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林内树影婆娑,寒夜冷风拂过无煜那略带褐色小雀斑的脸庞。
无意识般用手中宝剑在身前地上划刻着,无煜整个人都裹携着一种莫名的忧心和孤寂,双眼中暗含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无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并没有察觉到原本只有自己一人的空旷树林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一道身影。
一位身着简朴,满头华发的老者,站在无煜身后半晌也没有看到无煜有任何反应和警觉,终于忍无可忍地照着无煜屁股就狠踹了一脚。
无煜被踹得疼呼一声,脑子还不及反应,手中的剑已经反刺过去。
老者瞅着杀气逼人的一剑迎面扑来,原来满脸怒意的脸上反倒闪过一丝笑意。他身体不避不让左掌疾挥,一式“苍龙汲水”挟着锐箭破空之声,直直得向无煜手中的剑柄抓去。
无煜眸中精光一闪,手中的剑瞬息变招在空中画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接天云涛”以排山倒海之势带着无数剑花夹紧密如雨向老者击去!
刹那间,两人身行在空中交手数招,随着两人各自散发出的强烈杀意,刚才还宁静寂寥的密林内,突然狂风四起树叶飘摇,地上的落叶被彻骨的冷风卷得狂舞而起。
忽然“啪”的一声轻响,无煜闷哼一声从空中跌落倒地,手中的剑也脱手而飞。
“大统领,你出手也太狠了点吧!难道你真想我的命啊?”无煜一只手轻擦掉嘴角的血迹,一只手捂着受了此许内伤的胸口,满脸郁闷地道。
大统领冷哼一声,从不远处拾起无煜的宝剑,用两指夹着剑刃将剑柄的那一头直接向无煜后背拍了过去,只一下就把无煜打得周身一颤,再次扑倒在地。
“你还有脸说?我让你每晚在这里练剑,你刚才在干什么?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身后来人都不知道,如果今晚是想要你命的杀手,你是不是准备将小命就交待在这里?”大统领越说越生气,回手又狠拍了一下无煜。
“大统领息怒啊,好痛!无煜知错了,知错了还不行吗?我刚刚只是想些事情,突然走神而已。”无煜哀叫一声,瑟缩着身子,爬起来躲到树后惊慌尖叫。
“走神?练功的时候你还敢想别的事情,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看来我这几天事忙没来这里,你天天练功都在这胡思乱想了?”
“哪有啊?大统领你冤枉我了,我每日练功练得极其勤奋,异常刻苦的。要不我怎么能练功不到一个月就通过暗卫的考试呢?”
“你还敢跟我说那次暗卫考试?想起来我就生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四个和你比武应试的人,你用毒在场内和人比武时悄悄放倒三个,另一个人你在场外往人家茶里下泄药,你那是用武功取胜的吗?”一想到这件事大统领就火冒三丈,一头花白的头发气得都快竖起来了,扔下手中的剑就要去追打无煜。
无煜吓得“吱哇”乱叫,围着大树乱跑,还要躲闪着大统领不时飞来的拳脚,“大统领息怒,我那也是没办法了呀。那些人个个武功比我高,我要不想法子击败他们,我能当上萧家暗卫吗?再说,只要是比武赢了,我用什么方法还不是一样的。”
这一老一少围着大树连逃带追的跑了十多圈,大统领终是年老体胖累得不行,最后站在那里直喘气的指着无煜骂道:
“混小子,你敢在动一下,你信不信我打折你的腿?你给我过来!”
无煜看着大统领怒火中烧的架势,终于在权衡利弊之下,一步一蹭地从树后面慢慢走到大统领的身前。果不其然,无煜还未等走到大统领近前,就让他上去一脚险些给踢得跪倒在地。
“你倒是躲啊?混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大统领说罢,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害怕得不敢抬头的无煜,“现在把雪影剑法给我练三十遍,敢错一招我明天就让大将军给你赶出京都!”
无煜认命地唉叹数声,就知道这老头阴险,对自己的软肋总是招招命中。雪影剑法十八招五十四式,要是练上三十遍自己还不得累到吐血。
不敢言语,无煜只得拿起剑一招一式的练着,先是心中赌气出剑收招,可是一遍遍练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完全沉迷于这些绝妙精劲的招式之中,自己的身行随着每一朵剑花若经天长虹,绚烂耀眼。所有的剑气宛如金色流霞,围绕在他周围,更给他那长相平凡无奇的脸上若镀上一层秀逸惊艳的光芒。
大统领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无煜练剑,一丝不可觉察的笑意浮到脸上,心中不由自主地暗自叹服道:
“这个孩子惊才绝艳,真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啊!
想不到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这孩子从不会把握脉息运功,到学会江湖上绝顶武功中的三套掌法六种剑术,再到今日能将内力和剑术运用的融会贯通,潇洒自如。他武功进步的速度真的是比当年的大将军还快啊,难道这就是有天人神术之称的皇族玉家,所说的“天纵奇才,艳绝天下”吗?
大统领痴然不动的盯着无煜在剑花中迎风而舞的身行,整个心思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等无煜满头大汗的停下来,缓缓走到他近前时,他还是若有所思地立在那里。
一巴掌拍掉无煜在自己眼前不停晃动的爪子,大统领冷道:“混小子干什么?二十遍这么快练完了?”
“是啊!你看看我这练得身上衣服都湿透了,你老却立在这里发呆,早知道我不如偷懒少练几遍呢!”无煜抹了抹一头的汗水,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撇嘴低叫。
大统领听罢,假装冷脸轻踢了他一下道:“偷什么懒?三个月后,你就给我参加萧家影卫考试去,就你现在这点功夫连第一场比试都过不了!”
“什么?”
听到这话的无煜猛地从地上蹦起来,震惊的瞪大双眼瞅着大统领:“大统领,你老是不是疯了?我去参加影卫考试?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我通过暗卫考试,能够成为一名暗卫,我就可以留在京都、留在萧家,现在我为什么又要去参加什么影卫考试?”
“大将军说,你的暗卫考试根本就是蒙混过关的,不作数。如果你能够用武功真正通过影卫考核,才能答应你的条件。”大统领面无表情地道。
无煜听到此话先怔了怔,微一沉思后,眸中刺骨的寒光一闪而逝,整个人瞬间像变了个人般从里至外的透着冰冷寒凉,让大统领看着都心下一滞:
“老头,我不管那个老疯子再说什么,当初我答应参加暗卫考试已是极限,你们莫要再逼我!”
“混帐,有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吗?”大统领先是一愣后,马上听出无煜话中的字眼,生气地抬手就要给无煜一个耳光。可刚要打在无煜脸上时,双眼正对上无煜眸中若千年寒冰,闪着刺人肌骨的冷意。
大统领看着凌厉锋锐似还隐含几丝杀意的年轻人,怎么也感觉不出他这和刚才那个嬉皮笑脸、随打随骂的无煜是同一个人,眼中复杂的光芒越来越浓,眸中的目光也越加迷惘,最后终变成一片黯然,颓然地放下手臂。
面前这个少年,是温良如玉、善解人意也好?桀骜不逊,霸气阴鹜也罢?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又有几人能真正看透?
京都,大相国寺旁一座偏僻整洁的宅院内——
悠扬悦耳、如鸣佩环的琴声从厅院里传出,让人听得如痴如醉、若天籁之音。
在院内阴暗角落里,树叶疏密斑驳的阴影下,一位身姿曼妙,身着紫纱云裳的妙龄少女从暗处悄无声息的显身,对着正厅内正在抚琴之人,恭恭敬敬地叩首道:
“弟子参见公主,我们派出去的飞云六使已将探听到的消息呈报上来了!”
“讲!”随着若清莲临风般的琴音,一位女子声若莺啼燕语般娇媚的嗓音柔柔响起。
“据飞云六使报,明英帝确是将萧宁泽关押在大理寺天牢内,但却是天牢里最深处的“幽阁”之内,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入。不仅如此,整个大理寺外围不但有华国精兵把守,我们还发现萧家境安军中最神秘的赤焰影军也在那里不分昼夜的看护,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杀萧宁泽。”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那个婉啭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萧峰隐瞒四大占星师及天下世人将那个煞星在暗处整整藏了十七年之久,如今一朝现在人前,他当然要尽全力保护那贱人的孩子周全,我们若想一击得手当然不可能。”
“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口谕,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违者剖心鞭骨之刑。”
“弟子遵命!”紫衣少女恭谨应道。
“华国朝堂上近日可有动静?”
“至从琦霜小师妹遇害后,我国暗与封国及北岭小国等相互通信不断向华国朝堂施压,如今华国朝堂上表面虽是一片平静,实则各方势力都有举动,尤其是被萧家一直压制的那些江南儒士都有想借小师妹之事倾轧萧家的意图,所以萧峰等萧家氏族最近在华国朝堂上举步维艰。而且据密报,明英帝和萧峰这间最近关系微妙,似乎渐行渐远。”
厅中的女子听罢,语带嘲讽的冷哼一声:
“明英帝是当世枭雄,他能在当年血流成河的华国皇位之争的胜出,成为一国之主与萧峰拚死相随和萧家的鼎力支持分不开。他对萧峰的信任和维护,比对华国现任的占星师梵音寺那秃驴都宠信三分,他会因一个不相干人的生死去怀疑和疏远萧峰?真是笑话!”
“公主的意思是?”
“这世间最不能相信的便是眼睛看到的事物!”
抚琴的女子语调里透着刺骨的寒凉和无尽的悲伤,而后声音陡然一厉:“传我口谕回襄国皇宫,告诉朝中那些蠢才们,如果不想让华国明英帝和萧峰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好不要有半分举动,要不然会被他们吃得尸骨无存!”
紫衣少女听到此话眼神中闪出几丝惶恐,低敛的秀眉微蹙,呼吸不觉有几丝急促,不知道下面的事还要不要向公主禀告。
厅中的女子似乎能觉察到她现在的犹豫,冷声淡道:“还有何事?”
“二师姐刚刚传回消息,说皇上已经同意惠国公的要求,正在四处调集兵马准备五日后大举进攻华国边境曲池六城,为、为小师妹报仇血恨!”
“他疯了不成?”一声娇鸣怒叫响彻九天,整个厅院似乎因为感受到房内女子毫不掩饰的狂怒恼意,而寒风骤起,树叶飞石若旋风般卷地而起。
紫衣少女更是被这一声怒吼吓得几乎将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整个身上任由狂风中若刀锋般锐利的树叶割破身上的锦纱华衣和面颊,哪怕自己月貌花容的秀容上被树叶顷刻间划破好几个狰狞血口,脸上也不敢露出半分痛苦表情。
“如今华国兵强马壮、人才济济,明英帝早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和欲望,而我襄国连年灾劫、国势日渐衰退,我们怎能敌得过若虎狼之师的华国军队?”厅内的女子若带着无尽的苍凉和悲愤,凄凉悲恸的低叫道。
良久无语之后,整个厅院在暗夜内变得死寂无声。
“罢了、罢了!既是天命,何必凄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传出厅内女子隐含无数悲哀和苍凉的喃喃自语:
“襄国的生死就由着皇兄和那群蠢才去吧,如今我只想杀了萧宁泽这个煞星,已报我二十年来痛入骨髓的血海深仇,我定要让萧峰也尝一尝这万念俱灰、撕心裂肺的滋味。”
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原本若水叮咚温柔的琴音,转瞬间似滔天海水掀起层层巨浪,震得人耳嗡嗡欲聋,似猖狂呼啸着涌出似幻化作瘆人可怖的水兽,张开血盘巨口,世要吞食天地间的一切。
而在这裹携着恼怒和几分杀意的琴音中,紫衣少女的身体因被琴音中强大的内力震伤,不受抑制地痛苦抖动着,最后终于“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