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继续第三章开始的分析,但集中在由刺激一反应条件反射和格式塔一场理论家们发展的学习理论的一些更专门的方面。重复第三章已阐明的一些观点是不可避免的,但着重点完全不同。在第三章,我们对当代两派学习理论关于学习本质的一些看法展开讨论。
现在我们就比较详细地论述这些看法。如已经提到的那样,当代刺激一反应条件反射理论家--新行为主义者们--以为学习是行为的条件反射或者强化,而格式塔一场心理学家们则把学习看作顿悟的发展,顿悟对行为提供可能的指导。
动物,包括人在内,他们的学习,是否只是在教师或实验者的指导下,一步一步地形成条件反射,或者,低等动物和人都是通过审视情境并领会顿悟的关系来进行学习?让我们布置一个假设的实验,并推测动物将怎样表现吧。我们实验的对象,是装在一个高架迷宫中的一些老鼠(参看图4.1)。迷宫中小径的两边没有侧壁,而是一些木条。这些木条离底板有一定高度,使老鼠跳不出来。迷宫的门是活的,使老鼠的身体一压门就会降低,这样,老鼠就能跑过。
为了使老鼠习惯于迷宫并发展它们从可能到达食物的三条路线中优先选择一条的倾向性,我们给它们某种初步训练。我们24小时不给它们食物吃。然后把它们放进起点箱(startingbox),容许它们发现到达食物箱(foodbox)的路线。每天让它们这样的尝试十次,不久它们就学会(在尝试不同的通路以后)走最短的通路1到达食物箱。然后,我们在A点堵塞通路1。当这样做了的时候,老鼠就会折回到选择点(路的岔口),并且几乎总是(大约次数的百分之九十三)走通路2。
现在,当第一次把障碍物放在通路1和通路2的共同地段(在点)的时候,老鼠将会做什么呢?它们将折回到通路1的起点,在三条通路的交叉处转动。但是它们会走通路2或通路3吗?它们能够估计情境,“明白”障碍物既在通路2,也在通路1吗?要是这样,它们就会走通路3。另一方面,假如老鼠是机械地动作,它们就会走第二条最短的通路即通路2到食物那里,至少一半时间是如此。
后面我们还要回过头来讨论我们的实验。这里先让我们考虑以动物实验为根据的学习理论对人类的意义。这样的实验,在现代心理学理论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第一节人和低等动物的学习是一样的吗?
直到现代,哲学家们还想当然地认为,人和低等动物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认为人具有一种独特的品质,即他们能够推理,而动物则不能。这种品质被认为产生于存在着的实体的心一种相对地独立于身体之外的、在地球的生物中间只是人才具有的心力。
第二章 已经描述过,由于相信身心二元论,就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学习和教学的理论--心理训练。只要人被看作根本上与其他生命形态不同的理性动物,则动物生物学和人类心理学,仍是两门显然没有关系的学科。直到大约一个世纪以前,人类心理学知识的来源,单纯依靠对人的研究--通过灵感、内省和直觉来进行,用理性来调节。可是,在过去的一些世纪里,也有少数人不同意关于人和低等动物没有关联的意见。在这些人中间,卢梭是最早、也是最着名的一个人。卢梭在他的《爱弥儿》(Emile,1762)这本书中,坚决地指出:人生下来是一个健康的小动物--一种和自然界的其他动物一样,并且同自然界的其他动物相连续的动物。
在浪漫主义时期(十八世纪晚期和十九世纪初期),许多哲学家和文学家认为,心理充满了整个宇宙,包括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在内。
而且,这种普遍的心理实体被认为是一致的--任何地方都一样。
人比低等动物具有更多的心理实体,但是,在人的心理和动物的心理之间的差异,被认为是一种程度的差异,而不是本质的差异。当然,不是一切学者都接受这种观点。例如,心理学家冯特确信,意识(心的产物)是人独有的。十九世纪,达尔文和其他进化论者的贡献,就是十分明确地肯定了人在动物界的地位。达尔文特别注意到,人和低等动物的身体结构和功能,十分相似。他在《人的遗传》
ofMan)这本书中,也提出了许多证据,说明在整个动物界既存在着身体的连续性,也存在着心理的连续性。因此,他写道:“在心理官能方面,人和比较高等的动物之间不存在着根本差别。”但是在后面部分,他对这种意见作了修正,他这样写道:“毫无疑问,在最低级的人的心理和最高级的动物的心理之间,差别是巨大的。”可是,尽管作了这种修正,达尔文似乎一贯强调,在根本方面,人和低等动物,在身体和心理这二者的特征上,显示出有共同点。
进化论的反对者们向达尔文挑战,要求他解释:假如在人和低等动物之间存在着连续性,那么为什么人能思考,而低等动物似乎是受本能支配,而不是受理性支配的。达尔文反驳说,在起源上,人的许多行为也应解释为是本能的;动物,就它们的水平来说,也显示出有某种理性的能力。
在十九世纪晚期,在生物学和心理学家中间很快地流行着这样的观点:在动物物种之间存在着连续性,并且,包括学习在内的行为倾向,在整个动物界至为相似。正如我们在第三章指出的,皮埃尔·弗劳伦斯在十九世纪就建议,从动物实验中得出的结论应当同样可以运用于人。巴甫洛夫象他同时代的美国的桑代克和华生那样,也作了这种假设。
在心理实验室用低等动物做实验而不是用人做实验,除了可以得到便宜和方便的好处而外,显然,从道德上来说,有些实验不允许用人来做,而能够用动物来完成。此外,许多人认为,把简单的行为单位分离出来,在低等动物中比人容易些;纵然人的行为单位实质上也许是同样的,但它们组合的方式往往过于复杂而不易研究。因此,人们认为,通过研究低等动物而不是研究人,我们就可能更多地了解动物界的各种基本行为。因此,动物实验在心理学家中间极受欢迎。
现在,假如人和低等动物的学习是一样的,那么,人是象低等动物那样学习,还是低等动物是象人那样学习的?
人象低等动物那样学习吗?
行为主义者们利用动物实验的结果,是受这些假设支配的,即整个动物界的学习过程实质上是一样的;而且我们发现低等动物的学习可以迁移到人的各种情境。行为主义者们一般认为,人的行为,包括学习在内,是一种无目的的、机械的、偶然性的过程。在人们的机械的尝试错误过程中,他们是象低等动物那样的学习。因此,低等动物和人的学习,是通过偶然的或者预定的在有机体和它的环境之间,形成种种机械的关系。
因为把心理学的学习以及其他的行为的规律,归入并且统一在活的有机体的生理化学的定律之内,那么,在把顿悟解释为对种种关系的洞察力的时候,它在行为主义的理论中,就没有地位了。
行为主义者们有时也使用顿悟这个词,那时他们所指的,是同格式塔一场理论家们所指的是完全不同的某种东西。行为主义者们是用这个词来描述一种特殊的和罕见的学习。用伍德沃思的定义来说,顿悟是“深入到某些事物的[绝对]真实的本质里面去。”但是,在伍德沃思和其他行为主义者看来,通常学习采取的形式是刺激一反应条件反射。事实上最成体系的行为主义者们否认,可能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学习;因此,他们更喜欢把一切学习说成是条件反射。因为顿悟显然含有非常不同于条件反射的某种意思,所以许多行为主义者根本不用这个词。在他们看来,顿悟意味着不能用操作来描述的某种直觉的和不可理解的东西。与行为主义者们相反,格式塔一场心理学家们不喜欢使用条件反射这个词语;他们把顿悟的发展看作用以描述学习实陈发生的情况的最有说明性的用语。
在第三章第65一66页中,我们简短地描述了行为主义者们进行的动物实验的一般性质。这些心理学家希望,通过观察放在各种不同情境,例如迷箱和迷宫中的实验动物的外显行为,能够系统地阐述人类学习的规律。在1920年代初期,行为主义者的实验方法,受到格式塔主义者的猛烈批评。下面一段就讲格式塔一场派对行为主义者的实验方法所作的批评。
低等动物象人那样学习吗?
行为主义者假定,人象低等动物那样学习,特别更象在他们自己的那种实验中的实验动物那样学习,而格式塔一场心理学家们则把这个问题掉过来,问道:“低等动物象人那样学习吗?”当然,如果在人和低等动物之间存在连续性,那么,两种思想就一定会具有同样的意义,都会作出肯定的回答。但是,格式塔一场心理学家们另有某种想法。在不否认人和低等动物在行为方面可能基本相似的同时,格式塔一场理论家们感兴趣的是对行为主义者研究问题的整个方法提出问题。
格式塔一场理论家对行为主义的学习概念所作的一个最尖锐的批评,是针对行为主义否认目的在学习中的主要作用的倾向。因此,格式塔一场心理学家们注意着,行为主义者们通常把实验动物放在它们完全陌生的情境里,并且时常仅容许它们有一点点最低限度的自由。所以,他们的那些动物没有开始解决问题和很少机会去真正尝试种种选择的余地。因为所用的栓、控制杆和机械装置超过动物的理解水平,它们要找到正确的进程,就需要偶然碰着栓,因为低等动物比人更难以看出这种对人来说似乎是重要的关系。动物为了要解决从人的角度设计的“问题”,显得要做些完全胡乱的动作。这样,表面上,动物发现释放机制和逃离迷箱之间的关系的性质,似乎完全是机械性的。由于所布置的情境不适合动物表现真正有目的解决问题的活动,所以,即使它们能够这样做,行为主义者也会断言:学习是一种机械性的尝试错误的过程。
在格式塔一场心理学家们看来,激发动物去学习的紧张状态,就是向着目标前进的紧张状态。这样,在某种程度上,学习总是含有目的的。此外,学习的目的性并不限于人类。充分的实验证据表明,即使在种系发生的等级上十分低级的动物中间,学习也是有目的的。
行为有目的的动物并不胡乱动作--即使外表上它也可能显得是这样。相反,它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动作。但是,假如问题太困难了,它尝试的动作,在一个观察者看来,就显得象乱动一样。假如一只鼻涕虫或一只蜜蜂的一只眼睛瞎了,乍一看,这个动物好象在做无意义的行动。可是,更仔细观察,可见它正在表演某种不同于仅仅胡乱反应的动作。它作出一种姿势,把它的身体对着光源;因而弯曲一边的腿,而伸直另一边的腿,仿佛它想要配合光线来行动。
格式塔一场心理学家们进一步批评了行为主义者的实验,理由是:照他们那样安排的实验,即使动物的学习是顿悟的,实验者也一定不会注意到顿悟的出现。任何心理过程的真正本质,可以被实验者按照预定的相反的结论而设计的实验隐蔽起来,这恰恰是格式塔主义者们要坚决防止,而行为主义者们却倾向于这样去做的。行为主义者认为学习是机械的,即是仅仅通过设计或机遇形成联系的问题。格式塔主义者反对这个论点,他们设计了完全不同类型的动物实验。他们的实验含有创造一些动物可以通过发挥顿悟得到解决的有问题的情境。这些情境在难度上适合于对所研究的动物假定的潜在智力。
现在让我们回到在本章开头描述的三条通路的实验吧。这个实验,实际上是由托尔曼和杭齐克在加利福尼亚大学进行的一个典型的实验。当老鼠从通路1跑回来时,它们并不走通路2而走通路3--这是最长的通路,但是此刻通到食物箱的唯一通路。在15只老鼠中,有14只是按这条路线行动的。老鼠从通路1跑回来走通路3,在老鼠看来,是比较新的和有创造力的解决所谓真正问题的办法。
科勒用黑猩猩进行的着名实验,进一步阐明了格式塔一场动物实验的方法。科勒在特纳里夫岛(islandofTenerife)以四年时间用黑猩猩进行实验。他的一个典型的实验,是在一个笼子的顶篷上悬吊着食物(通常是香蕉),然后给黑猩猩一个工具或一些工具,让它用这个工具击落或取下水果。这个工具,可以是一根足够长的杆子,也可以是一根分成几节而能够连接起来的杆子,或者是一些能够堆起来和爬上去的箱子。科勒的黑猩猩,不是逐渐获得正确的反应和排除不正确的反应,而是在问题的某一点上似乎对问题出现了顿悟--常常相当突然地领会其中的关系。这些黑猩猩似乎获得“使用工具”这个观念,并在需要使用工具的新的情境中应用这个观念。
科勒也用“感觉迟钝的”小鸡进行实验。他发现值得重视的证据,说明甚至小鸡也能够领悟各种关系;它们反应的是各种关系,而不是具体的刺激物。他训练小鸡只期望从放在一起的两张纸中比较暗的那张纸上获得食物。他用一张比原来暗的那张纸更暗的纸代替比较亮的那张纸。在百分之七十的试验里,小鸡从原来喜欢暗的那张纸,变为更喜欢更暗的那张纸,这表明,它们已获得一种顿悟:“假如我到两张纸中比较暗的那张纸去,我就会得到食物。”小鸡已作了“概括”,即把识别较暗与较亮的关系作为“获得食物”的一般原理。
两个美国的格式塔心理学家惠勒(RaymondH.Wheeler)和珀金斯(FrancisT.Perkins),在1920年代和1930年代,进行了大量的动物实验。他们最经常引用的实验,是一个用金鱼做的实验,在这个实验中,这条鱼在对光的完形作出适当反应后,得到食物。即使实验者继续不断地改变光的绝对强度和一系列的排列,这条鱼也能学会挑选最亮的光、中等亮度的光或者最暗淡的光。惠勒和珀金斯也报告了许多由他们自己和其他人所作的其他研究,在这些研究里,通常认为不很聪明的动物学会了以一种显然聪明的方式对各种关系作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