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和痛苦总是一对孪生兄弟。我终于下定一切的决心要向她表白,表白我对她的爱情。为此我特地冒着被老花匠和他的小孙子发现的危险溜到了房间里,偷偷的喝了点老花匠的二锅头来壮胆。难怪人都喜欢喝酒了,味道果然好,就连天上的月亮看起来也比平时多了一个。我鼓足了所有勇气来到她的面前,突然发现她居然和另外一条虫子在一起,他们的样子可真亲热啊。她爬到哪里那条虫子就跟到哪里,而且还时不时的闻着她的身子。愤怒像烈火一样涌上了我的胸膛、肩膀、脖子、脸庞、脑袋……我勇敢的冲了上去(我把所有从人类那里学来的文明、矜持、仪态、礼貌全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用了个中国式足球运动员的摔交把那条虫子弄下了叶子,我甚至听到了他掉在地上“啪”的声音。当我准备像个胜利的虫子一样向她表白的时候,我发现我找不到她了。她已经不在叶子上面。
一滴露水轻轻、轻轻的滴落在我的头上,一种冰凉的感觉。我稍微清醒了,抬头看看月亮,它是一个的。我下意识的看看地下,她瞪着那双美丽而又悲伤的眼睛看着我,许久,才拖着摔伤的身体缓缓的爬开。我很想追上她,向她解释是我喝多了看错了,可我没有,因为这次,从人类那里学来的矜持战胜了我的本能。
从此我又将成为一条继续快乐而孤单的虫子了。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晚上的月亮好圆啊。
“啪——”很响亮的一个耳光,然后是一个略带哭腔的女声:“你这个大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然后是咚咚的脚步远离的声音。我偷偷地伸出头看了看,女人已经走远了,男人楞楞地摸着自己的脸,一言不发地望着女人的背影。
到极致当是伤悲
追,还是不追?
李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给俞静发了封邮件,让她知道。从他见到俞静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这个简单的女生。
俞静是生化学院里,唯一一个还单身的女生,图书馆、实验室、宿舍,是她亘古不变的三点一线式的生活。大家对俞静的评价是感性、浪漫、纯真,有点孩子气。这也是李岩喜欢的类型。第二天。俞静回邮说:“亲爱的师弟,我,你的师姐,比你大3岁。”“3岁”两个字,俞静用了粗粗的红色字体。李岩看到师姐的警告与婉拒,心想,这不过是女生故作的矜持罢了,何况俞静一直单身,心里肯定也渴望爱情。于是,李岩又写信说:“女大三,抱金砖。”等了三天,他这块十足的金砖,依旧没给他消息。
李岩很失落,开始整天蓬头垢面地泡在实验室,不愿让寂寞乘虚而入。
这一晃,就是一个月。
北方的冬天说来就来,大雪洋洋洒洒地飘下来。这天。李岩收到一个没有落款的包裹,里面是一条墨绿色的围巾,围巾的流苏边用白色的毛线织出了“IAYL”四个很是莫名其妙的英文字母。针脚匀称细致,李岩没有多想,就将围巾戴在脖子上,上课、自习、打球、实验,这条陌生的围巾似乎给他寂寥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一丝生气。
一段时间以后,李岩又收到一个包裹。还是上次那个熟悉的笔迹,寄来杏仁、板栗和牛肉干,这些都是李岩的最爱。李岩纳闷,究竟是谁给他寄的这些东西?对他的喜好又这么了解?他打电话回家,妈妈说毫不知情。
那天,李岩去图书馆查资料,又碰到了俞静,他和俞静的手隔着书架,在那本《遗传学》上亲密接触。俞静站在书架对面,红晕的笑脸瀑布一般从书架的缝隙里,落进李岩深潭般犹豫的眼眶里。李岩慌忙说:“你用,你用。”俞静也不客气,将那本《遗传学》从书架上抽下来,走到李岩面前,慢慢地将书塞到了他的手里,说:“我是师姐,大让小,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俞静盯着李岩脖子上的墨绿色的围巾,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遇到拒绝自己的人,李岩觉得尴尬,一气之下,到跆拳室去施展拳脚发泄郁闷。刚到跆拳室,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俞静穿着道服,大汗淋漓地正对着笨重的沙袋一通歇斯底里地拳打脚踢。李岩万万没有想到。俞静这般孱弱的女生,心中也会被烦闷纠扰。他胆怯地上前,问:师姐,什么事,让你如此不开心?李岩第一次很绅士地称呼俞静为师姐。想讨俞静欢心。俞静立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岩,眼神里迸射出灼人的火花。俞静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汗珠,说,废话少说,我们切磋切磋,不带手下留情的!还未待李岩缓过神来,俞静的拳头就嗖地从他耳边擦过。
之后的每个周末的傍晚,他们总要一起到跆拳室切磋拳技。一番拳脚相加后,再结伴去食堂吃饭,俨然一对关系特铁的朋友。这也给彼此孤寂的生活添了一丝期待和快乐。
一年后,暑假快来临的时候,也意味着俞静将要去另外一所大学读博。这样的离别,给彼此的心里留下了涩涩的伤感。
“后天你就要走了,有个疑惑一直缠绕在我心里,那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当初你为什么不回我的邮件?沉默就是拒绝?还是怕伤我的心?”李岩问。
俞静低下了头,小声说:“我回了,是你没有反应。”
第二天,收发室阿姨通知李岩有他的包裹。李岩快马加鞭地跑到收发室,又是那个陌生的朋友寄来的东西。李岩打开包装盒,里面是一款名牌衬衣,衬衣的下面附带了一封简短的信,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
师弟,在你第一次发邮件给我,说喜欢我并让我做你女朋友的时候,我就及时回复了你,不信,你看看那条墨绿色的围巾的流苏两边的英文。那条围巾你戴了整整一个冬天,温暖了你,却让我的心倍感凄凉。我想,我比你大,也许你对我没感觉吧,所以就把这份情感放在了心底。在和你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你不提爱情,我也不提。在你面前,我尽力掩饰内心的落寞。这款衬衫,我提前买好邮寄的,算着日子,在你生日这天应该能收到吧?女大三,抱金砖,我曾把这三次包裹比作三块金砖,可是,三块金砖扔出去,却换来一片空白,你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你明年也要毕业了,祝你好运。师姐:静。
李岩赶紧从衣柜里翻出那条早已褶皱的围巾,流苏的一面旁边用白色的毛线织着“IAYL”四个字母,流苏的反面,则同样用白色的毛线织着“IAcceptYourLove”。原来,IAYL=IAcceptYourLove。起初,粗心的李岩还以为IAYL是这条不知名的围巾的品牌呢,整个冬天,他每次都是胡乱地将围巾戴在脖子上御寒,从未想过要看围巾流苏的两边。
第二天,生日聚会散场后,李岩去2号女生宿舍楼找俞静,楼管阿姨告诉他,俞静住的301宿舍所有女生昨天中午统一离校了。李岩站在风里,感觉有点冷。他一口气跑到操场,大声喊道:俞静,你这个傻瓜,有什么事情不能用文字和言语直接表述呢,干吗这么隐晦?这隐晦,让我们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一段美好的青春。
也许,女生就是这样傻,可爱情的暗香浮动,曲折颠沛,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等待,为了不能重逢的人
1943年,******会战,以盟军的胜利告捷。5月13日,10万德军、15万意军被俘,只有六百余人从海上逃走。经过32个月的拉锯战,北非战事终于结束。北非的胜利,畅通了地中海航道,为盟军下一步通过西西里岛重返欧洲创造了条件。1943年7月5日,数千只舰船组成的庞大舰队,突然出现在辽阔的地中海上。舰队之上,成群的飞机掠过湛蓝天空,盟国发动的西西里战役拉开了帷幕……
蓝箭头、红箭头、白飞机、黄飞机以及白色的小线条,马赛克制成的巨大地图,将60多年前的那一切勾画出来。这地图在墙上,这墙围着盟军二战阵亡士兵在北非的纪念馆。地图之后,几百米长的墙上,密密麻麻地刻着阵亡士兵的名字。
“我有一个哥哥,死于二战。”伊妮德说。伊妮德71岁了。一周前,她从美国来******度假。我们偶然相识。“虽然他是我的亲哥哥。但我对他真的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他赶赴战场那年,我只有7岁。”望着修剪整齐的树丛后,那青草地上一排排洁白的十字架,伊妮德说,“我父母尚在时,还会常常提到他,为他祈祷。他们去世后,虽然我心里还是有这么个哥哥,但是,我不对任何人说起他。我怕伤害我嫂子。”
伊妮德向左,望了眼烈士墙:“他们的名字,该是和英武、荣誉连在一起的。但是,也不尽然。”
亚历克参军去了
伊妮德的哥哥亚历克是镇上的帅小伙,深受姑娘们青睐。一次郊游中,深爱他的布兰奇委身于他。亚历克只是一时被布兰奇的美貌迷惑,却并不爱她,但布兰奇怀孕了。未婚先孕却又无人嫁,在当时的美国,是死路一条。21岁的亚历克被迫娶了19岁的布兰奇。婚后琐碎的生活使布兰奇的美貌蒙灰了,她邋遢、粗俗。亚历克无法忍受,几次逃跑。但布兰奇总会把他找回来。
美国参战了,亚历克应征入伍。布兰奇把孩子塞给婆婆,也准备参军,但她没有被选上。在玛丽亚广场,她哭泣着看着心爱的人和镇上的小伙子们一起离开。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美军在二战中死了40万人,漫长的等待之后,她终于等来了战争胜利的消息。可是,她等的人,始终没有踪影。没有接到阵亡通知的她不由得想到了这点:他残废了,没有了自理能力。他太过要强,因而不能依附于一个他不爱的女人?他一不能靠荣誉过活,二不能满足微薄的救济金所支撑的简单生活。他受不了时,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她想。
布兰奇的等待一再落空
一年又一年,她的等待一次次落空,终于不再有希望。她终于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他活着,毫发未损,却离开了她,和另一个女人开始了新生活。抑或独自一人?战争已经结束,生活回到了常轨,回到了他想逃离她的从前。
婆婆都来劝她改嫁时,她还是那么毅然地摇头。“她相信他还活在世上。她要等着与他重逢的那天,他携妻带女,而她,独自把他们的孩子抚养成人。她要亲眼看到从他脸上流下的悔恨泪水。她为这不能实现的相逢等了40年。”
“我们中国有句话叫:痴情女子负心郎。”我说,此刻,我和伊妮德漫步在烈士墙下的砾石小路上,“国民党撤退时,很多家庭被拆散了。半个世纪,不能相见。等到终于能相见的时候,大多男人,已在台湾重建家庭,娶妻生子。而多数女人,还在漫漫的等待里孤身一人。”
伊妮德叹了口气,我们差不多已走到了那烈士墙的尽头。亚历克,亚历克,我想,我在字母Y下开始寻找这个名字。我的眼光停住了,我看到了亚历克的名字。如果我只知道伊妮德有个叫亚历克的哥哥,不知道这个故事,我会脱口喊“你哥哥在这儿”。现在,我不敢贸然了。我问“你哥哥是哪年出生的?”我估计那可能是亚历克,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伊妮德的出生地在上面。那也该是亚历克的。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不知道这对于伊妮德来说,是个什么样的消息。我实在是太激动了,以至于忘记了她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过劲来,发现她不在身边。刚才走在我右边的她,此刻瘫靠在身后的树上。“我们可能找到了你哥哥。”我说,“你看不清吧。我念给你。”伊妮德已经泣不成声,半晌,她说:“我看到了。那正是,正是我哥哥。”然后,她走上前去,轻轻抚摸那墙上的名字。
布兰奇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
虽然知道那是她的亲哥哥,但我眼前,还是母亲寻儿,或祖母寻孙的感觉。是啊,那逝去的,已留在了时光之河中。十年生死两茫茫,只剩下这苍老的手指所抚摸的大理石上那冰凉的名字。
“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我竟然在这里,这么远的地方,找到了我的哥哥。写信、打电话、前去,我们什么办法都用了,我们各方寻找了20年,早不抱希望了。而那时,布兰奇还在等待。”
“我们中国有句话叫苍天不负有心人。”我说,“虽然亚历克已不在了,但这样的结果,没准布兰奇更能接受吧。”
“可是,布兰奇,早已经不在了。她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个她终生等待的结局了。”
1945年8月15日,盟军最高统帅麦克阿瑟用五支笔签完字,把第五支小红笔送给麦克阿瑟夫人。随后,美、中、英等国代表依次签字。史册载上了这一笔:日本战败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二战终于结束了,士兵们终于可以回家了。而这世上,有多少个男人,再回不去他们女人的身边,哪怕是一个他不爱的女人。
第三天,伊妮德给我打来电话:“我把在这里找到哥哥的事,告诉给大使。你猜大使说什么?”
“大使说‘不可能。我们美国政府,是负责任的,会把每个士兵的下落都通知他家人。’”
“他们的工作会做得那么没有纰漏?美军牺牲得最少,可那也是40万人呐。”我说。
“还有一种可能。”我说,“布兰奇太爱自己的丈夫了,不能接受他已经不在的现实。她自己撕掉了死亡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