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鹉湖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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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别离殇

要不是莫二少爷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麻烦去了,刘三儿是真能转头就走的,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也跟了上去,那一瞬,他想的事情是:没跟陆少爷讲别跟过来。好在陆少爷还是个明白人,没有再添麻烦。令他稍微有些吃惊的是小叶也从鹦鹉楼上下来加入了这边乱战,不过有苏少爷那一冲在前,小叶赶过来反倒显得不那么令人惊讶了。

苏少爷和邹小少爷的武功大家心知肚明,就算加上莫二少爷跟刘三儿,要对付十几二十个九龙镇卫队的人似乎还是有点头疼的,陆少爷不能卷进去,也只有小叶能上去帮忙,不然这一下没救出那对倒霉鸳鸯,反而要把两个少爷也折进去,刺督军这种事,对这些公子少爷来说实在是个大麻烦。

小叶一进那包围圈子,就开始后悔了,打起来太他娘束手束脚了!方才一时意气跑过来时候也想不了太深远,如今身在局中这情况倒是前所未有的明晰起来,谁他娘的敢伤卫队啊!别说是只不过背后有几个公子少爷撑腰,这公子少爷们自己也不敢动手啊!

邹小少爷手抖脚抖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刚才头一个动手的是苏少爷,跟着俞灵筠想帮忙,被他拦下了,可邹秋彦自己只是拉着新娘子,却不敢上前。况且今日他结婚,也不可能有下人随手给他带着剑,这手无寸铁的拿什么跟一队全副武装的卫队拼命啊?苏少爷倒是打得尽兴,他本身武艺不高,又因自小体弱多病本不会放肆,家中管束自也宽松,过去没见过这种场面,心底也瞧不起卫队一堆粗人,根本不想后果地恣意挥剑,搞得一帮卫队的汉子手忙脚乱地招架了一阵。夏荣自然是吃了一惊,谁晓得这苏家少爷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人不怕得罪督军,他夏荣也怕伤到了苏少爷,毕竟平日里这么个小镇子,大伙儿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都知道苏少爷这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的,这时候书生意气些,他也理解,也不会就此觉得苏少爷跟衡山那边有什么勾结,至多是知道苏少爷跟邹少爷怕是有点交情,这时候想给邹少爷出气罢了。

夏荣瞧着那些年轻人动手是过来动手了,除了一开始苏少爷下手挺狠,其他几个手底下还是知道轻重的,不过苏少爷这时候也有些气力不济了。对方知道轻重,夏荣也好做人,意思意思花拳绣腿地比划几下,顺势拿了那姑娘,各自退一步承认个不是,也就借着台阶下来了。心中这么想着,夏荣开始暗暗招呼自己的人手,可轮到跟督军带来的人手讲道理的时候他们就不干了,那几个哥们可不是镇上自己人,管你什么公子少爷地痞流氓的,只要是帮着反贼的,一律拿下。

“荣哥怕是镇不住他们。”小叶已经瞧出夏荣的难处,而且事实上他们也感觉到了后来那几个生面孔对上自个儿的时候可不如荣哥他们那么亲切友好的,可人家对你往死里打,你又不能真的就打死了他们。

“呃!”小叶正纠结着呢,苏少爷却是第一个挂了彩,“你!”

苏少爷低头瞧自己被划破的绸缎衣服下面流出血来,再抬头想找那个伤人的,望过去那帮军汉都长得差不多,早就不知道下手的是哪个了,心里又是惊惶又是愤愤的,捂着肚子也感觉不出伤口深浅来,只觉得疼,越来越疼。

“小……小风呢?”苏少爷看着肚子上全都是血,捂得满手都是红的,立马慌了神,觉得自己要死了,得找到个苏家人给他收个尸。

刘三儿在乱局中积极性并不高,只是这里挡个刀那里踢上一脚的,见莫二少爷时不时想拿肉掌格架刀子的时候简直想骂娘,他就像是这伙没个动手经验的家伙们的保姆一样,时刻盯着这些人,生怕出了岔子。不过他就一个人一双招子,看得住一时看不住一世,苏少爷挂彩他也是第一个察觉。刘仙伶已经是尽可能快速地朝他跑过去了,等他真站到苏晓云的面前,也是哭笑不得。

“我是不是要死了?”左右几步路的距离,苏少爷早就退到后面,躲在俞灵筠旁边,见刘三儿过来就可怜巴巴地问他,伸开手掌给他看手上的血,其实那肚子上的伤口早就不流血了,似乎也不是特别深的样子,就那绸缎衣服上一片血痕比较骇人罢了。

“唔,公子放宽心,伤口不深,只要及时清洗,不会有事。”刘仙伶安慰他,再瞧那边局面,荣哥已经完全拉不住那些督军嫡系,外地来的军汉到底是比这种江南小镇上的要强势许多,邹小公子几乎整个人扑在一个军汉身上,却还是拦不住别的人拉扯他的新娘子。

见此情景,刘三儿脑中闪过种种应对方式,不论哪一种都非长远之计,不论哪一种他们今日牵扯进来的这几个人都没办法摘出去了,只是罪轻罪重之别。小叶倒还好,哪儿都能讨生计,刘三儿自己也习惯了到处躲着的日子,至多是换个地方躲着罢了,可苏少爷跟莫少爷该怎么办?他又不是诸葛亮,甚至都不是本乡人,这两个少爷怎么从事情里摘出来他也是一筹莫展,更别说似乎已经实打实坐实了罪名的邹秋彦了。

眼看着俞灵筠已经放弃了抵抗,邹秋彦被好几个人拉着,小叶跟莫二少爷都被挡在荣哥那堆人里,算是护着,刘三儿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拦不住这些人如愿带人走。

不甘心。

“上船!”

一声轻喝打断了众人绝望的思绪。

张明远带着刘三儿的渔童撑着一条小船出现在湖边,谁也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但他此时的出现却当得起一个及时雨的名号。

别人还恍惚着,刘三儿那是一个迅猛地抓起苏少爷的衣襟就把他扔上了张明远亲自撑来的船上,莫兰臣跟小叶也回过神来,三下五除二各自摆脱纠缠着的卫队,跳上船去。

“救师姐!”邹小少爷给几个人拉着,看同伴要走,几乎哭喊出来。

“别动,我去。”刘三儿赶紧拦住听了小邹少爷求救想再往码头上跳的莫二少爷,自己如同泥鳅一般钻过想拦他的人,一路过关斩将,直杀到小邹少爷身前,没等那些军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扯起小少爷身后两人衣领,一脚踹在中间那人命根上,随着“嗷”一声惨叫,另外两人也站不住脚被拉倒在地上。

小邹少爷手脚刚脱了束缚就急吼吼地冲向人更多的俞灵筠那边,两人隔得不远,几乎是伸手就能碰到,中间却隔了那么好几个军汉,军汉们打扮灰扑扑的,他两人却一身喜服,远看着真像是这帮军汉在硬拆鸳鸯,虽说他们也确实是在硬拆人家这对新婚燕尔。

刘三儿给倒地的那几人每人补了一脚,确保这帮人短时间内再站不起来,随后也立马就跟着邹秋彦扑了过去,扑得又凶又猛气势汹汹,路上还顺手抢了把刀,直接照着拉扯着俞灵筠那几人的脑袋上砍去。

招是死的人是活的,有刀砍过来就算是皇帝要你站那儿别动你也不能不躲,那几人狼狈躲闪间,邹少爷已是抢出了他的宝贝师姐,连冲带撞地带着人往船上逃窜,既不管刘三儿死活,也不管逃跑的模样有多难看,反正他这么不要命死冲,冲过了督军嫡系那几个,莫二少爷跟张二少爷早就候在那边,一拉一推就把人弄上了船,荣哥的人已经是不敢去拦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小邹少爷急了,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刘仙伶也不需要小邹少爷挂念,见这对宝贝总算上了船,他当即扔下了手底下正给揍得找不到北那倒霉蛋,跟跑过来时候一般气势凶猛地往船那边蹿。也是信得过刘三儿,张明远见邹少爷两人的脚一踏上船身,就拿着橹狠命一撑码头的地面,将船撑出几人远。这点距离挡得住卫队,对刘三儿来说却跟平地没两样,轻捷的身形在湖面上点了一点,人已经稳稳落在船上,如平沙落雁。

如此,邹秋彦、刘仙伶、莫兰臣、叶青翎、苏晓云、张明远六人算是彻底上了同一条贼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镇上。

“……多谢各位,多谢三哥。”邹小少爷心里想明白厉害,这种大恩要简单说还那就是笑话,这一回一折腾,搭上了莫家苏家张家三个少爷,他连该怎么收场都想不出来。

“你该谢苏少爷,不是他不要命去帮你,我们也不会理会你了。”刘仙伶没好气地抢过张二少爷手里的船橹,比张少爷熟练一千万倍地驾起船。

“云……云哥,你的伤……”这时候邹秋彦才注意到苏晓云的衣衫上都是血。

“唔,好像已经结痂了,没事没事,小伤。”苏晓云白着一张脸,强作淡然,不过看他这脸色确实像是吓的居多,伤的居少。

“没事就好嘛,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小叶没家族负累,自然最是坦然,扫了一眼全场,所有人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也奇了,其他人如此他不怪,可莫二少爷这没心肺的家伙难道也会想不开?

小叶凑到莫二少爷身边一瞅,这一瞅他算是瞅出理由来了,莫二少爷脸色铁青,冷汗直冒,可却看不出有什么外伤的样子,一脸执拗,似是在硬撑。众人也看出了他不妥,不知所措起来。

“莫公子!你……哪儿不妥?怎么伤的?”张二少爷这会儿能赶过来是因为陆南英派人报的信,陆少爷的本意是他们找人来救场,张二少爷哪里管那么多,自己找了个没人用的船就跑来了,也是个年少意气的家伙,这种时候更是不会想到莫家和自家大哥的恩恩怨怨,直诚地表示了焦虑。

俞灵筠一直沉默着,直到现在才觉得用得上自己,便大着胆子告诉众人:“莫公子这样,恐怕是方才被人猛击了腹部,这是发了肠痈。”

“什么?!”众人大惊。

他们被迫逃窜已是艰难,肠痈一病素来难以医治,若是救治太迟,恐怕性命不保。刘仙伶不顾莫兰臣抵触,伸手便去摸他右腹,果然肿胀起来,如此,这伤十有八九真是肠痈。

“明远,你哥在哪儿?”刘三儿问。

“你问这个干……”张明远本能出口质疑,却见刘三儿一脸肃穆,不似玩笑,“他在……外蒲山那边。”

“姓白的和他在一块儿吗?”

“你说白先生,确实是他先去那边……等等你说白先生能治这个病?”

“我猜会,现在不能回镇上,只有找他试试了,快点,不然莫少爷撑不住。”刘三儿手底下给船猛地一个加速,便往外蒲山方向赶去。

“外蒲山啊,那边倒是不错,万一救不过来了,就直接葬了,背山面海的好风水。”小叶挤出一个笑,对着牙关打战的莫兰臣说,像是在安慰,就是这安慰怎么听着都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