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哒,喀达,那个青年──亚柏,一步步走近。
不像维拉想象,亚柏不是与夏佐同龄的少年,而是一个身高与神态都接近青年的家伙。
青年一头深蓝发丝,眉目清冷,一身窄腰的黑色大衣与军靴,口袋上轻夹的细框银制眼镜,更添一股难以亲近的精英学者气息。
还有昆诺的金黄校徽,就锈在青年左胸口,开展荆棘一般的缠绕。
维拉看见了残耳的黑色耳饰,一双,两双,三双,凛冽的在青年耳上,像是倨傲的依凭。
只是,维拉的第一个感想却是……怎么回事!眼前这家伙和夏佐有个非常吓人的共通点──一张能在茫茫人海中、瞬间脱颖而出的好脸!
青年只稍稍瞥了她一眼,似乎对于大清早出现在自家门口、可疑流浪动物般的少女没有多大兴趣,撇过脸去,漠然就要与她擦身而过。
维拉微慌,连忙挡住他去路:“等等!”
青年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有事吗?”
多么有礼却疏离的询问,虽话中暗藏“没事就快滚”的隐含讯息,但比起带刺的吓人夏佐却是好上太多。
维拉连忙将自己耳边蓬松橙发拨至耳后,露出识别的残耳耳饰。
“我是刚来到这学校的维拉,国境北分部,昨天见过夏佐了,他要我来找你。”维拉勾着发,吃力仰脸看着高她两个头的亚柏。
亚柏则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得惊愕。
从维拉刚将发丝拨开那瞬,亚柏就死死盯着她的耳饰,就像昨日的夏佐。神情从刚开始的平淡变得呆楞,好像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
“我是亚柏,织厂分部……。”亚柏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甚至提出了和昨晚夏佐一模一样的请求,“我可以看看吗?”他问。
“当然可以!”维拉大方道。
亚柏伸手去触碰,看的出神,像是见到了遗失已久的物品般,怀念的喟叹了。
“真是令人怀念呀,”亚柏喃喃道:“还是医疗和后勤的耳饰。”
维拉得意,“昨日还让夏佐饱餐一段、上了药。”
“他们让妳带食物和药品进去?没搜身?”
“有搜身,但我的能力是随身空间。”
亚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告诫:“能力越晚让那些人知道,妳这阵子就越好过。”
这里的日子很难过吗?维拉无言,“为什么?”她追问着。
亚柏皱着眉头看了看表,再看看旁边的那栋黄色小洋房。
正当维拉顺着他目光往那边看时,却感觉到亚柏伸出手掌放在她背上,轻推催促,一个长辈相护般的动作,再自然不过。
“先走吧,有太多事要告诉妳,我们边走边说。”
果然在这样大环境之下,残耳军团成员们总是能瞬间拉近关系呀,维拉心中感叹的同时却也不忘回头,又看了那栋黄色洋房一眼,却没看出什么端倪。
她不解:“为什么你要看那栋房子?那里有什么?”
亚柏眼光平淡,却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那跩样像极了夏佐。
“那里住着爱找异类麻烦的多事蠢蛋,”彷佛知瞭维拉疑惑,亚柏解释着:“这学院里学生,大半是新兴贵族或显赫老贵族,简单来说,就是仗着血统趾高气昂的蠢材。”
维拉眉头皱了,任亚柏推着她快步往右前方快速前进,两人穿过了摆着白色铁制桌椅的花圃下午茶区。
“所以这里的人都是贵族,只有我们不是?”她提问。
“不,这里有一半是没有身份地位的平民,因为斗师天赋被带来此处培养,是昆诺帝国未来的储备军官,但残耳只有我们三个。”
“那他们找麻烦,不怕被平民团结起来反抗?夏佐说打架是被允许。”
亚柏低低笑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同时兼具勇气与实力的。”
维拉更不解了,她转头去看直直看向前方的亚柏侧脸,有点混乱。
“可是夏佐说,有人找麻烦要狠狠的打回去,不然以后会一直被找碴。”
“是的,我也强烈建议。”
“可是你刚刚那种说法,像是要低调点才好过?”
“不是的,那是针对一般平民,而不是有实力的妳,”亚柏低眸看她,确认般问道:“虽说妳算是辅助型的成员,但能取得初阶攻击耳饰,就代表我能稍稍放心吧?”
维拉有些不确定:“应该……吧?我还不知道大家的实力如何。”
亚柏温声答道:“没差,就算妳实力偏低,有我和夏佐,兔崽子们应该是不敢太猖狂的。”
她们往哥德式大建筑对面建物走去,那是一栋有着大量列柱的典雅建筑,还附有喷水池,只是现在还早,没有水柱在喷涌。
而亚柏安抚孩子般,吐出的这串吓人纵容话语,着实让维拉寒毛直竖。
“你和夏佐,在学校里很有名?”维拉好奇问道。
亚柏带着她走上建筑物的纯白短石阶,替她推开了缠绕铁制花藤的玻璃门,嘴角带笑,一副忍俊不住的样子。
“有些人说,我们是凶神恶煞二人组,”说着,亚柏转头看她,清冷五官刷上层日光的和煦,“但现在,我们是三人组了。”
维拉嘴角抽搐,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那真是……谢谢呀。”
“妳会明白的。”
亚柏拿了个大白瓷盘给她,维拉还盯着有着精美金纹的白盘,在晃神不解,转眼亚柏就走的大老远,远远回头看她。
“过来呀,维拉。”
那声呼唤让维拉醒过来了,像只小鸡般小跑步的跟上母鸡亚柏,但她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很神奇,神奇到让她呼吸静止。
这是餐厅,巨大的,有着一柜柜美食、还有着白衣厨师与服务生待命的神奇地方。
一个台子一个台子,上面摆放着银光闪闪的餐盘与带盖容器,以及保持热度的机器。
远远的,维拉就看见了堆的跟小山一样的柔软白面包,还有酥炸金黄的糖粉甜甜圈。光是这两样,就让终日与石头黑面包、带皮马铃薯为伍的维拉,看的两眼发直了。
早餐的选择少说也有十几样吧?光是汤,她就看见银光闪闪的有四大锅。
这是皇宫的餐厅吧?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呀!
亚柏拍拍她的肩,十分理解的模样。
“同为残耳,我明白妳的激动,妳就吃吧,只要不要吃到吐出来就可以了。”
“但等等还要慢跑,还要做很多练习的!”维拉猛吞口水,目光一路扫荡其他种类食物:“我的抚育官说,不是还有什么演讲要听吗?”
亚柏带着她从冷食区开始逛起,往自己与维拉盘里添了几片黄澄澄的烟熏奶酪,不忘指导:“今天的练习就先中断吧,等等还要带妳逛校园,这地方越早熟悉越好,至于贵族演讲这种东西就是拿来睡觉的,拿来闲逛或自己去打靶也行。”
“是这样的吗?”维拉傻眼,惊讶之余不忘捏起片烟熏奶酪往嘴里塞,“这样可以吗?”
“时间是拿来利用的,不是拿来听一群痴肥老男人老女人自夸的。”
亚柏语出惊人却丝毫不在意,不顾厨师与服务生惊愕目光,继续不断的拿起铁夹夹食物又放下。维拉欢乐的尾随他,也不断往自己盘里添食物。
两人安静了下来,认真的装起食物。
亚柏偶尔会帮她夹食物,而且都是一些她没见过的食物。
一直到最后,亚柏才慢条斯理解释:“这些都非常贵,吃起来很过瘾,像这个奶油野生鹌鹑蛋,两个就要一银币。”
维拉满脸敬佩的看着那两个鹌鹑蛋,再满脸崇敬的看着亚柏。
一银币就是一百个铜币呀!平时能有鸡蛋吃就要哭出来了,今日有缘见到两个一银币的鹌鹑蛋,怎能不激动呀嗷嗷嗷嗷!
餐厅不只有他们两人,但两人却完全无视他人。
她俩很快将白桌巾餐桌,用多盘美食摆了全满,而插有鲜花却不能吃的花瓶,早早被移到别桌。
就这样,两人开动了起来。
维拉是认识刀叉,也会用刀叉,光是偷过的银刀叉就不知几百枝了。但就算过手的刀叉那样大量,她还是知盘边那么多大小不一的刀叉,到底是要做啥?
不管那么多,维拉挑起一枝顺手的就开始对食物进攻。
刚刚亚柏夹给她的褐皮奶酪,咸而带着熏肉的香气,挟在沾满蛋汁去煎的香酥面包里,喔天啊!她该怎么形容?奶油鹌鹑蛋更是浓郁入口即化……
总而言之,维拉吃到哭了。
“好好享受吧,这里一堆麻烦事,但就食物最美味了。”亚柏嚼嚼嚼。
“可以带一些走吗?”维拉激动问道,差点喷了亚柏一脸蛋屑。
“学校不许外带,我们这些买不起管家馆订做食物的穷学生,多少会偷带一些走,但带多了就会被发现,只能一次一点点。”
说着,亚柏对她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维拉也笑了,她懂,有了她的能力,这些东西还不是囊中物吗!
两人含情脉脉的互望,陶醉在无时无刻都能被美食环绕的远景里,丝毫没发现少数早起的学生,此时大多都在往他们这边看。
上学期已经开始一半,出现新面孔是非常奇怪的事。
再说是这么个俏丽抢眼的少女,一头明艳橙发,还和特立独行的亚柏一起用餐,没理由会不记得这号人物的。
新的残耳?新一批转学生?亚柏的恋人?
总和亚柏一起用早餐的夏佐怎么不在?凶神恶煞双人组吵架了?
他们死盯着少女耳朵,想找出丁点残耳耳饰的轮廓,无奈却无法看穿那头柔软蓬松发丝。只能密切关注亚柏与少女互动,力求要在第一时间,为自己伙伴带去最新消息。
气氛完全不同的两边,各怀心思用餐着。
维拉的胃像个扎实的皮囊,装了非常多暖呼呼的食物,瞇眼托腮享用她的第三块糖浆馅饼。
糖浆馅饼有着香脆外层,用叉子一切,就可以看见浓稠的透明糖浆,从里部涌泉一般温暖流淌出来,亮晶晶的,香甜浓郁。
简直是见鬼的好吃!她多想冲过去把厨师抱起来,用力的转圈圈!
“妳来了真好,虽不该这么说,但真希望妳能早点来,我这四年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亚柏忍不住又叹息了,把叉子往苹果派里插,非常遗憾的模样。
“你在这待了四年?比夏佐还久!”
维拉有点吃惊,夏佐也才两年而已。
“我也是十二岁进来的,今年已经十六了,”亚柏忿忿道,“跟未来有妳的日子比起来,过去是多么灰暗的四年呀!夏佐那家伙除了能吓唬人,一点用都没有。”
知道这是恭维,维拉笑了,“但你看起来不只十六,非常沉稳。”
“妳就直说我长的老吧?夏佐也常挖苦我。”
说着,亚柏往刚拿的热呼呼咖啡里加了两个方糖,深呼吸了一阵,才咕噜噜喝了两口。看见维拉好奇的在看咖啡,他递给她问:“这是咖啡,要试试吗?”
“要!闻起来好香!”
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喝,因为黑乎呼的不知道是什么。
维拉喝了半口,垂眸品尝着,眉头却纠成一团,吞下后她抱怨:“很香,但是好苦!”
亚柏听见她这样说,往杯里又倒了一些牛奶,再加入一块方糖:“再试试。”
维拉狐疑的试了,却发现滋味好了很多,双眼放光。
亚柏被逗笑了,“看来妳跟夏佐一样,嗜吃甜食。”
“糖浆馅饼好吃极了!”维拉大声附和。
继咖啡之后,亚柏又推荐了维拉一些没见过的新食物,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引来不少目光。
维拉注意到,在餐厅里的亚柏跟刚刚路上不一样,绝口不提残耳相关话题,大约是因为几桌外那些探头探脑的人吧。
往那些人看去,发现有些人是不着痕迹的在观察,有些人却是肆无忌惮的盯着他们看。
肆无忌惮的那些人,多是戴着晶亮家徽,或是宝石胸针一类饰品的人。
贵族吧?
老实说,眼神不是让人觉得很舒服,像在上下打量一件物品般,斜着眼的。
一种想比中指的渴望,油然而生。
亚柏却伸出右手,把维拉的头扳了回来,不再让她以攻击前姿态看向那桌人。
“别理那些白痴,他们迟早会自己过来被我们修理的。”亚柏平淡道,自己望着那些人,“其他的不说,修理人我和夏佐倒是颇有自信的。”
维拉恍然大悟,跟亚柏一起勾起会心微笑。
想起什么般,维拉腼腆的抓抓头。
“那个,修理人我可能不是那么擅长,但说到阴人,我应该可以帮上你们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