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雍博文讲得这些经过,花间的脸色变得相当精彩,似乎想笑,又像要哭,咬牙切齿,皱眉瞪眼,也不知道在那里跟谁在使劲,好一会儿才突然爆发出一声怒骂:“臭秃贼!”也不知是在骂谁,只是杀气凛然,明显心情不爽,让雍博文忍不住后脖子发凉。
发泄完这一句,花间将剑一收,突地跳到雍博文身旁,伸手抓起雍博文就走。她体形娇小,可一手提着雍博文却好像提着只布娃娃般轻松异常,脚下健步如飞,踏石涉水,沿山而上,不多时绕过一处遮挡的山林,前方现出一条蜿蜒山道,直通下山,远远可见,那山脚下居然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十几间茅屋聚在一处,中央是个打谷场似的空地,空地上还可以看到一碾石磨。
花间提着雍博文下山进村,径直来到村口第一间屋子,推门而入,将雍博文往地上一扔,自在椅子上坐下来,道:“起来,我有话对你说!”雍博文被摔得浑身生痛,却也不好在地上放赖,吃力地爬起来,四下一张望,却见这小屋里只有一桌一椅,简单地令人发指,以至于他想找张椅子坐下休息一会儿的打算也就泡了汤。
“专心听着点!”花间敲了敲桌子,很不客气地喝道:“时间很紧,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得加快点速度。我说话的时候,不管能不能听懂,都不准插嘴,不准问话,敢多话一句,就是一剑,本护法童叟无欺,说到做到!”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个不情不愿的老师被强迫给一个向来极讨厌的差生补习功课一般,当真很是别扭。
“听好了,我呢,叫花间,是你的前世。这都不用说了,你现在应该也清楚,我是跟在惠果身边的青龙护法,当时佛门喜欢找个非佛家的弟子当什么沙门护法,我本来是长安一家富户的独生女儿,跟这些东西扯不上什么关系。可不合我母亲信佛,那年到青龙寺进香,结果我在路上撞见了惠果那个秃驴,他点化了我一下,让我想起了以前几辈子的事情,大概就是跟他一直纠缠不清楚,关系挺密切的,这些你也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不过,当时我惦记着家里人,就是说俗缘未了,不愿意跟他去修行,做他这世的沙门护法,就没有让他给我灌顶。谁知道回去的跑上就遇上了山匪,家里亲人都被杀害,我也差点被侮辱,多亏了有只老虎在附近帮忙,惠果又跑来救命,我才算幸免于难,于是就跟那个秃驴回到青龙寺修行,当他的沙门护法,可谁知道那和尚却是骗人的,才把我扯回去没有多久就坐化转世去了。我跟他没学到多少本事,还背了一身的麻烦。据那秃驴说,十世之后,将有大难降世,他要积什么十世金身功德以应来日,前九世不会有什么麻烦,所以不需要我帮忙,但第十世的时候还是要我护法才行,本来,我不是他们密宗的弟子,是不会转世的,而且一辈又一辈地跟他一个和尚纠缠得没完没了,也挺烦人,到了那一世,惠果终于悟道,我也可以摆脱纠缠,可他不肯成佛,反而跑去继续转世,临走前还给我使了转生济劫咒,硬说我与有什么大事有姻缘。这么多辈子的交情,而且他还帮了我好多大忙,我也不好意思推脱,就答应了。所以就在这个时候转世投胎到你身上。”
“本来,按照正常程序,我转世到你身上,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应该是神识混沌,你因为受我的神魂影响,偶尔会显现一些与众不同,比如会念几句佛经,偶尔会打个坐之类的,等到十四岁的时候,由密宗弟子举行灌顶仪式,将我的神魂唤醒,与你当世的记忆融合,这才就算是正式完成转世,我会的本事,也就是惠果教我的那些本事,你也就会了。然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护着惠果十世转生的金胎之身,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干完或是死掉,再不就是我们死掉,这一世的转生也就结束。惠果当初也答应我,我们双方的姻缘纠缠也就到此一世结束。”
“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情,可谁知道刚转生就出了岔子。万没想到,这次转生居然落到了一家道教弟子手中。你应该也知道佛道两教一直不怎么对付,为了争夺在中土的主导地位,拼得你死我活,积怨极深,到了近世才稍有缓和。你一落生不先哭两嗓子却先叽哩咕噜地念了一大通佛经,让这帮牛鼻子相当吃惊,有个道号叫松岩的就使了个法儿,把我这个神魂同你剥离开来,又在你身上设了个封身狱,把我锁在里面,这样一来我们两个内外相隔,无法互相影响,你长到现在其实就已经跟我这个神魂没有什么关系了,严格来说已经算不上是转世。”
“要是只这样的话,也好办,那封身狱的界限只到你十八岁,到时候就会松动,我就可以脱离你而去,重新转世。可在你两岁的时候,有个老头子突然打开封身狱,硬塞进来十几个邪门歪道的神魂,还改了封身狱的部分法纹,把封身狱与我联结之起来,要利用封身狱把这十几个神魂都消融掉。你知道不知道,这可是彻头彻尾的邪术,要是让惠果看到,肯定一剑劈了他,不过跟我没大关系,我也不愿意多管。谁知道那十几个神魂进来之后,居然不识时务,想闹腾着逃出去。我已经被老头子变成了封身狱的中央法魂,只有干掉我才能破坏整个封身狱,那些家伙就想跟我做对,最后当然都被我给打倒,乖乖地熄了逃跑的心思,也在这里面住了下来。”
“被那老子头改动了封身狱之后,我因为变成了中央法魂,与你之间的分隔就变薄了许多,对你又能产生影响,最初的时候还不明显,也就是你能继续一些我的记忆,从我这里偶尔得到几招,或是会念些经,不过只能是潜藏在神识深处,平时也表现不出来,只有受到强烈刺激时才会激发。如果按照这个发展趋势,等到这个封身狱法按照老头子的想法,在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完成消融那十几个神魂的任务而消失,我还是可以轻松脱身,最多是便宜你学会一些密宗的独门本事,而且还是零零散散没有多大作用的。”
“可谁知道惠果那死秃驴的混蛋传人跑出来乱搞一通!先是拿着给青龙金胎启智灌顶的大智慧灌顶法阵给你用,结果强行突破封身狱的限制,从我这里带走了轮回转世的部分记忆,让我们两个的神识魂魄加重纠缠。接着又强行破坏了封身狱法,这下就糟了,不光那十几个神魂跑到你的识海中去乱搞,我们两个也提前碰面。现在,我们的神魂交缠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是惠果现在跑来也分不开我们,我没有办法再转世,而你的独立神魂已经形成,与我的相互干扰,又有那几十世没有梳理消化的记忆混在一起,等于是你一个人脑子里装了几十个人的人生性格记忆,这样最后肯定跑不了一个神经病的结局。到时候,你别想再过什么正常人的生活,我也别想再重新转世,继续去做我的青龙护法,总之我们两个前途无亮,算是完蛋了!”
“我说完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花间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套,最后长长吁了口气,一脸沮丧,果然颇有前途悲观的气质。
这说得也太过简单,雍博文听得稀里糊涂,明白了一些事情,却还有许多地方不明白,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一样,不过总算是大抵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这个转世的什么青龙护法从打一出生起就被人在脑子里身体里乱搞一通,结果搞到现在乱七八糟,已经大大没有前途,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精神病人,从此只能在精神病院里继续自己的神棍生涯了,如果他能幸运的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话。
晃了晃脑袋,雍博文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现在是在我自己的身体里吗?”
“当然了,要不然你以为你现在在哪里?刚才不知道是哪个笨蛋,修的金刚乘吧,硬把封身狱破坏掉,那些被镇压的神魂一哄而散,全都逃了出去,我怕你没有准备,再被他们把神识冲散或是吞噬,所以就把你拉了进来,正好借机会把事情交待清楚,要不然你以后疯了都不知道是怎么疯的,那也太冤枉了。”
“那现在我的身体是谁做主?处在昏迷中吗?”
“当然不是,是那十几个神魂在操纵,现在嘛……”花间抬眼向上看了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好像个叫齐术的在操纵,其他神魂都在围观。这个齐术是个色鬼,别的本事也稀松,倒是那个移形换体有点意思,相当阴险的法术。哦,那群惠果的徒子徒孙吃亏了,被爆掉好几个,他还掳了个挺漂亮的小姑娘跑了。跑就跑得了,明明是打不过那个金刚乘的家伙,却偏在那里吹什么大气儿,假惺惺的放什么狠话,还说要找姓丁的算总账,他有那个胆量吗?就算是有那个胆量,他也撑不到那个时候了。不过,这个小姑娘好像是丁家的什么人物,齐术肯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麻烦还是得你自己去解决。”
雍博文一听自己的身体被外人操纵着惹事生非,不禁大急,连忙问:“我怎么能出去?有话咱们回头再说,不能让他们乱用我的身体啊!”
“你现在出去送死吗?”花间斜睨雍博文,一脸不以为然,“那十几个神魂都是邪道高手,随便一个都可以轻松搞定你,虽然被封印这么多年,已经崩临消融边缘,可是十几个聚在一处,要是对你一同发难,你自己神魂的唯一结局就是灰飞烟灭!他们对你这个封身狱主可是恨到骨子里了,看到你的话,肯定什么都不顾,先上来灭了你再说,他们活不下去,也不会让你继续活下去!”
“那怎么办?能不能把他们都再拉回这封身狱里?”
“封身狱已经被破了,我可没那个本事把他们全都困在这里。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情,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当务之急,就是你我之间关系的问题,要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其他什么都是浮云,只等你我神魂融合,就万事去矣,明确告诉你,按目前这个状况,我们两个完全融合的时候,大概是半个时辰之后!”
“这么快?”
“不快了,这还是我硬撑着的结果,要不然,封身狱一破,我应该是第一冲出去的,直接就会撞上你的神魂,跟你来次剧烈的融合,情况好一些,你会当场变成白痴,差一些的话,整个脑袋都会受不了这种撞击,直接爆开!”
“那有什么解决办法?”
“我要是知道,就直接解决了,还会在这里跟你浪费口舌?”
“你不知道?那可怎么办?”
“拜托,别弄出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好不好?你是个男人,要有男人的担当。”
“这事儿,跟男女无关吧。”
雍博文急得团团乱转,越转越是燥急,他可不是那种越遇事越镇定的人,此刻生死攸关,早就心如乱麻,哪还想得出一点办法。
花间对自己这个后世那是相当不满意,暗想:“我之前几十世不是英雄了得顶天立地,就是机变百出智谋无双,再不济也能遇事不慌冷静分析,怎么到他这一辈子就衰成这个样子?这样子怎么去给惠果护法?怎么能在来日大难中有所作为?难道这最后一次转世,就这样窝囊到了不成?”越想越怒,真恨不得一剑把这个不肖的后世给劈了,但这也只能想一想,现在双方神魂纠缠,而且是以雍博文这个身体主人的神魂为主体,如果把他的神魂劈散,那花间就会立刻跟着消散,这样做等于是自杀,可不是花间想要的。
她叹了口气,扬声道:“老头子,你也听半天了,有办法就快点说吧,别让你孙子急死!”
就听一人在门外道:“花间,你自己就不急吗?虽然你说得是满腹牢骚,可还不是记挂着转世的青龙金胎和末世大难?”
听到这个声音,雍博文满脸愕然,抬头看向门口看去,恰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山羊胡子老人踏入屋中,便呆愣愣地脱口叫道:“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