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笼罩着公爵的宅邸。
午夜的时候,家中的仆人们都已经睡着了。
现在,只有维纳斯一个人是醒着的。
塞厄迪尔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维纳斯不断告诉自己,刚才的只是梦,一场可怕的噩梦。
因为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他已成为敌人的俘虏或被杀害。
她猜想着,担忧着。
此刻,维纳斯对身边的情况只是半知半觉。
在这种极其疲惫的状态下,她缓缓站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卧室。
维纳斯摇晃着身躯,跌跌撞撞朝着一个亮着火光的房间走去。
在这房间里,小壁炉余火尚存。维纳斯踱步到一个圆桌前,圆桌上燃着一根蜡烛,仿佛这仅存的光亮,能够将黎明前的黑暗逼到窗外。
壁炉和蜡烛波动的幽光,照出墙上壁画的色彩。也照亮了她成为他新娘的那张床的纱幔。
在那张床上,他曾将她紧紧搂在胸前,答应她将来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在这儿,心爱的丈夫以那么深刻的爱与她结合。
我最心爱的人啊,你一定好好会活着,你一定会胜利,你一定会凯旋而归。
嗯,一定会的。
维纳斯紧握双手做出一副祷告状。
……
正当维纳斯站在圆桌前颤抖地深思时,她发现身旁的窗帘动了。
窗帘的后面,一道白色的倩影。
是卡茜利娅的脸!
维纳斯瞪大了眼睛。
那是她的亡灵吗?
亡灵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就在她走过去的时候,一阵晚风刮着,那根孤立的蜡烛,那唯一的火光也熄灭了。
蜡烛熄灭了,黑暗降临。
黑暗中维纳斯惊恐而退缩,那张绝美的脸如雕像般冻结。
在那窗帘的后面,卡茜利娅的眼睛仿佛正在凝视着她的厄运。
壁炉中的余烬。
窗帘外的满月。
借助这些微弱的光,使她看清桌上多了一张白纸。
没有任何心里的防备与多虑,她打开了那张小小的白纸,注视纸上的信息。
一行红色的文字。
这是妹妹的笔迹!
上面清楚地写着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的死亡讯息。
这世界上充满了种种不测,命运的红线让两人相遇,又分散。
身为一名远征者的家眷,她的宿命便是如此。
夜。
无止尽的夜。
仿佛黎明要到来了,可是黎明还没有到来。
一阵阵风在城堡里打转,吹向维纳斯所在的房间,卷起窗帘,发出幽灵般的呻吟声。
“维纳斯,我可以为塞厄迪尔殉情,而你呢,他就要死了,你现在却依旧安然呆在这里……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又是卡茜利娅的声音,这阴沉的质问声如同厉鬼一样阴魂不散。
是梦,是幻觉,或是亡灵的纠缠?
“啊——”
维纳斯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片刻之后,她狂乱地奔跑。
嘶喊着爱人的名字,无休止地狂乱奔跑。
在第一线曙光露出之前,维纳斯跑到了城堡的最高点。
无止境的梦魇要走到何时为止?
她不知道,甚至连想都没有去想过!
她眼中已有死亡,她手里握着的便是那张死亡讯息。
渐显色彩的天幕下,清晨的风吹动她的红发。
远方,环绕着城堡的河流静静地躺在山丘上,映在夜幕中。
跑着,跑着。
终于,城垛的墙在她脚下飞逝,她的脚便踏到空中。
一道白色的倩影落下。
然后,绯色染红了白色的连衣裙,在城堡下的石路上流淌开来。
纤细的、雪白色的脆弱手足。
仍保有原形的是美丽的红色长发。
已无容貌,破碎的面部。
这一连串映像,让人不禁幻想到被挟入古老的书本,化为其中一页的压花。
那被扭曲的亡骸。
犹如一束,被折断的红玫瑰。
……
两个星期前,班哈布斯的洛温茵河畔。
夕阳的光浸染了荒野,这里是阵阵尘埃的战场。
塞厄迪尔公爵在成功地将尼德尔人的主力部队歼灭之后,亲自率领着凯旋的十字军骑兵卫队,快马加鞭,朝着东方的弗里堡返回。
跟随着他的公爵亲卫队,是塞厄迪尔精心挑选的最精锐的十字军骑兵。
带着胜利的喜悦,这群人策马前进。
在那几百匹高大的战马上,将士们的军服在风中飘摆。
圣格莱斯的将士们已经将过去一个月每日与敌人厮杀的场景抛在脑后。
因为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回到久违的故土了,因为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给弗里堡的亲友们带去胜利的消息了。
他,年轻的塞厄迪尔公爵,与他的士兵们一样,心中满是激动与喜悦之情。
塞厄迪尔那身金色的盔甲令他在这支队伍中格外显眼,在那耀眼的战衣上,佩戴着一把锋利的长剑,盾牌则挂在另一侧。
在战场上,这个有勇有谋的公爵是令敌人恐惧的存在,正因为他出色的指挥与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的作为,这支队伍士气高涨,毫无悬念地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日消月长,骑兵们昼夜兼程地赶路。
这个时候,春天的脚步已经临近,在圣格莱斯,在他们的家乡,这正是苹果、梨和樱桃的果树花朵盛开的季节,在进入圣格莱斯的国境后,一路上,到处弥漫散发花朵的芬芳。
他们已经感觉到马蹄下的土地自己的家园越来越近了。
几天后,他们来到了一条远离人迹的山路上,这条山路从南方蜿蜒延伸到北方,山路两侧是翠绿的山坡,满布着大大小小的森林,中间矗立着一座座零散的农舍。
此时,战争已经离他们远去。疑虑和危险终于过去,他们已经快到家了。
他们知道,在跨越了这段崎岖的山路之后,弗里堡就离他们不远了。就在那天下午,十字骑兵的每个人的面容都浸在午后的阳光中,显得无比平和。塞厄迪尔也继续鼓励他的那匹白色战马,朝向弗里堡的方向奔驰。
“维纳斯,我回来了。”他低喃了一声,在距离弗里堡约几公里的草原上停驻下来,他让部队在原地休息,准备最后一段路程的行程。
再次上马后,下一站就是弗里堡了。
然而在塞厄迪尔公爵走过大于剩余的一半路程的地方,一阵幽怨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令他勒马停住,
他清楚地听见了那歌声中的每一句:
“嗅着血液的芬芳,
我找到安魂的殿堂。
一片破败景象,
幽灵放荡歌唱,
黑色迷迭香绽放,
藤蔓蜿蜒生长,
灵魂张望,
信仰血色的月光。
嗅着血液的芬芳,
我找到安魂的殿堂。
长发的吸血女王推开尘封的窗,
枯树枝影照她的脸庞,
清纯如少女一样,
她幽怨的声线与亡灵一起咏唱。
心爱的人啊,
你是否还记得我模样?
我入葬的晚上,
你是否一直悲伤?”
塞厄迪尔听得出,这是圣格莱斯的悼亡曲,可是歌唱者的声音,他为何感觉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