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1月今日为北京大学学生会平民夜校开学日,此事不惟关系重大,也是北京大学准许平民进去的第一日。从前这个地方,是不许旁人进去的;现在这个地方,人人都可以进去。
从前马神庙北京大学挂着一块匾,仿佛一块虎头牌一样,人家见着的,都以为这是学堂重地,不得擅入,把他看作全国最高的学府,只有大学学生同教员可以进去,旁人都是不能进去的。这种思想,在北京大学附近的人,尤其如此。现在这块匾已竟取去了。
北京大学第一步的改变,便是校役夜班之开办。于是二十多年的京师大学堂里面,听差的也可以求学。从前京师大学堂里面的听差,不过赚几个钱,喊几声大人老爷;现在北京大学替听差的开个校役夜班,他们晚上不当差的时候,也可以随便的求点学问。于是大学中无论何人,都有了受教育的权利。不过单是大学中人有受教育的权利还不够,还要全国人都能享受这种权利才好。所以先从一部分做起,开办这个平民夜校。
“平民”的意思,是“人人都是平等的”。从前只有大学生可受大学的教育,旁人都不能够,这便算不得平等。现在大学生分其权利,开办这个平民夜校,于是平民也能到大学去受教育了。大学生为什么要办这个平民夜校呢?因为他们自己已竟有了学问,看见旁的兄弟还没有学问,自己心中很难过,好象看见一家的弟兄都饿着,许多的兄弟姊妹都还饿着没有饭吃,自己心中就很难过一样,觉得他们很苦,所以就立刻办这个平民夜校。
“一个人不但愁着肚子饿,而且怕脑子饿。”大学生看见许多弟弟妹妹的肚子饿,固然难过;他们看见你们脑子饿,也是很难过的。因为人没有学问,不认识字,是很苦的一件事,甚至于写封信还要请人去写。要是自己会写,还受这种苦吗?我们有手而不能用,有目而不能见,我们心中一定很难过;我们的脑子饿了,看个电影也不能懂得,又何尝不是一样的苦呢?譬如大学生从小学住到中学,现在又到大学,仿佛已竟吃的很多。要是看见旁人没有学问,没有知识,常常受“脑饿”的痛苦,他们自己一定很难过,很不爽快,因为不平,所以愿为大家尽力,开办这个平民夜校。大学生一方面既有这种好意思,住在大学附近的人家,也把他的子弟送去求学,现在竟有四百多人,仿佛肚子饿了要去求食一样。
这种意思,实在好极;也算不负了办平民夜校的热心。
办平民夜校的,固然要热心;我对于夜校的学生同家长,还有两层希望:
一、教职员既然拿出全副的精神教我们,我们进去一两天后,觉得没有什么新奇,于是就不去了。要是这样,仿佛也对不起教员的一番热心。
二、住在大学附近的,才有这种特别权利,那些住得较远的,不能享着这种权利的,你们应该觉得很难过,把你们所已知的传达给他们--你们的亲戚或朋友--使他们的子弟也入他们附近的平民夜校去求学。
这都是很要紧的;这也是我所望于办平民夜校的与你们的。
(《蔡元培选集》,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12-1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