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云居书房,半个时辰前——
萧峰正在房中研究刚从燕国探得的新的行军布阵图,只听“咣”的一声巨响,宁泽抬脚踹门而入。
宁泽一袭白衣,进门就劈脸质问:“我大哥呢?”
萧峰的脸色极度的难看,冷眼盯着玉树临风的二儿子,半晌无语。
“我问你,我大哥呢?”
“不知道!”萧峰从牙缝里恨恨得挤出三个字。
“不可能,有人看到大哥来到思云居后,就再未出来过,你会不知道他在哪里?”
“且不说他倒底来没来过这里,你不是应该躺在床上,跑到这里来发什么疯,出去!”萧峰低声呵斥道。此时的萧峰已是耐着性子与宁泽说话,要换作是宁瑞敢有此举动,萧峰能直接一掌拍死他。
宁泽眼神一寒直逼萧峰,俊容上露出几丝嘲弄:“萧峰——萧尚书——别人敬你、怕你,我萧宁泽不怕你!”说着上前一步,表情凝重,一股凌人气势瞬间张扬于外。
“这么多年,你冷眼旁观从未拿我当儿子看待,永远距我与千里之外,你表面上总催我来京都,实则你就是与老夫人做扣不想让我来,而小爷也不屑在你面前俯首贴耳,做什么孝顺儿子,早在十年前小爷就说过,我萧宁泽愿此一生与你永无交集!”
“啪”的一声,萧峰将行军布阵图重重地摔在书案上,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你——”。
“我怎么了?”宁泽墨黑的瞳眸光芒犀利无比,迎上萧峰的怒目,神情似有些凝惑又有些薄凉:
“十七年中,萧尚书可还记得有个儿子在丰城老家?就算是你回丰城看老夫人可曾踏进我馨园一步?我知道你从小就讨厌我,不喜欢我,一直如此。如果不是此次我执意恳求老夫人要随大哥来京都,你会让我来吗?”
“来京都齐王府也好,烟雨楼也罢。小爷就是显才露芒于人前,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萧家还有个在暗夜中若影子般苟活的二少爷,你越不想让我干什么,我就越要做!你欲将我藏在丰城、隐于人前,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吗,小爷就偏不如你所愿。”宁泽淡笑中透着荒凉,让人感觉落寞不羁,孤傲狂放。看到萧峰猛然站起,他又迎面走上前一步:
“怎么?你生气了,呵呵,你用不着克制情绪,你是不是想打我?来啊!如果不是你当年一气之下将我扔在外面,十年前——十年前我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吗?来啊!”
最后一句,宁泽是用狂吼声喊出来的,那声音嘶哑而凄厉,若被猎人捕杀的猛兽般发出的狂叫,原本美若冠玉、清秀脱俗的脸上此时尽是狰狞。
萧峰一听这话,原本已挥出的巴掌,硬生生定在离宁泽面颊二寸之距的空中,似被人点了穴道般再也打不下去,他愣愣地看着宁泽,心似被利斧刹时劈开了一般锐痛。
“果然,他心中还是恨我的!还是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件事!”一股霍然升起的哀伤淹没了萧峰,当年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幕有如恶梦般又袭上萧峰心头,骇得他身子晃了几晃,抬起的手掌在空中若风中的柳絮,微微颤抖。
望着儿子萧峰双峰紧拢,眼中似悲似痛、似歉似怜,突然想张口说什么,可终是抿唇不语,只是那颓然微弯的脊背,彰显出他如今的心绪很乱、很乱!
整个书房里一时寂寥无声,窗外霜寒雪冻、凄冷无比,房内空气更是冰凝刺骨。两父子只这么面对面站着,半晌无语、恍如隔世。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泽再扬声时语中已没了怒意,表情也恢复了雍容优雅举止若定,只是声音透着寒雪的冷澈:
“我今晚只想知道大哥在哪里,如果你觉得我所做之事为你不容,你大可以来找小爷算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因我牵怒于大哥,你可以打我骂我罚我,我绝不还手。萧家祠堂上诺大的牌子不是挂着吗?父为子纲。哼——就算小爷真想反抗,我还怕大哥的板子呢。就算我萧宁泽再混帐,再目无尊长,我还怕伤了大哥的心呢。”
“我只要你一句话,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因我之事,找大哥晦气,有什么事你大可以冲小爷来,不要在小爷面前摆你当爹的威风!”
“你这算是威胁?”萧峰眸光勾住宁泽,声音清寞冷淡,双拳一握再松。
“更是警告!”宁泽脸上浮出一丝森冷的笑意。
“混账!你凭什么警告为父?且不说你不可不能也不应该,放眼天下就算是当今皇上也不敢轻意威胁老夫。”
萧峰不怒反笑,眸光深邃莫测,在宁泽身上行来转去,越看越觉得这神情语态太过熟悉,脑海中猛然晃出一个娇容倩影,正是爱妻慕云瑶。不觉心中暗想:“云瑶啊云瑶,为何这混小子连威胁逼迫人的模样都与你如此相似,一样的嚣张跋扈、一样的趾高气昂,一样的名目张胆。”
宁泽闻言眼神寒芒若剑,嘴角微微抽动,拢眉之间右手突然从袖中伸出,脸色瞬息间变了又变,似在极力克制心绪,最后终于咬牙抿唇,将手再次隐于衣袖之中。
不过这细微的变化逃不过萧峰的慧眼,宁泽手中那隐于袖中的银针在微光中刹那的瞬闪怎会不让他觉察。
浓眉一扬,瞅着儿子那起伏的胸膛,萧峰若有所思,半晌后,抬头淡道:
“十年前的事为父不想旧事重提,你恨我也罢,不恨也罢,老夫不计较。如今你想知道宁瑞在哪里?老夫可以告诉你,不过——首先有个条件,你要打赢为父!如果你败了,就你今日这狂妄无礼的举动,给我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思过去。萧宁泽你给老夫记住,你是我萧家子孙,无论你愿不愿意认不认同,从今日以后你把萧家祖训一个字一个字给我用刀刻在心里,今后若再敢出言不训目无尊长,看老夫如何制你。”
“这混小子,在我面前还敢自称小爷小爷的乱叫,真是太不将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中了。”想到这儿,萧峰心中怒气更盛。
“如果你败了呢?”宁泽冷笑反问。
“若老夫败了,此后你的事绝不插手!”
“我大哥也不能任你打骂,随你笞责!”宁泽又追加一句。
“好!”
“萧尚书你说的好听,你的武功被天下人都快奉为“天人绝技”了,你的天罡十六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未曾一败,就连梵间寺的高僧玄智大师都只与你打个平手,燕国国师慕容青合也是和你不相上下,你让我一个从小脉息不畅,根本不适合习武之人拿什么来打败你?除非——”
宁泽眼珠一转,俊雅的脸上隐显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貌。
萧峰手抚下巴,眯眼瞄着儿子那精明的眸光不由想笑,忙咳嗽一声压住笑意,冷道:“除非你想用暗器与老夫比试。看来你对叶安教你的暗器功夫还真有些依仗,也罢!老夫虽不喜暗器,但也答应你可以用暗器与老夫较量。”
“叶师父不止教了小爷暗器功夫,还有味毒功夫也——”
“不行!”萧峰高声断喝,此时的脸色有点黑。
“那我们就以十招定输赢,而你要先让我九招,这样才算平等!”宁泽冲口而出一句,如今的他全没了儒雅温文的神态,倒颇像街头巷里为鸡毛蒜皮琐事,讨价还价的市井无赖般争着利益。
“也可!”萧峰气得哭笑不得。
萧峰话音刚落,宁泽明眸突然燃起火花,也不出声就一展腰身疾步后退两步,右腕轻轻一抖,数枚银针光芒绽放就奔着萧峰身上六大要穴射了过去,他根本不管银针能不能打到萧峰,刚射出去二十四枚银针,就长臂高挥上扬,只听铮然几声清鸣,八枝袖箭、十颗如意珠带着破空之声就飞了出来。
萧峰冷眼看着儿子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就出手三招,那招招向自己射过来的若细丝银网般的暗器,几乎将自己周身各大要穴都“招呼”遍了,不觉眼神一暗,心中恼怒:“这个混帐,虽说与人对敌要抢占先机,可是我必竟是你老子,你用得着声都不吭,上来就往死里下手吗?你还当我是你爹不?”
生气归生气,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暗器,萧峰也不敢大意,左手伸出两指以指代剑,将内力逼于指间凝成剑气,就清叱一声在空中随意的划个半圈,剑气便嘶嘶劲射而出,在萧峰前方阻住了暗器的去路,一时细若雨打青莲之音轻响,转瞬间宁泽射来的暗器便让萧峰的剑气给挡在身外。
宁泽知道以萧峰的武功不可能一击得手,神色平静若水,皓腕再抖,墨雪如匹练般数道光芒脱手而出,幻化成千百柄利刃,漫天花雨般扑向萧峰。
萧峰沉眉敛目,身形若磐石般钉在地上,剑指依旧随便的在空中划出几道,隔开宁泽的暗器数种也不还击,只是那剑指过出在空中隐约有青光绽放,而房中被剑光袭过的地方桌裂椅断,书架上书籍四散。
整个书房中青光流芒刹那间相击数次,一时铮铮叮叮急响不断,贯通天地似夹着电闪雷霆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