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瑞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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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幽雅、古朴,却少了几分前殿博大和恢宏的景福宫坐落在皇城的北角,是华国明英帝的书房。

当萧峰在柳公公的引领下步入宫中时,明英帝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盘未下完的围棋若有所思,直等柳公公小心翼翼的恭身上前耳语了几句,才抬起眼眸看向跪拜在地的萧峰。

“平身吧!”淡淡的吐出一句话后的明英帝,眼神重新落回到棋盘上。”上一次我们对弈到此处还未分胜负,今日就把此局下完吧!”

“下官遵旨!”偷瞄了眼皇上的脸色,萧峰恭身应答。

棋盘上各子散落在三尺之局中,黑子多而白子少。萧峰望着这棋逢对手的阵势,不由暗叹:“这一盘棋好像还是半月之前来景福宫下的,当时皇上请自己来商谈燕国入侵边关之事,如今此来这盘棋未下完的棋皇上竟还留着。”

不等皇上说话,萧峰还未落座就先拿起一颗白子抬手落下,白子一落整个棋盘上的局势大开,四劫连环!立时将黑子在整个阵中的大杀之势破了戾气。

明英帝一看萧峰的落子,先是一愣霍然凝眉,转又抬眼看了下近前的萧峰,静默的脸上终于有了几丝笑意,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柳公公,柳公公马上会意,喝令服侍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下。

等宫中只剩下明英帝和萧峰、柳公公三人,明英帝的脸上才有了几分亮色,对萧峰缓道:“怎么,萧卿今儿好像有事?”

“回皇上,下官急着回兵部处理些琐事!”萧峰在宫中之人散尽后,语气中少了几分在人前的恭敬和为人臣的谦卑。

“噢!”明英帝轻吐一声,捡来一子放入棋盘,身上王者的霸气在众人退下后,换成了雍容沉静。那双墨黑瞳眸中,隐了几分笑意。

“刚才朝堂上,朕好像未曾看到宁瑞?”明英帝慢悠悠道。

“犬子昨夜突感风寒,卧床不起,所以未能上朝!”萧峰落白子的手轻顿一下,脸上面色不改,言道。他当然明白为何皇上会有此一问,可是除了这么回话,难道让他自己和皇上说,因为自己打儿子下手狠了,所以乖儿子现如今在家床上还爬不起来。

明英帝并没有再向下问,只似无意般的点了点头。君臣两人再无说话,都只是默默下棋。

良久之后,明英帝突然对身后的柳公公问了一句:“听说昨儿广昕的齐王府中很热闹?”

“是啊,三皇子昨天在府中大拜宴席为二皇子庆祝二十八岁生辰,邀请京都各路名流,真是近年来京都的一大盛事啊!”柳公公脸上堆笑回奏道。

“想不到广文都这般大了,一会儿传朕旨意,将襄国刚进贡来的那些玉器挑些好的,给楚王府送去,对了,也挑几件给齐王府送过去!”明英帝剑眉飞扬,轻落一黑子,棋盘上本脱离险境的白子又被这落下的黑子所连成的战局困入绝境。

萧峰俊秀的脸上此刻依然平静,没有因棋盘上尽显的败局影响心绪,仍旧表情不动。

明英帝用眼角扫了下萧峰那无可捉摸的神色,心中不由冷笑,看来这多年朝堂为官,当年那个喜怒惊忧皆在脸上的萧少卿早被历练的脸上抹了三百斤猪油,看不出一丝神色了。

“如今只能往那油脸上深扎一锥子,才能看出颜色了。”想到这么,明英帝继续言道:“听说萧卿多年都在老家养病的二公子宁泽来京都了?”

“回皇上,小儿宁泽半月前来的京都!”

“昨日还参加了齐王府的赏梅诗会?”

“受齐王邀荣,下官两个儿子都去了。”萧峰脸上从容不迫,心中一叹,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萧二公子还未弱冠之年,就能与我华国翰林院号称“文才子”陈治吉文词相合,不相伯仲,可见萧卿教导有方!”明英帝笑赞。

“皇子过奖,陈大人只是见小儿年少无知,理让三分罢了!”萧峰回答的甚为谦虚。

“萧卿不必过谦,当年你初来京都之时,不也曾在我府中和刘卿比诗斗文三天三夜不曾分出胜负,想来二公子继承了你当年的才采。”说到这里,明英帝的眼神从棋盘上移到远方,好像想起当年未当太子,在府中的那些风流岁月。

萧峰玉树临风的脸上嘴角一勾,脑海中不由也想起当年的趣事,“那时下官少年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对当时刚刚及第的文科状元,如今的刘丞相有些不服,所以做了些张狂举动。”

“何止那次?”说到这儿,明英帝脸上有了分兴奋,“第二次你随我初入宫中就在殿前酒宴上吟诗舞剑,连先皇都夸你博学多才,不参加文科科举真是可惜了,哈哈——”

“那是先皇抬爱下官!”萧峰谈到先皇时,拱了拱手,想去当年刘成儒那一脸恼愤的表情,也暗笑着想,也许当年的刘成儒就因此事看自己不顺眼吧。

“那么,如今萧二公子也如当年的萧卿一样,有经天纬地之才,不知萧卿何时像当年的朕将你引荐给先皇般,将二公子引荐给朕这个伯乐!”明英帝手中的黑子落下后成三面包围之势,将萧峰的白子逼的背水一战,眸光一闪,直直的盯在萧峰的身上。

萧峰浓眉一惊再拢,长睫低垂敛眼,正好阻住明英帝探究的目光。

“就知道皇上是谋三算七的人,不会平白无故的与自己谈起当年的事,看来今儿皇上是一定要知道泽儿的事了。”暗叹一口气,萧峰随即浅笑:

“皇上,小儿宁泽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多年来因出生就伴有隐疾,一直在下官丰城老家养病,近日来京都也是想和自己的兄长作个伴儿,下官虽想将小儿引荐给皇上,可是小儿体弱多病没有上过几年私塾,不曾真正学过“五部”、“十书”经典之著,并不适合在朝为官,又不曾向我萧家其他男儿般学过武艺,也不适合在外带兵打仗,所以一直散养在家,并不向他人传言般有什么惊天之才,因而——下官怕引荐给皇上,小儿,也是个无用之辈!”

说到这里,萧峰猛然抬眼正对上明英帝的双眸,原本淡而无波的眼神中金芒闪烁,全没有之前的温和静默,若破云之日般绽放着耀目辉光,直射入明英帝眼中,就连整个景福宫都霎时一亮。

此刻的萧峰,身上一瞬间没了平日里淡雅若月之势,没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安然,反似一把沉封多年的利剑突然破尘而出,卷着狂风烈焰直逼入明英帝心中。

不过这灼人的气势只是一刹而过,等明英帝再定眼时,萧峰依旧是那平静悠然的神情,这倒更让明英帝嘴唇狠抿了一下。

片刻之后,明英帝转了话题,轻言道:“过几日刘卿要着手准备明年华国科考,原想让萧卿也参加科考之事,只是过些时日襄国要派使者来我朝进贺,你就筹备迎接襄国使者之事吧!”

“下官遵旨!”萧峰恭道。

君臣两人至此无话,相互了透对视了下眸光,就全神在棋盘上各自的黑白子来往肆杀,黑子依然占据大片江山,可白子还是不曾显露落败之势。

一个时辰后,后宫有太监传话说太后请皇上移步慈宁宫。

君臣两人就此罢手,棋盘上仍未分出胜负,萧峰则借机跪拜退出景福宫。

等得命送萧峰出宫的柳公公回来时,发现明英帝竟然还坐棋案前一副凝目静思的表情。

刚刚棋盘上,黑白对弈,黑子将白子围而不缴,有好几次将白子杀个片甲不留的时机,可是萧峰每一次落子都能让白子化险为夷,就似如今的棋盘上,虽在黑子四面围攻之下,明英帝能算出萧峰的白子可落子三处,可战、可平、可败,可是萧峰偏偏此时借机出宫了。

萧峰?你是不是还对朕留了一手,朕查此局可落三处,你倒能为自己谋算出第四处、第五处落子。

“皇上,太后在慈宁宫等着呢!”柳公公小心地看了眼皇上,跪奏道。

明英帝不为所动,只是定定的看着棋盘,桀骜不逊,深沉阴鹜的表情上忽然有了一丝笑意,若阴霾的天空浮出一朵祥云,目光落在柳公公身上时,却让柳公公的心突然一抖。”柳七,至朕登基以来,十余年间我们的萧大将军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拒绝过朕的旨意了!”

“是啊,今儿的萧尚书却与平日所不同!”柳公公媚笑进言。

“何止不同——”明英帝笑眯眯的看着棋盘:“这位多年混际在朝堂上从不再露心绪的萧大将军今儿是真有点怒了,呵呵!倒让朕想起当年还是皇子的日子。”

“那时的皇上可是天天和萧尚书混在一起啊!”柳公公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

“是啊,那时的我们可是好的跟兄弟一般,那时的他就像刚才那样气势迫人,从未将朕这个皇子放在眼中。”回想当年的岁月,明英帝眼神中闪出几丝留恋。

如今当年的好兄弟成了中原大地上占有半壁江山的华国,一国之君、一朝功臣,可是那笑闹无忌的时光却再也回不来了,想到此处,明英帝的表情暗了下来。

柳公公瞄瞄皇上,不再多话。

“那个萧宁泽真如刘相戏言,是萧家的‘无价之宝’?”明英帝自言自语缓道。

柳公公当然明白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忙应道:“奴才不知!”

“萧峰,你越是藏着掖着,朕就越想了解。你不想让朕知道的,朕就越要知道。呵呵,朕还真对你这个小儿子有了些兴趣,朕倒要看看这个萧宁泽这么多年让你保护的如此滴水不露,究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