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瑞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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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风云骑帅帐——

凌儿端着碗熬好的汤药,一脸倦容地走进来,正看到宁瑞在给宁泽换敷额上的汗巾。

那日,当众人将混身浴血、重伤昏迷的宁泽从战场上抬回来后,突然而至的大少爷宁瑞,便片刻不曾休息地与自己一同照顾受伤的宁泽整整两日两夜。

直到昨晚宁泽伤情才稳定下来,因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渐渐退去,众人心中的硕大巨石才放了下来。

可是敏感的凌儿,却能感觉出大少爷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除了对泽少身体浓重的担忧之意,还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伤。

就若如今大少爷望着床榻上的泽少,沉静自持的表情下似乎正极力压抑着某种难以言表的痛楚和悲挽,这种神色让凌儿看着莫名揪心难受。

“大少爷,这是泽少的汤药。”

“谢谢凌儿姑娘,这些日子泽儿多亏你细心照顾,宁瑞深表感激。”宁瑞转头瞅向凌儿,刚才看向宁泽染满哀伤的眼眸此刻已浮出真诚笑意。

“大少爷哪里话,服侍泽少是凌儿的本份,何况主子他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凌儿看着都——”凌儿说着说着眼圈又不禁红了起来,连忙转过身子不让宁瑞看到自己不争气的泪水又掉下来。

宁瑞看罢胸口一窒,不善安慰姑娘家的他,除了心口更痛外却也只能岔开话题:“凌儿姑娘放心,泽儿会好的,不如你先帮我将药喂他服下,我想不出这两****定会醒过来的。”

凌儿忙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深知如今不是多愁善感之时,便和宁瑞一同扶起宁泽将汤药一点点给他喂下。

而这次平常全无所觉的宁泽在两人将药才喂到一半,忽然剑眉微皱、长睫狠抖了几下,就“哇”的一声猛地将药一口吐了出来。

“泽少,泽少您怎么了?”正给宁泽喂药的凌儿惊得汤勺落地,吓得血如土色。

宁瑞也是心下刹时一沉,瞬间反映就是把头还倚靠在自己肩上的弟弟,扶直身子要将自己真气渡过去给他救命。

哪想自己右手刚放到弟弟的后心口窝上,却听他闭着双眼,狠咳几下语声孱弱低语:“凌儿,咳、这是……什么药?咳、咳怎么……这么苦?”

“泽少!你醒了?”凌儿欢喜尖叫。

“咳、想不醒……也不行啊,咳、这么……难喝的东西……再喝下去,我还不如……昏着好呢!”宁泽俊脸皱在一起也不急着睁眼,压下阵阵反胃的酸楚,有气无力道。

刚刚清醒过来的宁泽只觉自己周身上下皆都锐痛,就若被人打折了骨头般,轻轻一动就疼得钻心,实在是一动都不想动。

要不是凌儿这苦药直接呛进喉里,宁泽任可再人事不知地睡着。

“泽少,泽少您真醒了!太好了!”凌儿激动的放下药碗,兴奋地使劲扯着宁泽胳膊猛摇,语声都带着颤音:“您吓死凌儿了,您知不知道当您像死人般被抬回来,遍身是血时凌儿害怕的魂都没了,您已经昏睡两日两夜了,菩萨保佑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您知不知道,您一直心里想着的大——”

“凌儿!”宁泽扬声阻住凌儿的话,忍着几乎被凌儿摇晃地快散了架子的身子,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半抬眼眸:“你再这么使劲……摇晃你家少爷,我就……真快离死……不远了。”

“好凌儿,我没事了。让我真睡会儿!”宁泽复又闭上疲惫双眼,凭着直觉将脑袋往身后一个温暖的胸膛内挤了挤,现在他只想忘记混身刺痛再昏睡过去,实在是连眼睛都累得不想抬一下。

就在宁泽打算不去理会身上疼痛叫嚣的伤口,再由着自己混沌中昏睡过去时,一个微凉的手掌抚上自己前额,同时有个清朗中略带几丝静肃的嗓音在头上轻启:“把药喝完了再睡。”

“我一会儿醒了再喝。”宁泽惨白的秀容皱成苦瓜,随口就答。

“不行,把药喝了再睡。”那声音似乎又冷了几分,那股难闻的药汤味好像也随着这人的声音,似乎又到了自己近前。

宁泽被这药味呕得胃里又泛起阵阵恶心,心中瞬间火大,一股怒意倾刻间就爆发出来,“你聋了不成,我说了我一会儿再——”不对,这声音怎么?

猛然睁开眼睛回头看向自己身后之人,宁泽仅瞧了一眼,就彻底愣住了。

眼前这人温文秀逸的俊脸上,有着浓重的疲惫之色,一双潋滟双瞳中,眸光清凉若水般直抵宁泽脑海,却硬生生把他逼得脑袋里轰然炸响,整个似被人点了穴,傻在那里。

过了好半晌,宁泽对着身后这人越盯越大的明眸,突又紧紧闭上眼敛,可是若扇般长的睫毛却抖得惊人,嘴里喃喃自语间,身上也开始莫名微抖:“我一定是身上疼得开始出现幻觉了,一定是!要不就是又做梦想起了大哥,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大哥?”

“怎么可能?大哥绝不会来这里,这不可能。”

“大哥怎么可能会……。”

宁瑞静静地看着弟弟先惊再愣,最后若失了魂般虚弱地重新跌回自己怀里,唇畔张张合合间一遍遍的低语,看到泽儿清醒后的高兴、激动、生气、害怕、恼怒等种种情绪,最后全绞在一起,似被人攥紧的脖颈呃得喘不过半丝气息。

宁瑞心中清楚,自己在梵音寺日夜想念弟弟同时,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在人前嘻笑怒骂与天下、筹谋千军万马之时,背后隐藏在心中对自己这作大哥的强烈思念绝不比自己少上半分。

有时太过沉重的思念,往往见面时,更让人害怕那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幻影!

宁瑞怅然一叹,此刻就算再有万般错处、再罪大恶极的理由,他也实在无力喝斥眼前几乎抖成一团,赢弱无力、惨白似雪美如珠玉的弟弟,只有他能体会弟弟那狂放不羁的桀骜下,内心深处埋在心底的惘然无助、恐慌惊惧。

“听话,把药喝了再睡!”将药碗送到弟弟唇前,宁瑞淡淡吐出一句,语声中里透着无尽苦涩。

宁泽待听到这句话后,真真切切地确信大哥就在自己面前,这一认知终让他忍了半天的眼泪“唰”地滑下俊脸,张口话都不说就开始吞喝汤药,一双手紧捉着大哥衣服,真喝到最后便成侧着身子搂着大哥,泪水已经拂流满面!

宁泽依旧不敢抬眸看向大哥,只是将着大哥的身子越搂越紧,生怕下一刻惊觉这只是自己在做梦。

不管大哥因何而来,为何而来?只要大哥醒过来了,能平安无事地来到自己身边,无论未来要面对大哥怎样的雷霆怒火、烈焰焚心,宁泽都认了!

“大哥!”宁泽好半天才抖着嘴唇轻声道出这句心里叫了无数遍的词,从无声落泪渐成低低的抽泣,最后就转化成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看到宁瑞兄弟俩人此情此景的凌儿,早就被他们重逢的欣喜和伤悲,感染得使劲捂着嘴唇,哭得雨带梨花。

帐帘外,挑开一角将帐内所景皆都尽收眼底的崔少商,表情似不知为泽少是喜是忧!深深一叹后,便悄然离去。

而那日宁泽因为重伤初醒,心情太过度激动。除了情不自禁地若孩子般只会抱着大哥痛哭外,还没来得及与大哥说上几句话,就又晕了过去。

待再醒来时,一切未变却又似已物是人非!

正如这十几日来,宁泽身子因为有大哥的细心照料,以及玉露液上好的疗伤药效,周身六、七处刀剑伤口都开始慢慢愈合结痂,不再那么日夜疼痛难当,可是宁泽心里却有着比身上更说不出的煎熬难受。

大哥已易容成自己帐内亲兵的身份,专门留在风云骑与凌儿共同服侍自己养伤,可无论是在为自己涂换伤药和慢喂汤药,宁泽都再不曾听到大哥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这让宁泽越发心中惶恐,就连每每偷窥大哥时,大哥那太过平静的表情下,淡然无波的眸光里总隐隐隔着一层薄雾,让宁泽看不清、猜不透。

这让宁泽整个人似渐渐坠入冷寒深渊,他心底任可看到大哥狠狠狂责或咆哮痛骂自己一顿,也总比这般每日看着大哥进进出出营帐,沉默无言地面对自己,让自己害怕地不敢妄动不敢言要来的好。

可是宁泽,实在不知道大哥在想什么?

这种感觉就若俩兄弟近在咫尺,却心隔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