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欧洲]中世纪教育思潮与教育论著选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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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抨击经院哲学》--在公学做的一次讲演

先生们!我一直在苦心积虑地思考和钻研一种最能吸引听众注意的演讲术。忽然间西塞罗着作中反复陈述的一句箴言涌入我的脑海,使我茅塞顿开,那就是,一个演说家的基本职责有三:一、教育听众;二、鼓舞听众;三、说服听众。我的这篇演讲就是在西塞罗的启示下作的。我将以此为准则,尽力履行一个演说家的基本职责。

先说教育之责。在诸位饱学精研、深有造诣的先生们面前,我愧不敢当些重任,诸位也无需听我讲道。但请允许我简略地向诸位进几言,在座诸位想必还是感兴趣的。其次,再谈鼓舞之责,尽管我才疏学浅,恐怕不能胜任,但此乃我的主要心愿,我愿尽力为之。即使成功,但仍觉不足,我还要成功地说服你们。第三,讲讲说服之责。我怀有极大的奢望,要引导你们不再潜心埋头于那些所谓的宿学大师的鸿篇巨作之中,不再那么热心于研究那些所谓的智者名人的晦涩论点。

为向诸位清楚地说明我的论题的恰当、合理,在这供我支配的短短半小时时间内,我将简要地说明这些咬文嚼字的空洞学习既无教育意义又无鼓舞作用,更无任何实用价值。

先生们!我将首先提出一个诘问。我如能以己之心度诸位之心,我不免要问,那么臃肿腐儒的琐碎的论辩岂能提供任何乐趣,那发出腐臭气味的纸堆如若不是出自特罗丰纽斯的洞穴,那么无论如何也是出自僧侣之斗室。因为这等书籍都是在暗室里写成的,流露出作者的灰暗心情,在字里行间还可隐约看见他们的额角皱纹和阴郁表情。他们的大作虽然奥秘,但连篇累牍,迂腐可笑,又长又臭,令人厌恶和感到乏味。如若读其全书,只能引起读者本能的反感和厌恶之情。许多次,当我作为一项硬性任务来强迫自己阅读这类无聊而莫名其妙的文章时,只消一会儿时间我的头脑就是那么麻木难受,视觉就是那么模糊晕玄,我的视力亦由此受害。在阅读之中我时时停下来喘喘气,看看还有多少没看完,以稍解烦闷之情。但我时常发现,剩余的总是多于看完的。这时我就想,与其让这些愚蠢的东西硬压在我身上,还不如差我去把俄古阿斯牛圈再清扫一遍。我都有些嫉妒海格立斯在善良的朱诺的帮助下,把这些苦力活不遗余力地都干完了。

其次,这类枯燥乏味的题材,象在地上爬行一般,行之无华,所以永无高雅之气。它的风格干瘪而无生气,正好与它的空洞无味的内容相吻合,使人以为是忧郁的萨图恩王朝时期的东西。但要知道当初的人民天真而单纯,大概还不能理解这些书籍里的肮脏东西,以至于这些骗人的鬼话能长期愚弄众人。有学问的朋友们!请相信我,每当我必得违背意愿来浏览这些空洞无味的诡辩之作时,我真好像是在荒碛乱石、深山、隘谷之中艰难行走,而不是一种优美和神圣的文学艺术的熏陶和学习。看来,纤弱优雅的文艺女神们也不能掌管这种贫瘠且零碎的学问,亦不肯相顾这些发痴的病人。我不能相信帕那萨斯山有经院哲学的地盘,若有,也只会在山脚下的荒凉角落,遍布荆棘,野蔓乱藤,既没有月桂树的生长又没有鲜花的开放,且远离文艺女神们的歌舞,还听不到阿婆罗的琴声。因此经院哲学根本不能进入文化艺术之林。

肯定地说,神圣的诗歌具有上天恩赐的力量,使窒塞于尘土之中的灵魂得以升华,将其置于天之殿堂,喷之以众神酿的美酒的芳香,酒之以仙露,注之以天福以及和风细语地赋之以无穷的快乐。至于修辞学,它能使人甘心地做其俘虏而迫随它。修辞的威力,时而能启发人的恻隐之心,时而能鼓动人之仇恨,时而能激动人之斗争勇气,时而又能使人无所畏惧,视死如归。出自如此妙笔的历史,则能消除人们的焦虑,给人以宽慰和鼓舞,亦能给人以教训和启发。学习历史,总使人激动不安,流下泪水,一种既懊悔又兴奋的泪水。而那些无聊、无味的论辩和争吵不断不能动人以任何情感,只能使人头脑麻木不仁。凡乐于此道者,肯定是一些秉性粗俗、野蛮,天生喜欢与人争吵,贫嘴滑舌,而置合理健全的智慧于不顾的无知之徒。我们应将这种人连同他们的诡辩一齐放逐到高加索或其它荒凉野蛮、黑暗无知的土地上,让他们在那里修建他们的作坊,制造他们的狡辩和谬论去吧!让他们就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去尽兴地折磨他们自己,直到最后象普罗米修斯之鹰,啄完自己的心,将自己全部消灭为止。

如同没有乐趣一样,这些学习也是毫无任何实用价值,对真正的知识积累毫无裨益。若我们认真审视这些身着僧袍,举止古怪的老朽,诡辩的撰写要人们,就不难发现他们之中究竟有谁在丰富文学方帕那萨斯山(Parnassus),希腊山名。传说为太阳神阿婆罗和文艺女神的福地。

面确实作出过一点贡献?哲学一经他们的折腾,必然面目全非,失去了哲学往日的文采、条理以及典雅,而成为丑陋可怕的东西。他们如同邪恶的妖怪,给人们的心里插进荆刺,挑起学院中的纷争,这一切严重地阻碍了我们学术的健康进步。我们这些假哲学家们整日地争吵不休,甲刚刚设法拼凑起他的论点,乙则即该发起猛烈攻击将他击败。甲自以为自己苦心设计的论点理由充足,无可辩驳,而他的对手则不用吹灰之力就能马上驳得他体无完肤。在这些经院哲学家的先生面前,所有的学生都困惑不安,如临歧路,不知所从,无法辨别方向,举棋不定,犹如敌箭从四面八方猛烈射来,遮蔽阳光,用黑暗笼罩住全部问题,其结果,读者必然犹如色列斯手持火炬,历尽艰辛,到处寻觅真理而一无所得。最后落得如癫如痴,竟自认为是盲人看不见事物,其实这儿什么东西也没有。

此外,凡以其全部心力热衷于所谓论辩的人,一旦处于新环境,超出他们那愚蠢的职业之外,就可悲地表现出他们无知与愚蠢的幼稚。最后,这一切辛勤劳作的最终结局只能使你蠢上加蠢,只能赋予你更多的无知,更善于在概念上玩弄小技,更为冥玩不化。用不着怀疑,因为你苦心焦虑所要解答的问题在现实世界就根本不存在,不过象没有实体的鬼影迷住了你的心窍一样,使得你的大脑一片混乱,没有任何智慧而言。

至于其它方面,纵使我不说,大家也很清楚,这类雕虫小技对道德,对纯洁的人生这些最关重要的问题毫无益处。从这里很自然地引出我最后的一点,即这种不恰当的言词之争既无助于我们国家的实利,也无助于我们国家的荣誉--这通常被公认为是一切学问的最高目的。

如我已谈到的,最能装饰和丰富我们国家生活的只有两件事,即雄辩的演讲和高尚的行为。然而这种咬文嚼宇的对阵,既不能使人色列斯(Ceres),罗马神话中的谷物女神。

学到雄辩或智慧,又不能启发人去做高尚的事业,那么让这些不休地摇唇鼓舌之徒,以及他们的种种形式和词句,一起见鬼去吧!让他们死后在阴曹地府与传说中的俄克努斯一起搓绳去吧!

先生们!既然如此,不如做些更适合于你们身份尊严的事为好。

让你们的眼睛浏览在地图所描绘的一切国家,纵观古代英雄们的足迹所到之处,遨游万国,其中或以各种战争,各种庆典而着称,或因文人骚客吟咏而得名的地方,去横跨那波涛汹涌的亚得里亚海,去攀登那埃特那火山而无虑伤害,然后去考察人类的种种风俗习惯和那些井井有条的各邦国,接着去探索一切有生之物的本质。在这之后将你的注意力转向观察草、石之潜能,让你的思想翱翔太空,不要退缩,凝视形态多变的白云、雄伟的雪堆、朝露的源头,然后去考察藏雹的巨库、储电的武库,不要让朱庇特或大自然的奥秘难住了你,亦不要让那巨大的哈利彗星在空中的出现吓坏了你;散布在两极之间的亿万星宿,虽极微小,也匆错过,即使对太阳,也应密切注意其运行轨迹之始终,探求计时之法,查询如何计算时间的永恒进程。

不要让你的思想只局限在大地范围以内,要冲出世界的樊笼,遨游在宇宙太空,最后登上人类智慧的顶峰。臻于对它本身的了解,因此理解何谓神圣的思想,何谓神明,因为人的思想最终需要与此接合。

此外还有一点未尽之意。大家从事一切学问,均乐以亚里士多德为先师,这些学问,亚里士多德都以其渊博勤奋之手笔而成书,供我们学习。他早已是大家最熟悉的学者大师,所以我一提到亚里士多德的名字,就发现诸位精神立即为之一振,足见诸位已逐渐同意我的话,就象亚里士多德一召请,诸位就立即跟随一般。果然如此,则我以上所说将对诸位有所裨益,这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大家应该据希腊传说,俄克努斯(Ocnus)为人勤奋,每有收入,都被其妻挥霍无余。在文学作品中被描写成搓草绳,绳一搓成即被驴吃掉,意为做徒劳无益的工作。

称颂感谢亚里士多德,至于我本人,我只愿诸位出于善意,原谅我的演讲过于冗长。我的讲演完了,谢谢!

摘译自“PrivateCorrespondenceandAcademicExercises”,72,Cambridge,1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