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外随意吃完晚餐,维拉与夏佐回到亚柏宿舍,维拉本以为亚柏会在书房读书写报告,而客厅会跟平常一样空无一人,她却大大料错了。
亚伯是在看书,但是在客厅,正抬头看两人从阳台进来,一副已经等候多时的模样。
如果不是维拉多心的话,亚柏的神情里有种咄咄逼人的审问架式,回头一看,发现夏佐不偏不倚站立在逃跑路线的中央,活生生堵住她退路。
这,是要跟她算什么帐吗?
维拉瑟瑟发抖。
“维拉,坐下。”亚柏阖上自己的书本,拍拍旁边座位,大有长辈要训话模样。
垂着脑袋,维拉不安坐下了,夏佐关上门窗之后也在左边沙发上落坐,只是那一关门窗的动作让维拉不安到了极点,如果对像不是夏佐,她还真觉得自己将被毁尸灭迹。
“维拉,关于梦师,你知道多少?”
亚柏这一突然的问题,让维拉有了片刻的呆滞。
“国家一级战力、精神攻防能力强,现实攻防能力却极弱,是各国第一保护对象?”维拉十分不确定的将亚柏从前告诉她的资讯念出部份。
“还有呢?”
虽不明白亚柏为何突然要考她梦师相关常识,但维拉还是老实回答了。
梦师,入睡即可制造幻觉扰乱敌人、甚至造成精神上创伤,同时,梦师也是世界上唯一能完全杀死梦魇的存在。
日光碉堡则是保护与管理梦师的第一机构,亚柏、夏佐与自己的目标就是要进入日光碉堡为梦师工作,以取得最高的自由。
“梦师还可以自由创造更改自己与他人梦境,就像梦魇的头子梦魔一样……。”
说到此处,亚柏突然做出了个停止的动作:“你说到重点了,维拉。”
“啊?”
“关于梦师可以自由创造更改自己与他人梦境这点。”
说着,亚柏忽然娓娓道来她与班杰明的曾经,关于她与班杰明被配成伙伴那日的天气,所有细节,举细靡遗仿若身历其境,这已足够叫她吃惊,夏佐竟接着亚柏,道出了班杰明受伤濒死,由她扛着一路奔逃、那仿佛永不结束的恶梦。
这些事情也许维拉曾经提过,但绝对不曾如此详细。
不可能降细到当时季节和所穿衣物都说出来,可是亚柏和夏佐却甚至连当时使用的武器与药物,都能详细说出。
“你们……。”维拉几乎傻眼的说不出话来:“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们都有梦师天赋?”
夏佐翻白眼,猛然拉了一下维拉发尾,要她那猪脑袋回神,却换来亚柏不赞同的啧一声。
“是你的梦境感染了我们,或者该说,你想让我们看见这些情景,”亚柏拉开夏佐那不友善的手:“所以才在午睡时,将这些注入我们梦境。”
“可是我自己完全没感觉!”
“所以应该是,尚未觉醒的梦师天赋,”亚柏翻开桌上一本厚皮精装黑皮书,推到维拉面前,要她看上面几个图示:“这个时期的天赋梦师本人尚无法自行妥善控制,会使自己记忆流及他人梦境,或是在自己的梦境中迷失。”
维拉接过那本书,认真看起了那几张手工图画。
第一张跟亚柏所说的状况很像,一个男孩的梦境像云雾一样,流入睡在他身边的同伴脑袋里,她的确常和夏佐或亚柏这样近距离午睡。
但她曾经在自己的梦境中迷失吗?
维拉偏头看着图画中,那个在自己梦境迷宫中找不到方向的男孩,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这个情况。
她的梦境总是又窄又小,那扇满是发条与齿轮的机械门挡住了所有去路。
维拉从书本中惊惧抬头:“所以,我的室友很可能已经发现我是梦师了?”
亚柏摇头。
“还不确定,但相信他们不会跟我们一样,做有关班杰明的梦,你从没想过要告诉他们吧?”
维拉翻白眼:“我干麻跟发卷帮说这些呀?”
“今后还是小心点好,我和夏佐会一起查资料,帮助你掌握能力。”
说着,亚柏也一一对她提起梦师天赋被官方发现的危机,包括失去自由、被严密监管,以及被迫与亚柏夏佐这两个唯二的残耳同伴分开。
维拉听的都发慌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夏佐冷冷接腔:“你先管好你自己,别再和梦魔说话,也别再和梦魔接触!”
“可是这些能力,都是从我和梦魇接触之后开始觉醒的呀,其实梦魔也多少有帮助到我……。”
“维拉!”亚柏与夏佐不约而同的怒吼。
带着凌厉语调,亚柏紧紧抓住维拉手臂,厉色道:“能力的开发,我们自己来就好!谁知道梦魔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你在国境看见的那些由人类变化成的可怕梦魇,都忘记了吗?”
想起那些怪物,维拉苍白了脸。
怎么能忘?一个个正常的妇人与小孩,忽然的膨胀、长出犄角鳞片或巨爪巨翼,鲜艳到仿佛可以照亮夜晚的绮丽色彩,破空的嗷叫,还有森森利牙与腐败般的恶臭……
在梦魔的帮助之下打开梦中那扇门后,她真的会安然取得七岁前失去的记忆?
还是变成那样的怪物,就是取回记忆的代价?
维拉让夏佐送回宿舍,心情沈重的洗完澡回房,脑中乱糟糟一片,想着梦师、怪物与自己无法控制的梦境,但一回房,却诡异发现房里只有泰比莎与其女仆露娜。
这很不寻常。
在门口鬼鬼祟祟站了好久,将房间上下前后都狐疑打量后,维拉才小心进了房间。
总觉得有什么陷阱,因为通常来说,发卷帮是成群结队的生物。谈天玩闹一起,上厕所一起,连找人麻烦都一起,简直就像猿猴族群一样,只有泰比莎与露娜在房里真的很怪。
此刻泰比莎伏在那张私人订制的纯白书桌上,振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维拉一边以毛巾轻擦潮湿发尾,一边偷偷摸摸假装要去阳台,其实是要靠近窥看,想看泰比莎到底在写什么。
却意外发现了件从前不曾注意的事。
──泰比莎那个半人高的美丽洋娃娃,竟有着与泰比莎一模一样的五官。
唯一不一样的,是那头金发。
泰比莎发丝是黑的,洋娃娃却是金发。
“为什么这娃娃长得跟你一样,头发却是金色的?”
等维拉有自觉时,问题已经没头没脑脱口而出了,还是对平时的死对头。
泰比莎阴阴回头看她,露娜则气愤站到维拉与泰比莎之间,做出驱赶手势:“你以为你是谁呀?关你什么事?”
好奇心压过一切,再说真要打起来她也不一定吃亏,于是维拉不放弃再问:“是不是因为贵族的金发情节,有谁要你染金发呢?”
听到这话,露娜简直要气疯了。
“别烦我家小姐!”露娜上前要推维拉,却被躲开,更急了:“少在那瞎猜!谁准你这样跟我家小姐说话的!”
看看有着金发、金眉毛的洋娃娃,再看看泰比莎,维拉若有所思。
“我觉得你黑发比较好看,金发好怪异。”维拉真心道。
这句话让一直坐在位置上瞪她的泰比莎,神情有了那么一瞬的松动,尤其是充满厌恶的眉宇,出现了那么一丝带着迷惘的裂痕。
泰比莎垂眸看着娃娃。
“……这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轻声说,伸手去轻触娃娃发丝。
只是没多久,泰比莎就收回了手,狠狠回头,泛着光泽的漂亮黑发在空中甩出一个完美弧度,继续埋首在振笔疾书中了。
维拉不复见那软化的迷惘神情,只能看见泰比莎留给她的背影。
露娜还在瞪她,维拉却失神了。
刚刚那个露出无助神情的少女,真的是从前那个把握所有机会要挖出她双眼的泰比莎?简直就跟夏佐亲手烤甜饼干分送所有学生品尝一样可怕。
维拉也发现泰比莎埋头在写的不是作业,不是日记,而是封纸质极佳的书信。
而在泰比莎桌边的小木垃圾桶里,已经不知堆积了多少张同材质的书信。第一次,维拉对泰比莎这山鬼一般的凶神恶煞,有了类似同情的心情。
这种感觉还真是奥妙。
不过泰比莎与她的金发洋娃娃只是个插曲,真正的重头戏是在维拉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看了看表。离就寝时间还有三小时,足够让她去低阶学楼,看看那只明天要被当教材展出的弱小梦魇。
别接近强大可怕的高级梦魇,那么近距离看看可以在低阶课程上展出的小梦魇总可以吧?
如果梦师能力真的有所提升,不管之于自己或亚柏夏佐,都是有帮助的对不?
而且刚那两人被训话完的时刻,正好就是最好偷偷行动的时机,他们必定觉得自己还在被恐吓的阴霾中、暂时不会有行动。
最危险的时候就是最安全的时候,这样想着,一身反骨的维拉又偷偷离开了寝室。
维拉悄悄贴着宿舍外墙飘若,正要隐入边角阴影里,却被一个石子狠狠击上后脑杓。
顿时不祥感大增。
瑟瑟发抖回头,果然看见夏佐踩着用能力控制的铁片,缓慢而阴狠的自中阶宿舍高楼层降下,来到她面前,像是古老传说中要与她交易灵魂的什么恶魔。
无声落地,少年的影子笼罩了她。
“妳想去哪?”夏佐声音冷到不能再冷。
“呃……那个,我我我,我要去那个那个,”维拉眼神乱飘,手指乱指:“散步?”
当下,维拉被狠狠掐捏了一阵双颊,然后被提着领子丢回寝室。
但维拉至始至终都无法理解,夏佐是如何察觉她再犯意图?明明都一直表现的乖巧自然,竟还是成为现行犯被逮到,当下遣返?
“这么想提前结束生命,可以告诉我,我给你一个痛快。”
夏佐如此淡漠表示,稳稳把她丢进宿舍阳台里,简直就像是训练场里的某种抛投训练,只是抛投对象不是练习用重物,而是夏佐会哇哇叫的少女伙伴。
深感懊恼,维拉缩到不能再缩,恨不得能将自己蜷成一团,塞到地板里。
离开前,夏佐举细靡遗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并狠狠表示一定要告知亚柏,夏佐才气冲冲的走了,留维拉原地发抖,连自己被室友在窗边围观了也置若罔闻。
现在光是想到亚柏冷冷推眼镜的模样,就让她发颤。
维拉偷偷往旁边中阶宿舍看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无法看出在中阶宿舍的夏佐,究竟是怎么发现她如此低调的意图。
难不成是找爱慕者当眼线?维拉狐疑。
那么上下左右的邻居都有嫌疑了。
不过,维拉当晚自然也完全没了再行动的勇气,只得读书,然后乖巧上床睡觉,休养生息。
而今后接踵而至的,将会是万众瞩目的体术大赛,与不被看好的中央军校交流宴。
老实说,两者维拉都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