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一滴流在心里的相思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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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路过错过(2)

也不管是谁救了谁,反正扎辫子的笨笨在我面前洗清了所有的罪行。

光头女和辫子男是一个多么奇特的组合。我隔三岔五地去找他剃头发,那间发型工作室的人早就习惯了。我还隔三岔五地坐着他的车去和文化公司切磋现大洋的事儿,当然,是他主动请缨的,否则我才看不上他那破车。

我们俩还会在若干个晚上,跑到天桥上去看车河,夜风轻柔地吹在两个人的脸上,谁也不多说话,有的时候,我们会带两罐啤酒,锦锻一样的黑色天幕上,星星总是不声不响地冲我挤眼睛。

我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也没多琢磨。但我好像很冲动地想知道,他和我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有没有琢磨过。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个光头女了,我那优秀得让很多理发师惊艳的头发竟然已经长出了一寸多长,就这一寸多长,已经让那发型工作室的其他理发师啧舌了。他们都说,实在实在不敢回首,当初那笨笨是怎么下得去手让我变成的光头。

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脑袋,我实在想不出,不剃光头,那么久以来我总是来这发型工作室干嘛,笨笨那漂亮的手指头总是在我的眼皮上边忙活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现实摆在眼前,我又是个有头发的人了。

那天我咬着手指头反思,剪掉的三千烦恼丝是为了剪掉过去,悄悄地重新萌出的三千烦恼丝,是为了有新的开始吗?还是已经开始?

我敏锐的鼻子嗅到了家里的男人味儿,尽管是几本他给我拿来的老掉了牙的书,是冰箱里他为我买来的各式各样的水果,是电脑前他送我的一小盆仙人掌,是我和他玩笑时笨拙地画的、他那漂亮的手指。

就冲我敢剃光头,那就足以证明我与众不同。我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极其与众不同,比如说,当一个巨大的问号咣当一下砸在我头顶的时候,我才不管什么白天黑夜,我只知道我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于是横下一条宁可臊死的心,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装扮整齐穿着细高跟鞋叮叮当当地下楼去敲他的门,敲到第三下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有投怀送抱的嫌疑?

就在我忙着端正态度为自己辩解的时候,身后“当儿”的一声电梯响,电梯门徐徐打开,一幅让我落荒而逃的画面出现在眼前,那笨笨紧紧地搂着一个长发的妖娆女子,还帮人家背着包儿!

我还站这干嘛?这有我什么事儿啊?

长发为谁留

又剃了光头。剃掉了第六千根烦恼丝。

我又清掉了家里的男人味儿,扔掉了所有的与男人有关的东西。

那个晚上,那笨笨敲了我半宿的房门,我没开。我寻思,我也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好事,你至于这么激动吗?就算是因为看到门前有个比她身段儿还像那么回事儿的我,那她都和你近距离接触成那样了,你俩再怎么打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不至于气急败坏地打上门来吧?

我自做多情,我自己难受一会儿,懒得理你。

我去的是另外的一家理发店。

回家的时候,我在家门口看到个眼睛比兔子还红的人,很熟悉,但又不得不觉得陌生。

扎辫子的笨笨看到我的光头暴跳如雷,谁让你又弄成这样的?他说。

我真是莫名其妙了,有你什么事儿啊?

他那漂亮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把小辫子抓得乱七八糟,像疯子一样,他喊:

怎么没我的事儿?你那头发根本就是为我长出来的!那是我的头发!

呃,场面就这么静下来,尴尬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想当时我眨巴眼睛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敲鼓。

我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了,我的头发,怎么成了你的了?你都有一脑袋的长头发了,还搂着一脑袋长头发!

他说了一段让我很想撬开自己的脑袋再把头发揪出一寸多长的话。

那天晚上人家大学同学重逢,狂欢来着,都喝多了,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所以就决定都上他那忍一宿。大队人马在下面停车,没和他一趟电梯上来,他先跑上来开门,至于搂着的那个,是醉得最厉害的一个,不搂着就得躺地下。

关于我和他,他给了我一句痛快话,他说:我也不是随便的人,心里要是没个风吹草动的,我天天追着你干什么?你以为我是色狼啊?你笨啊你!色狼有这耐心吗?

说完这些,他一扭头,悲壮地走了。

我忽然觉得腿有点儿软,贴着墙,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空荡荡的楼道里,轰鸣着我心跳的声音。

还真别说,我开始的时候还真把人家当色狼来着,可现在,现在你看看,现在我坠入人家的情网,却这么白痴地又变成了光头。

爱在桃花乡

午后,彤云密布。

雨前的景象变化莫测。在他的眼里,不远处的桃花村宛若一幅水墨画,笼罩着淡淡的哀愁。那里是他爱的归宿,多少次魂牵梦萦。光阴倏忽即逝,桃花村依然如故,巷口的参天老树是永远的象征。独不见树下那个可爱女孩挥手的倩影。人生真像一场梦,醒来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往事如烟,旧时月色,算几番照人。梅边吹笛,唤起玉人?

桃花村其实没有桃花。北方的气候不适合桃树的生长,只有顽强的生命才能不畏严寒,傲然存在。所以北方的男人多豪爽,女人多泼辣。至于地名的由来,已不可考,大概寄托人们向美的心态。越是接触不到的事物,越容易令人神往。

他慢慢地走着,风渐渐大了,看来一场雨将不可避免地降临。记得也是一个雨天吧,他和她初识在通勤车上,当时他在小城的火车站工作,上下班需要坐半个小时的火车。

通勤车经过桃花村的时候,上来一个女孩。她梳着两个大髽鬏,穿着绿军装,看上去象个文静的学生。车上的人都是在小城工作的,他几乎全熟悉,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孩。她收起雨伞,伞尖淌出一汪雨水。她用手捋了一下略微散乱的鬓角,坐到他对面的空位上。

车上很喧哗,无聊的工人们毫无顾及地相互调侃,粗鄙的话语不堪入耳。她好象什么也没听见似的,默默地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他扫了一眼,原来是一本小说。

“你喜欢看小说?”他问。

“是啊。”

“这本书我以前也看过了。可是看不懂。嘿嘿……”他尴尬地一笑。

“我也是,名著都很难读的。”

“你在哪里读书?”

她笑着说:“我工作了。”很自豪的样子,这使他回忆起自己刚刚参加工作时的兴奋心情。

“在哪?”

“镇上的小学,今天去报到。”

“噢,那我们离的不远,我在车站上班。”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每天坐同一趟通勤车上下班。通过交谈,他知道她叫王红,师范学校应届毕业生,分配到镇上的小学任教师。她喜欢教书,从小就敬佩教师,她很庆幸实现了理想。她说,她要做一名优秀的教师。

他想,她的嗓音多么甜润,讲起课来很一定动听。他慢慢意识到,这个有理想,有热情的女孩子开始占据他的心灵。和她在一起很愉快,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爱笑,笑靥好似春风中的桃花。

爱情就是这样——当你刻意追求的时候,她羞羞答答,犹抱琵琶半遮面;当你心灰意懒,不经意间她却劈面而来。他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情,所以怀疑那不过是一时的好感。而她对人不设防,清纯如水。他痛恨自己肮脏的思想,象一只黑手,缓缓伸向水中。

就算是爱情,他也没有勇气表白。个人生活经历是性格缺陷的始作俑者。从小到大,他都缺少关怀和爱护,他父亲是酒鬼,喝醉了就打人砸物,母亲唯唯诺诺,忍气吞声。

他在暴力和冷漠的家境里长大,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正因为如此,他对异性的关心特别敏感,王红的一句:“入秋了,加件衣服,小心着凉。”竟让他感动得几夜失眠。

更让他激动的是,王红邀请他去桃花村做客。他想来想去,拎了两瓶好酒去了。乡下人,尤其是北方的乡下人都爱捏几盅酒。估计王红的父亲也是豪爽的人,送两瓶好酒,恰是投其所好。

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来到桃花村,王梅站在参天大树下翘首以待。

王红笑盈盈地说:“你来了,我说过的,我家很容易找的,就在大树前头的巷子里。”

他跟着她走进一个大院。从屋里探出一个人头,是中年妇女,“你就是红子的朋友吧,到这就随便一点,红子,你陪他聊一会,饭很快就好了。”从土房的门口飘出炒菜的香味。

王红搬来两把小木凳,“我妈是个热心肠,来过我家的同学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妈。”她骄傲地说。

一个幸福的家对他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亲情的概念等于木棍加皮带。他没有羡慕,只有妒忌。

王红看见他拿的东西说:“咦,你带酒干什么?我家没人喝酒的。”这时,他才发现这个家庭没有男性,难道……?

王梅看出他的心思,说:“我和妈妈一起生活,我爸死得早,那年我才10岁。”

秋风阵阵送爽。他颇感内疚,没想到拎的两瓶好酒却勾起王红的伤心往事。他想表示歉意,可是不知道怎么说。

王红笑着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我妈从来不勉强我,尽量给我自由。她总是尊重我的选择。”

单亲家庭通常举步维艰,可以想象,这对母女该是怎样的含辛茹苦。他看着她,忽然产生一种冲动,他渴望加入这个家庭。

吃过饭,王红的母亲串门子去了,屋里剩下他和王梅。身在这个虽然简陋,但洁净温馨的小屋里,他的心无比熨贴。他仿佛找到了梦想中的天堂。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而且现实。他下定决心表达爱慕之情。

她说:“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家住哪呢?”

“我家在烟筒屯,很难找的。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我家附近有一个池塘,夏天青蛙聒噪,很吵人的。那个地方,我住了十多年,后来去当兵,回来以后分配到小站上班。我想换个工作,以后到城里去住。”

“你家人放心吗?”她问。

“要是能永远脱离家的束缚就好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若有所思,“家毕竟是家……,也好啊,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前几天我买了一本书,是关于青年理想与作为的。我想可能对你有帮助。”

“我倒真想看看,借鉴别人的经验,会免去不少弯路。”

“那本书被单位的刘姐借去了,过些天我拿给你看。”

他们聊到夜幕低垂。她送他出门。他心潮起伏,走到大树下,他说:“我……”

“你有什么话?”她问。

他看着她纯真的脸,羞辱感与自卑感又一次袭来,她要接受的信息是爱情吗?他犹豫了,把话又咽进肚子里。

他走出很远,回头一看,昏暗的暮色中,王红还站在大树下,向他挥手。那一刻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里。

星期日晚上,他从朋友家回来。母亲对他说,下午有一个女孩来找他,见他不在,留下一本书就走了。他捧着书,抚摩红色的书皮,心里默默地流下了泪。

第二天,他在通勤车上问她:“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呢?害得你白跑一趟。”

她嫣然一笑,“本来打算给你惊喜,可是到了烟筒屯我后悔了,原来真的很难找,我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你家。不过,我实现了诺言,也算不虚此行啊。”

他心想,可爱的傻姑娘,你能接受我的爱吗?

她好象有心事似的,不再言语。

在他的追问下,她说:“我们单位的刘姐要给我介绍对象,我不想看。嗯,我自己找……”她歪着头,咬着嘴唇。

他不敢确信她的言外之意。莫非她已经有了意中人?他的爱退缩了,两张电影票在兜里被揉成纸团。

日复一日,他的爱与日俱增。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她,日子该怎样继续?

已经是三天了,他没有看到她了,她是不是病了?他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然而,不好的消息还是不请自来。单位的同事闲聊时,谈起昨天在无人看守的道口,火车撞死一个人,听说是镇上小学的教师。他头发根竖起来了,一口气跑到小学,打听王红的消息。

学校的女校长泪水潸潸,“王红老师出事了,昨天下午,她去教育局开会,没想到……”校长拭去眼泪,“王红老师是个细心的人,怎么会过道口不看火车呢?最近她一直恍惚,不知道有啥心事?可惜呀,我们失去了一个优秀的老师。”

她的心事?什么心事?因为她的学生,还是因为她的爱情?永远的谜!永远无法猜透的谜!

这不是真的,她没死,她还那么年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她还有甜蜜的爱情没有品尝,她怎么舍得扔下老母亲一个人独自悲伤?

“爱”终于没有说出口,湮没在岁月,无尽的尘埃中。

下雨了,大颗大颗的雨滴无情地打落树叶。桃花村在雨中涤荡污垢,明天,它将以崭新的面貌迎接黎明的曙光。

他想起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大院。爱随着逝去的人而飘逝,然而,情却依然在。他要去看望王红的老母亲,他要以儿子的身份,来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