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顺着溪谷向下蔓延，将台南郊区的这个大如镇子的基地裹挟在它裹尸布般的怀抱中。训导广场上的雾渗进了鹅卵石间的缝隙，雾气蒙住了这里幽灵时常出没般的浮华，也削弱了基地排排栋栋建筑的红色和琥珀色的窗格玻璃里透出的光线，雾气涌动并****着冰冷的窗玻璃，穿过狭小的门缝潜入了室内。
在广场上，方世遇满脸通红，正在挣扎着解释“崇高的信仰”是什么，他感觉自己宛如被放在炭火上烘烤。就在方世遇在雾气中流下冷汗的同时，一百多名学生样的孩子们已经列队完毕了，此时，雾看起来是最为浓厚的，一个红褐色长发的漂亮女人在这里游荡着，她光着双脚，优雅的，手中端着一个盛满葡萄酒的红酒杯，这杯子颤颤巍巍的，随时随刻似乎都有摔下去的可能。她在粗短而又长满瘤子的紫杉树间和布满苔藓的石子路间跌撞前行。
她身影的移动突然变得飞快了起来，让孩子们都觉得自己看到了鬼魂。灰色的，半透明的身形在广场前面的树林里迅速地飞来飞去，这确实把孩子们吓着了。她是这里的训导主任欧若拉，一个自称是天使却有如鬼魅般出没的漂亮女人，这里就是她所说的好孩子训练营地——骷髅会台北执行分会青年改造局第33分局。欧若拉一直尝试着去看一个被他们毁灭的家庭中的幼小幸存者是否具有某种除了复仇以外的气质——比如屈服与迷信盲从。
在角落里的方淳，有一双苍白的腿，金色，敞开的小背包以及训练营的栗色校服。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大雾，长长的黑发呈扇状铺泻在脑袋周围，犹如一个光环，脸上红润中带青涩，右眼边上有个小小的痣。脖颈周围有些淤青。一个泪珠状的大血滴正从她鼻子的左翼涌出来。（在训练营的早课时间她因为不肯服用特制药，被所谓的教官挥棒重击了几下）而在方醇周围的都是在名校食堂里被人人指指戳戳并低声谈论的那类智商非凡的人（他们在这里却被恶魔注射药物，并被进行系统性的洗脑以效忠骷髅会，最终的结果就是接受骷髅会的潜伏任务或者死亡）。
所有被强迫或者被诱导来到青年改造局的人，在参加开放会议时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先给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然后再试图临场发挥。这样做的人往往会哭到最后。因为他们表现出了人性与怀疑的能力，这是绝不允许的。这些人的回答必须是干净利落毫不含糊的，那就是迷信改造局向他们灌输的一切，表示为骷髅会的所谓文明使用献身的明确态度。否则，就要被加大药物剂量和启用新的洗脑程序。
因此，除了充当诱饵的角色以外，方淳、方世遇姐弟俩的将来命运要由开放会议室决定。何谓开放会议室，它其实就是一个审讯室，会议主席会试图把你逼到极限，从多个方面来测试你的奴性与对神圣组织的效忠程度（骷髅会自诩为人类灵魂导师，自以为神圣不可侵犯，它竭力让你相信它所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神的意旨，是为全人类谋福祉的）。
想到这里，绝顶聪明的方淳看了看被诘责的弟弟，叹息了一声就开始装傻并摆出虔诚的样子。在欧若拉的示意下，方淳走到广场的中央，她有点趔趄，但是很快站稳了的她对着那个所谓的天使举起了手中的笑脸牌，毕恭毕敬地弯腰、低头、行礼。而在内心，方淳此时能感觉到脚下阴冷而潮湿的地表和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