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农与工肆之人”教育思想与《墨子》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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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墨子的社会思想(3)

墨子谈辩的技巧很是高明他常常通过类比、设譬及语境的转换使对方不经意地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墨子最主要的对手是儒家,因此对儒者的批判是积极的,他不仅以雄辩的言辞驳斥得巫马子、公孟子等儒者哑口无言,更针锋相对地批判了儒家思想。墨子谓:“儒之道足以丧天下者,四政焉。儒以天为不明,以鬼为不神,天鬼不说,此足以丧天下。又厚葬久丧,重为棺椁,多为衣食,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后起,杖后行,耳无闻,目无见,此足以丧天下。又弦歌鼓舞,习为声乐,此足以丧天下。又以命为有,贫富寿夭、治乱安危有极矣,不可损益也。为上者行之,必不听治矣。为下者行之,必不从事矣,此足以丧天下。”这是批判儒家敬远鬼神、厚葬久丧、隆礼崇乐、生死有命的思想,也是为了申扬自己天志、明鬼、节葬、节用、非乐、非命的主张。《墨子·非儒》更是对儒家爱有等差、古言古服、如钟君子等言行进行了专门的批判,甚至对孔子极尽揶揄之能事。其中有一些不实之词,有的学者据以认为整篇都是后学伪造,未免偏执。就反映出的批判者的思想主张看,与墨子是一致的。合理的解释]是本篇确属墨子本人的言论而经墨家后学增窜而成。当然,墨子的谈辩不止于与儒者相互争辩,还涉及回答弟子们的问难及抨击时政等方面。

墨子直接宣传自己的思想主张表现在他的上说下教上墨子意识到“今求善者寡,不强说人,人莫之知也”。行说人者比较处而不出者,“其功善亦多”。同时墨子自信“王公大人用吾言,国必治;匹夫徒步之士用吾言,行必修”,因此他“上说王公大人,次说匹夫徒步之士”。墨子为游说王公大人,一生奔走过鲁、齐、宋、楚等好几个国家,多是借应答王公大人之机宣传其社会思想,效果并不明显。仅有的一次系统宣传自己主张的记载是南游楚国,献书惠王。尽管惠王口头激赏,但还是借托“贱人之所为”而不用。越王试图“裂故吴之地方五百里”以招揽墨子,似乎也只是想装点门面而并无采纳其主张的意思,因此没有结果。墨子在其他国家的遭遇也大抵如此,他一生不曾跻身统治阶层即为明证。墨子曾说过:“吾言足用矣,舍吾言革思者,是犹舍获而攈粟也。以其言非吾言者,是犹以卵投石也,尽天下之卵,其石犹是也,不可毁也。”感觉就是一位言不为人所用,郁郁不得志的落寞者顾盼自雄的激越之辞。与上说王公大人的失败相比较,墨子“次说匹夫徒步之士”的实践却是相当成功的。他的思想深入到下层,使众多的人投身到他的门下逐渐发展形成盛极一时的墨家学派,墨学也成为当时的显学,其势力甚至凌驾于儒家之上,以致遭到儒者嫉恨。孟子就对“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的形势深感忧惧。随着学派的发展,墨子的社会影响力肯定也是不断地扩大,墨子不忘利用自己的声誉举荐自己的弟子入仕各国,借以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但结果似乎不太乐观。有的因国君不采纳自己的建议受狂而回,如高石子;有的虽处其位,但并无大的动作,如耕柱子、曹公子等人;有的甚至乡禄而倍义,背叛了墨子,如胜绰之流。即便如此,墨子这种在诸侯国内安插门徒的举措无疑会进一步扩大其影响,更加促使其社会思想广泛流传。

墨子实践的第三个方面即身体力行方面体现在其以身作则,自苦为义和不辞劳苦,止强攻弱上。墨子是一个躬行其义的人,他严于律己,过着一种清教徒式的生活。庄子称赞他“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吕氏春秋·高义》

称“翟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于宾萌,未敢求仕”。他一心为扞卫弱者的利益疲于奔命,实践他兼爱天下人的理想。在墨者组织内部,他的“义”也是一以贯之的,墨家组织是一个有严格纪律性的团体,任何破坏这种纪律的门徒都要接受家法的制裁,最高领袖被称为“钜子”,拥有至高无上的威信和赏罚大权。钜子的传承是委任制,但遵循传贤的原则,体现出的正是墨子尚同、尚贤结合的贤人政治思想。墨子对禹行劳天下称赞有加,“使后世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墨家成员大多能克己自律,极可能是第二任钜子的禽滑厘是墨子最钟爱的弟子,他师事墨子三年,“手足月并胝,面目黧黑,役身给使,不敢问欲”,可见墨子教化之严。这也从侧面折射出墨子率身垂范的感召力量。

墨子尽管在政治上无法系统推行自己的主张,但是他却成功制止了好几场战争,维护了受侵略弱小国家的利益,这其中记载较详且最感动人心的是止楚攻宋。着名的巧匠鲁班替楚国造成攻城装置——云梯,楚国立即准备借以攻灭宋国。墨子当时身在鲁国,听说以后即刻启程,日夜赶路,经过十天十夜的艰苦跋涉,终于赶到楚都郢,不仅以巧妙的言辞说服了鲁班和楚王,更凭借精湛的防守技艺在当廷的模拟演习中大大折服了鲁班,打击了楚国倚仗先进武器肆意攻伐的气焰。这时一心助攻的鲁班动了杀害墨子的心机,只是不好明白说出,楚王一脸困惑。墨子则早已料到这一点,他大义凛然地对楚王说:“鲁班不过是想着只要杀掉我,宋国就失去守城的人,就可以任你们攻伐了。但是实不相瞒,我已经派我的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帮宋守城,他们正拿着我守城的器械,在宋城上等着你们去攻击。

你们即便杀了我,也休想灭宋。”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楚王灭宋的念头。墨子虽然是有备而来,但是他也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的,这是真正的舍身取义。更令人感慨的是,墨子在回返鲁国途中,路经宋国时恰巧碰到大雨,于是想进城内躲一躲,守城人也许不认识墨子,更不知道不久前墨子暗中拯救了他们的国家,他竟拒绝让墨子进城。闭上眼睛,我们可以想见当此之时,在宋国城外,一位裹足裂裳的高大身影在凄风苦雨中正踽踽独行。墨子的确是为了实践理想不遗余力的才士,他不求名声,不求厚禄,默默奉献却又无怨无悔。

墨子推行社会思想的实践是体现了他一贯坚持的原则的。巫马子曾问墨子:“子兼爱天下,未云利也;我不爱天下,未云贼也。功皆未至,子何独自是而非我哉?”墨子说;“今有燎者于此,一人奉水将灌之,一人掺火将益之,功皆未至,子何贵于二人?”依墨子之见,只要行为的价值取向是利人的,就应坚持下去,不在乎一时的效果怎样。墨子对义的执着在《墨子·贵义》中说得更直接:“为义而不能,必无排其道。譬若匠人之斫而不能,无排其绳。”即便是劳而无功,为而不成,也决不放弃理想。

墨子为义不计较个人利益。有人问他:“子之为义也,人不见而助,鬼不见而富,而子为之,有狂疾。”墨子告诉他自己崇敬的正是“见我从事,不见我亦从事”,不在人前做样子以图赏誉的人。他称赞高石子“倍禄而乡义”的精神,还从旁慰解他说:“为义非避毁就誉,去之苟道,受狂何伤。”完全是一副我行我义,毁誉由人的架势。

墨子傲视厚禄,不以义粜,则可直比于孔子的“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墨子急于公利,尽心尽力去做,决不苟同他人。有的人不能接受墨子的主张,不愿学墨子,却借口族人不学。墨子驳斥他说:“好美色,欲富贵,为什么不看别人而一定自己拼命去追求呢?义乃天下之大器,为什么反要看别人而行事呢?这更应该主动去求取。”在好德不如好色普遍流行的社会里,墨子决不随波逐流,一心向义。墨子有着一种热心救世的使命感和紧迫感,他认为“有子十人,一人耕而九人处,则耕者不可以不益急矣。以食者众而耕者寡”视人若亲,甘愿自苦,何等热肠。墨子在自行其义的同时也意识到个人力量的微薄,因此有志于唤起众人。虽然明知求善者寡,也要强说人,四处奔走呼号。在墨子看来,出门串动的算命仙总比坐在家中等人上门的算命仙要收获多些。墨子的实践原则支撑着他为推行自己的社会思想而努力奋斗,而这些原则通过他的实践外化出来时便成了墨子高贵的精神,无与伦比的人格。深刻的社会思想足以供人取鉴;高尚的精神足以鼓舞人心,这应是墨子的价值所在。

墨子立足于公利的社会改造方案和自苦为义的实践活动,吸引、感召着大批的人群投身墨子门下,从而蔚为一个盛大的宗教性质的学术团体,《吕氏春秋·尊师》称“孔墨徒属弥众,弟子弥丰,充满天下”,孙诒让认为“彼勤生薄死,以赴天下之急,而姓名澌灭,与草木同尽者,殆不知凡几”。墨子死后,墨家分裂,墨子的社会思想及其实践内容遭到肢解。谈辩的专注于咬文]嚼字的逻辑学,或即为名家源头;说书的朝着游仕的方向发展;从事的多为城守派,专精于防守之术,他们组织严密,纪律性强,“皆可使赴汤蹈火,死不旋踵”,开后世任侠之风。随着统一的集权国家的逐步建立,墨子的政治主张或已经过时,如非攻;或为儒法等其他各家改造吸收,成为共识,如尚贤尚同;或失去依据,如天志、明鬼、非命等;或成为空想,如兼爱。墨家后学又缺乏充实、推演、发展墨子学说的才智和勇气,墨子的社会思想也就不能上升为官方的意识形态。半军事化的团体更为统一集权的国家所不容,这一切使得墨学作为一个学派很快消亡。但是墨子的社会思想还是不知不觉地渗入了儒法等各家之中,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后世的游侠群体、农民起义、民间道教等等,其思想基础虽不一定直接来自墨子,但无疑在精神实质上与墨子有很多相通之处,这至少说明墨子的社会思想仍有着一定的现实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