鞑子包了饺子,砍了十几颗热乎乎的脑袋挂在马鞍上回来,那帮龟孙子从此之后再也不敢嘲笑我了;败一次又何妨,最主要的是要找机会捞回来,这才是正理。”

云辰良呵呵笑道:“受教了,多谢千户大人教诲。”

韩虎喝了口酒摆手道:“你也别文绉绉的说什么教诲,我韩虎看人很准,兄弟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猜你其实也并不想读书,只是觉得对不住令堂罢了。”

云辰良有些惊讶,这韩虎看似粗豪不文,心思倒是细密,连这一点也能看出?难道自己这般容易被人看穿么?这倒是奇了。

韩虎放下筷子抹抹嘴,身子往后一仰,双目看定云辰良问道:“云兄弟今后有何打算?是继续读书应考呢,还是有别的门路?”

云辰良想了想道:“家母倒是要我继续温书三年后重头再来,我自己却想着拿些本钱做生意,好歹能混个温饱。”

韩虎愣了楞忽然大笑道:“做生意?亏你能想得出来,你也不看看这世道,做生意有何出息?莫看别人吃豆腐牙齿快,别的不说,就说这大清城里,做买卖的有哪一家发迹了?。”

说完顿了顿,韩虎探头压低声音道:“除非你有云府那般的巨万家业,你们云家……嗯……应该说是和你无干的那个云家在大清城确实赚了些钱,但你可知道内情?”

云辰良摇头道:“我岂能得知。”

韩虎笑道:“这不就结了,你知道但凡大商贾能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秘诀是什么吗?”

云辰良心知肚明,后世的经验告诉他,韩虎的意思定是指官府庇护,官商勾结之事;果然韩虎续道:“咱们大清城有六家大商贾,云家算一个,你也知道云家主营的是粮食买卖,这边陲之地缺的便是粮食,但缺粮归缺粮,官府收购军粮可不一定非要云家供给,只要一个眼色,大把的商贾挤破脑袋进来;云家在你爹爹手里便打下了关系,所以军仓官仓的粮食全部从云家采买,而按照朝廷的政策,但供边镇军粮一石三便给予盐引一引,一引盐合两百斤,亦即是说云家每从江淮两湖等地运来粮食入仓,便相应取得一定数量的食盐贩运之权;表面上看云家做得是粮食生意,暗地里其实是靠贩盐赚大头,你懂了么?”

云辰良吸了口气,暗忖原来这里边有这么多的门道,自己完全不知其中的弯弯绕,若非江彬提及,自己还以为云家一直是做粮食贩运生意。

“另外一点,云家为了维持好这样的供应关系,每年上下疏通打点的钱银不计其数,我虽不知具体数额,但也让不妨告诉你,每年咱们清州卫都能收到孝敬的银子,我这个千户虽不济,每年光是分商贾的回扣都有上千两银子进账;嘿嘿,你道我为何当日帮着云府说话,拿人手短啊兄弟,白花花的银子可不白给啊。”

云辰良皱眉思索道:“照这么说,云家每年孝敬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州衙门上下,清州卫所大小官员,还有……其他的衙门。”

韩虎一笑道:“具体数目不得而知,这笔账谁也不知道,谁也算不清楚,咱们官职低微,拿些小钱罢了,别人拿多少我可不知。”

云辰良默默喝了杯酒道:“可是千户大人为何将这等机密之事告诉在下呢?你不怕在下泄露出去?”

韩虎呵呵而笑道:“这算个鸟的机密,所有的边镇不都是如此么?再说了,你说出去有个鸟用?你还能蹦出花来?你们这些读书的秀才就是花花肠子多。”

云辰良面对韩虎的奚落无言以对,他明白韩虎说的也是实情,无论哪个朝代,这些事总是不能避免,很多已经成为公认的法则,大家默认如此,谁要是不识相,死的一定很难看。

韩虎举杯和云辰良一碰,笑道:“兄弟莫怪我说话难听,我是粗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说你想从商,先不说你个读书人从商教人笑话,便是无人笑话你,你这没门没路又没钱的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难不成摆个煎饼摊或者开个小酒馆混日子不成?”

云辰良笑道:“那也挺好啊,自食其力于人无扰,只要能吃饱饭便成了。”

韩虎看了看云辰良,嘿嘿笑道:“现在有一条康庄大道在你面前,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走了。”

云辰良想了想道:“是否是千户大人,上回提及的入清州卫从军之事?”

韩虎拍手道:“不错,亏你还记得,上回我诚心相邀,你说令堂希望你读书应举,读书乃是正途,咱也不好挡你前程;现如今你乡试落第,又不愿再等三年,经商之途乃是下策,这种情形之下我才来诚心相邀你入我幕下从军,虽不能说是雪中送炭,但也算是心里有你这个兄弟吧。”

云辰良眯眼道:“韩千户这么一说,好像我别无选择了,不过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从军又有何前途?别说打仗,便是寻常街头斗殴打架,我也不是人的对手。”

韩虎呵呵笑道:“打仗送死那是下边兵士干的事,你是读书人,岂能要你去拼命;你入我千户所下只做军吏,管些账目进出之事,虽无官职,但亦是肥缺,地位不在百户之下,加之你是我韩虎的人,谁敢不尊重你?寻个机会我给你补个百户的缺,那你便是正式的七品武官身份,在军中只要你机灵,机会一大把,还愁晋升之途?武职虽比不上文官体面,但也是朝廷的官儿,这不是条康庄大道是什么?”

云辰良听他说的热乎,心里有些心动,韩虎画的这个饼儿倒是挺大,不过总感觉有些不踏实,好像要上贼船的感觉。

“千户大人,我有个问题要问,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问啊,问便是了,韩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必不会动怒。”

云辰良捏着下巴想了想问道:“你我虽见过两面,但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既然有如此好事,为何落到我云辰良头上?长这么大我还没遇到这样的大好事呢。”

韩虎黑脸微红,嘿嘿笑道:“咱们有缘分嘛,我不是说了么?咱们一见如故,是朋友何须见面千百次,一回便够了。”

云辰良哈哈大笑道:“我云辰良虽只有十六岁,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好歹也懂些人情世故,一见如故?你还是去哄哄三岁孩儿为好,看来韩千户也并非如自己标榜的那般,对我推心置腹呢。”

韩虎一愣,脸色一黑道:“云兄弟,这可是你的不对,我诚心指给你一条出路,你好像觉得我有什么阴谋,这也太……太伤人心了吧。”

云辰良笑道:“切莫误会,我只是想,天上不可能无缘无故掉大饼,而且偏偏砸我脑袋上,不合常理之事必有隐情,千户大人何妨明言,否则在下可不能稀里糊涂的便跟着大人跑,万一大人是人贩子拐了我卖了,我却替大人数钱,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韩虎搓着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云兄弟,你觉得我韩虎的为人怎么样?”

云辰良心道:我和你才见过两次面,焉知你人品如何,这话问的真可笑。

“嗯,若只论初步印象的话,在下感觉千户大人倒是个爽直之人,但恕我直言,因相交不深,我也说不出个名堂来。”

韩虎叹了口气道:“那倒也是,我自认为人够义气,对下属也颇为照顾,我对所领的北千户所属下兵士都待如兄弟,也从不克扣粮饷,轻易也不会打骂他们,在整个清州卫中,我自认名声不恶。”

云辰良道:“原该如此,我猜想千户大人,也不是那种黑着良心的官儿。”

韩虎喜道:“承你夸赞,但你可知道,我从军已经十四年,自从袭父职入清州卫任百户以来,十四年里只从百户爬到现在的千户,在千户之职任上都已经呆了九年了;与我同时期的武官有的已经当了指挥使,有的当了指挥佥事;还有更离谱的,我有个好兄弟名叫许泰,他已经升任宣府副总兵之职,唯我韩虎依旧在这清州卫千户的职位上熬着,心里着实不痛快。”

云辰良微笑道:“加官进爵之事我不太懂,韩千户身在军中官场,当知道问题出在何处吧。”

韩虎喝了口闷酒,摇头道:“起初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对下属好一点,打鞑子兵狠一点,军功立的多一点便可顺理成章的升职;但半年前我去宣府公干,跟我那好兄弟许泰谈了一宿,经他点拨我才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

云辰良感兴趣的道:“哦?愿闻其详。”

韩虎不服道:“那许泰告诉我,光有军功是不成的,还需要上面有人提携,至于什么爱兵如子之说更是毫无裨益,想升职可不是跟下边搞好关系,最重要的是跟上官搞好关系,兵士的话谁来听?上官的器重和推荐才是升官的冲要,便是你军功再大,士兵对你风评再好,也抵不过上官的一句‘不堪用’,经他一说,我才知道为何我不能像他人那般升职了。”

云辰良微微点头,韩虎这话倒并不让人惊讶,这种事古今想通,后世也不鲜此例,不足为怪,又道:“既然你得知症结所在,照此作为便是,跟你的上官搞好关系,假以时日必得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