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房里,宁瑞就看到爹坐在书案前正细细看着一篇策论,恍然想起那是二年前自己闲来无事还未完成的关于境安军如何改变目前战略、战术的文章,不觉心中更加惶恐。
轻轻走到爹的身侧,宁瑞恭恭敬敬地跪下:“孩儿知错,请爹责罚!”
“凌儿那丫头怎么样了?”萧峰依旧盯着手上的文章淡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叶伯父说只是些皮外伤,休养几天便可。是儿子莽撞伤了凌儿姑娘,请爹重责!”
瞥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儿子,萧峰冷道:“你有心事?”
宁瑞一愣之后才明白爹的意思,以自己的武功和修为不可能觉察不到,不会武功的凌儿出现在宁园,除非是自己练剑走神或者有心事。
略一思量,宁瑞只得壮着胆子小声道:“孩儿刚刚是在想弟弟的事,所以一时不察伤了凌儿。”
萧峰了然的狠狠瞪了眼宁瑞,吓得他混身一抖。
放下手中的文章,萧峰四下扫了眼儿子的卧房,依旧是那么干净、整洁还隐约透着清暖而温文的气息,可就是找不到一样可以打人的器具。
小心观察爹眼神和脸色的宁瑞,当下便知道爹在想什么。这么多年爹从来不进宁园,平日里自己被爹责罚不是在祠堂里,就是在爹的思云居,自己的房里怎么可能备有那些罚人的器具。谁挨打受罚后,还在身边放着那些一看就心惊肉跳的东西。
无奈的宁瑞眸光也悄悄瞄了一圈自己屋子,然后膝行到墙角处,从花瓶里抽出一柄花羽掸子,复又跪回爹的身边将花羽掸子双手高举过头,小心翼翼道:“孩儿知错,请爹责罚!爹若用不习惯,儿子再去祠堂取。”
萧峰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对儿子能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而深感心慰。
看着眼前温润若玉、笔直地跪在脚边的儿子,一袭白衣衬托出修长身材,隐忍内敛又不失大气,除了那唯唯诺诺的神色,也真称得上是“清雅脱俗”四个字。
只是为何明显儿子比以前瘦了许多,衣服显得太过宽松。想到这儿萧峰突然暗自生气,怎么我萧府少你吃饭啦?
随手接过宁瑞给找的花羽掸子,萧峰用它点了点他的手。
宁瑞立刻将双手平举伸直,心却提了起来。
“啪”地一声,戒尺重重落在宁瑞右手上。即便早有准备,手上忽然传来的火辣辣地疼痛,还是让宁瑞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随着花羽掸子的弹开,整个右掌立刻鼓了一道棱子,那股钻心的疼痛,让宁瑞暗自吸了口气。
萧峰随后第二下、第三下连续打了下来,宁瑞手掌肿起的地方被打陷落进去,随后比原来更高地突起,宁瑞强忍着颤抖。
“那篇策论是你写的?”
“啊?”听到爹的话宁瑞有些晃神,正在全力应付挨打的自己明显跟不上爹的心思。
直到第四下花羽掸子又狠狠砸到手上时,宁瑞才忙忍痛回道:
“那文章是儿子二年前的秋天,在家休养时写着玩的。因为还有些内容未完成,所以一直未拿给爹过目,请爹责罚。”
二年前?哦!就是那次罚他重了,萧成硬逼自己让他休养在家的那段时日,萧峰心中暗想。
说话间,又是五、六下落在自己右手上,让宁瑞盯着自己手上条条红痕心道,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如何再承受爹的怒气。
“今晚将所有内容补全,明早拿给我过目。”
“儿子遵命!”宁瑞恭声道,心中却暗求爹快换另一支手打,若在这样打下去怕是自己今晚想拿笔写字都难了。
“三天后,皇上决定在皇城永乐宫前,让你和刘寒洛及王诚厉将军在百官面前比武夺帅,胜者将成为本次我朝出兵襄国的风云骑大将军。”
宁瑞看了看爹的脸色,小心地问:“此次出征皇上是不想让我们境安军出战吗?风云骑不是一直由李羡将军在操练吗,为何皇上突然要临时先帅?”
“皇上希望我境安军将兵力多布置在燕、封两国边境上,让防两国在我朝比襄国对战时,趁乱进犯。”萧峰只回答了儿子第一个问题。
望着宁瑞眸光中若有所思的模样,萧峰手上的花羽掸子狠狠地抽在他右手上,当最深的血棱又迅速鼓起半指多高时,宁瑞惊呼一声,鬓角划下几滴冷汗。那一瞬间,宁瑞似乎有种右手已被打碎的错觉。
宁瑞不敢在胡思乱想,只能全力应付一下又一下落下的花羽掸子,感觉这轻飘飘的东西砸在手上,怎么比鞭子打在背上还疼?却忘了什么东西落在自家爹手中,打起人来都是一样的痛彻心扉。
“皇城永乐宫前的比武夺帅,你打算如何应对?”萧峰的声音依然是淡而无波,对着眼前那支已是满是伤痕的手一下下抽着。
宁瑞不敢马上回爹的话,平日里爹打人是很少言语,通常都是一句话不说,直打到自己晕死过去居多,今夜爹有意说什么多,他一时真不知爹的意图。
当整个手掌又被狠砸一下后,那裂开般的疼痛袭遍整个周身的神经,宁瑞终于半敛长睫深吸口气,若赌徒压注般急道:“儿子自当输给王将军和刘寒洛,不成为风云骑的主帅。”
感觉到自己的左手突然一疼,宁瑞知道爹终于放过自己伤痕累累的右手,也说明自己赌对了爹的心思。
可无论哪只手都是自己的,瞄着自己的左手也很快布满红棱时,宁瑞身上再次被冷汗浸透。
大约几十下过后,萧峰心中很满意今晚儿子的态度,本也不打算重罚他。便站起身子又在宁瑞高举的双手上,齐齐地狠落了二十下,直到成功地看到宁瑞眸光中若隐若现疼得逼出水雾才收手。
“想不到平日里被打昏了多次都不曾哭过的儿子,原来也怕痛啊,看来真是十指连心。”想到这儿,萧峰心情大好地将花羽掸子放在宁瑞手上,寒道:“就这么跪着想想自己都错哪儿了,三个时辰后再起来!”
“儿子遵命!”宁瑞诚惶诚恐的答应,用自己比红烧猪啼还红肿胀大的双手小心地举着花羽掸子,生怕它掉下来。
感觉爹的脚步声向房外走去,宁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可等听到爹出门时留下的那句话,他顿时感觉手上、心上更加痛得要命。
“皇城比武之事,你要在众人面前输得不动声色、含而不露;若是有损了我萧家的威名,仔细了你的皮!”
等萧成来时,宁瑞已经跪了近两个时辰。
看到来人是萧成,宁瑞墨玉般的明眸中闪过几分委屈。
萧成看到宁瑞双手上满是幽深可怖的血棱时,心下一痛,脸上却假作生气地轻踢了一下宁瑞:“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有种你去你爹那里讲理去。”
“萧叔说笑了,瑞儿哪敢!”宁瑞讨巧轻笑。
萧成无奈地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老爷让我过来告诉你,等比武之事过了后,会请求皇上安排个时日让你和二少爷见上一面。”
只听“啪”的一声,宁瑞手中的花羽掸子掉了下来,人也蹦了起来,一声惊叫响彻整个宁园:“爹说的是真的?”
觉察到自己太激动的宁瑞,看着萧成玩味的盯着自己,立时满脸通红,连忙又拿着花羽掸子重新跪得笔直:“瑞儿知错了,瑞儿知错了,刚才太高兴了,请萧叔告诉爹,瑞儿一定不会让爹失望的。”
萧成不以为意的笑笑,轻拍了下宁瑞的肩膀。
只有萧成知道,这个消息对于眼前这个心情忐忑、茶饭不思了近两个月的宁瑞有多么重要!!
大相国寺外,一座偏僻整洁的宅院——
如泣如诉的琴音回响在整个宅院的上空,让人听着似有一种莫名的哀伤笼罩着身心,冷似寒霜。
“明英帝要在百官面前举行比武夺帅的皇城大会?”抚琴的女子声若莺鸣缓缓吐出,面纱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是跪在院内的一个看似弟子般的俏丽少女,却将头埋得更低:“宫中的飞云二使确是这样说,好像是约在三日后举办。”
“她还打探到什么?”
“明英帝已指定了镇东大将军王诚厉、镇西副将军刘寒洛及境安军副将军萧宁瑞比武夺帅,胜者将成为风云骑主帅带风云骑与我襄国一战!”
“萧宁瑞?风云骑?”抚琴的女子手指在琴上顿了顿,语声中带着一股寒意。
“镇东大将军王诚厉沙场征战多年,在华国武将中算是一员猛将,如今半是赋闲在家养病自是不会和那些小辈的去争什么帅印。所以这场比试,明英帝只是想在刘寒洛和萧宁瑞两人中选帅!”良久之后,抚琴的女子才淡淡响起。
“弟子等听师父差遣!”俏丽少女恭敬应道。
“如今想杀萧宁泽已是不易,既然明英帝给了本宫个这么好个机会,本宫自当好好利用才是,自是要给明英帝及华国群臣送上一出让他们刻骨难忘的好戏。”抚琴的女子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激动。
不知为何,这声意听在俏丽少女耳中,却感觉自己周身突然涌上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意和冷凉。
“萧峰幸好你有两个儿子,本宫来京都的日子才不会这般寂寞,你万般小心地藏起来一个儿子,那就让另一个儿子去死吧。”抚琴的女子喃喃自语后,轻柔之声再次传出:
“传本宫命令,让刚到京都的炽焰使马上来此候命,本宫要让萧宁瑞的性命万劫不复,让萧家痛不欲生。”
随着琴音,一声仰天娇笑划空九天,却让人听得心寒意冷、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