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一年六月十四日当一九一九年九月间国立北京大学行暑假后开学式,请杜威博士演说。彼说:“现代学者当为东西文化作媒介,我愿尽一分子之义务。望大学诸同人均尽力此事”云云。
此确为现代的重要问题。其中包有两点:(一)以西方文化输入东方;(二)以东方文化传布西方。
综观历史,凡不同的文化互相接触,必能产出一种新文化。如希腊人与埃及及美琐波达米诸国接触,所以产生雅典的文化。罗马人与希腊文化接触,所以产出罗马的文化。撒克逊人、高卢人、日耳曼人与希腊、罗马文化接触,所以产出欧美诸国的文化。这不是显着的例证么?就在中国,与印度文化接触后,产出十世纪以后的新文化,也是这样。
东方各国输入西方文化,在最近一世纪内,各方面都很尽力。如日本,如暹罗,传布的很广。中国地大人众,又加以四千余年旧文化的抵抗力,输入作用,尚未普及。但现今各地方都设新式学校,年年派学生到欧美各国留学,翻译欧美学者的着作,都十分尽力。我想十年或二十年后,必能使全国人民都接触欧美文化。
至于西方文化,固然用希伯来的基督教与希腊、罗马的文化为中坚,但文艺中兴时代,受了阿拉伯与中国的影响,已经不少。
到近代,几个着名的思想家,几乎没有不受东方哲学的影响的。如Schopenhauer的厌世哲学,是采用印度哲学的。Nietsche〔Nietzsche〕的道德论,是采用阿拉伯古学的。
Tolstoy的无抵抗主义,是采用老子哲学的。现代Bergson的直觉论,也是与印度古代哲学有关系的。尤<其>是此次大战以后,一般思想界,对于旧日机械论的世界观,对于显微镜下专注分析而忘却综合的习惯,对于极端崇拜金钱、崇拜势力的生活观,均深感为不满足。欲更进一步,求一较为美善的世界观、人生观,尚不可得。因而推想彼等所未发见的东方文化,或者有可以应此要求的希望。所以对于东方文化的了解,非常热心。
我此次游历,经欧洲各国,所遇的学者,无不提出此一问题。举其最重要者,如德国哲学家Eucken氏,深愿依、Russell的前例,往中国一游。因年逾七十,为其夫人所阻。近请吾友张嘉森(C.S.Chang)译述中国伦理旧说,新着为《中国人的伦理学》一书。法国的数学家Painlevé氏既发起中国学院于巴黎大学,近益遍访深通中国学术的人延任教授。英国的社会学家Wells教授与其同志与我约,由英、华两方面各推举学者数人,组织一互相报告的学术通讯社,互通学术上的消息。
欧洲学者热心于了解东方文化,可见一斑了。至于欧洲新派的诗人,崇拜李白及其他中国诗人,欧洲的新派图画家,如Impressionism,Expressionism等,均自称深受中国画的影响,更数见不鲜了。
加以中国学者,近亦鉴于素朴之中国学说或过度欧化的中国哲学译本,均不足以表示东方文化真相于欧美人。
现已着手用科学方法整理中国旧籍而翻译之,如吾友胡适的《墨子哲学》,是其中的一种。
照这各方面看起来,东西文化交通的机会已经到了。
我们只要大家肯尽力就好。
据蔡元培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