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四民分业教育思想与《管子》选读(第一辑·第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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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管子》教育文论选读(1)

《管子》导读

创建齐国霸业的是齐桓公。他的事业是和管仲分不开的。他在齐国所推行的改革措施都是出于管仲的建议。本章也以《管子》中某些部分,作为讲述齐国改革的资料。其中哪些是桓公所实际推行的,哪些是尚未实际推行,这个问题本书就不深考了。因为即使尚未推行,也是管仲的建议,足以说明当时的历史趋势。就本章的目的说,这就够了。

不过《管子》和管仲的关系,现在还没有定论,这倒需要考证。

管仲(死于公元前年)名夷吾,仲是他的字,颖上(今安徽颖上县)人。他原来很穷,曾作过小商人。后来成为齐国公子纠的家臣。

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争夺君位,子纠不胜身死。小白立为齐君,就是齐桓公。桓公用管仲为相,(《史记·管晏列传》)在齐国推行封建制的改革。由于封建制在当时是适应生产力发展的新的生产关系,齐国成为当时最先进、最强大的诸侯国,齐桓公成为当时诸侯国的霸主。

先秦的书,称为某子、某子的很多,例如《孟子》、《荀子》等。但是《管子》这部书,同《孟子》、《荀子》等书,有两点显着的不同。第一点,它的内容比较复杂。《孟子》、《荀子》等书,虽然都不一定是一个人写的,但是它们都各自有一个一贯的中心思想,在文字上也有各自的风格,有各自的精神面貌。这说明它只包括一个学派的思想。

但是《管子》这部书就不是这样。它的内容比较复杂。其中法家思想、黄老思想占主要地位,但也有别家思想,还有儒家思想。例如《弟子职》这一篇,就是后来的《弟子规》那一类的东西。

第二个显着的不同是它的内容虽然是比较复杂,但是有一个有系统的形式。从形式上看,《管子》是很整齐的。在全书之中先有十篇,称为“经言”。其次有八篇称为“外言”。其次有九篇称为“内言”,其次有十八篇称为“短语”。其次有五篇称为“区言”,其次有十三篇称为“杂篇”,其次有五篇称为“管子解”,最后十八篇称为“管子轻重”。可见《管子》是经过一番有计划的编辑工作的。这个编辑工作,可能不是刘向、刘歆作的。因为先秦称为某子、某子的书,绝大部分都是经过他们父子二人整理、编辑的,可是除《管子》外,都没有这种形式。

全书八十六篇,分为八类。有些类的名称的意义也不很清楚,例如“区言”。哪一篇归到哪一类,以什么为标准,都不甚清楚。

在这八十六篇之中,有些篇已经遗失了。可是在目录中还有它们的题目,下边注个“亡”字。这个“亡”字,是谁注的?如果是刘向、刘歆注的,那就说明在他们以前已经有了一个《管子》全书的目录。

没有材料可以作为这样说法的根据,但也不排斥有这样的可能。

从这两点上看,《管子》和《孟子》、《荀子》等书有显着的不同但是也就是从这两点可以看出《管子》和先秦有一部书有显着的相同,那就是《吕氏春秋》。《吕氏春秋》这部书内容很复杂,但是在形式上它分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从形式上看,它是一个有完整系统的书。这部书是吕不韦和他的门客们照这个形式上的系统编辑而成的。

由此可以推论,《管子》这部书的形式上的体系也是由某些人编辑而成的。这些人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专把像《管子》所包含的那些文章收集在一起成为一部书?为什么又把这部书称为“管子”?所有这些问题,都需研究解决。

司马迁说:“齐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驺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刘向《别录》说:“齐有稷门,城门也。谈说之士期会于稷下也。”(《史记集解》引)这里说“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可见稷下讲学是以前早就有的。

在齐国的这样一个学术中心,现在一般称之为稷下学宫。这个学宫是当时的一个思想斗争的场所,因此也是一个各学派辩论的讲坛。《盐铁论·论儒》篇说:“齐宣王褒儒尊学。孟子、淳于髡之徒受上大夫之禄,不任职而论国事。”如果这个说法是合乎历史事实的,孟轲也是“稷下先生”之一。

从《管子》这部书称为“管子”这一点看,《管子》这部书必定是和齐国有关的。因为管仲是齐国最大的人物,所以这部齐国的书称为“管子”。而当时能够写出这么多文章的人才聚集的组织,只有稷下学宫。因此可以推论,《管子》所收的文章都是当时“稷下先生”们写的。他们不是来自一家一派,所以内容比较复杂。因为齐国是最先出现封建制的生产关系的,所以思想虽比较复杂,而法家、黄老思想还是占主要地位。稷下的人把它们收集在一起,加以形式上的整理,编辑成为一书,可能如同我们现在某一个大学的学报之类。我们现在称稷下为稷下学宫,有学宫就应该有学报。《管子》就是稷下学宫的“学报”。因为管仲是齐国最有名的人,所以用他的名字作为这个“学报”的名字。

如果这个推论可以成立,《管子》所收的文章,其写作的时代不能早于稷下学宫的成立,也不能晚于这个学宫的消失。这个学宫到战国末期还很兴盛,荀况还主持过这个学宫。可是到秦始皇统一以后,这个学宫随着齐国的灭亡而消失了。《管子》这部书应该是在稷下学宫消失以前编辑出来的。它在战国末期就很流行。韩非说“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韩非子·五蠹》)它成书的时代和《吕氏春秋》成书的时代可能差不多。

《管子》里面没有管仲亲笔写的文章,但是其中也有可以作为讲管仲本人思想和活动的材料。《论语》里面并没有孔丘亲自写的文章,但它是讲孔丘本人思想和活动的主要材料。不过《管子》内容相当复杂,称引管仲的地方也很多,各篇的时代的早晚也相差很大。究竟哪些可以作为讲管仲本人的思想、活动的材料,哪些不可以,这就要选择,选择就得有个标准。

我认为《国语》中的《齐语》就是个标准。《齐语》就是一篇管仲传。这篇相当完整地记载了管仲的思想、活动及齐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在齐国所推行的一系列的封建制的改革和措施,也记载了这些改革、措施所取得的成绩。这篇传是讲管仲本人的思想、活动的主要资料。拿这个标准看《管子》,就可以看出,《管子》中的《大匡》、《中匡》、《小匡》三篇所讲的管仲,基本上是同《齐语》相合的。特别是《小匡》简直是照抄《齐语》。可以推论,《齐语》和这三篇是关于管仲本人的思想、活动的最早的记述。《齐语》本是齐国的国史。《管子》中的这三篇,至少《小匡》这一篇是从齐国国史里摘抄出来的。

牧民第一

【原文】

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凛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故省刑之要,在禁文巧守国之度,在饰四维顺民之经,在明鬼神,祗山川,敬宗庙,恭祖旧。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野芜旷则民乃荒,上无量则民乃妄,文巧不禁则民乃淫,不障两原则刑乃繁。不明鬼神则陋民不悟,不祗山川则威令不闻,不敬宗庙则民乃上校不恭祖旧则孝悌不备。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右国颂

【原文】

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

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逾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故不逾节则上位安,不自进则民无巧诈,不蔽恶则行自全,不从枉则邪事不生。

右四维

【原文】

政之所行,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能佚乐之,则民为之忧劳;能富贵之,则民为之贫贱;能存安之,则民为之危坠;能生育之,则民为之灭绝。故刑罚不足以畏其意杀戮不足以服其心。故刑罚繁而意不恐,则令不行矣;杀戮众而心不服,则上位危矣。故从其四欲,则远者自亲;行其四恶,则近者叛之。故知予之为取者,政之宝也。

右四顺

错国于不倾之地。积于不涸之仓。藏于不竭之府。下令于流水之原。使民于不争之官。明必死之路。开必得之门。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

错国于不倾之地者,授有德也。积于不涸之仓者,务五谷也。藏于不竭之府者,养桑麻育六畜也。下令于流水之原者,令顺民心也。使民于不争之官者,使各为其所长也。明必死之路者,严刑罚也。开必得之门者,信庆赏也。不为不可成者,量民力也。不求不可得者,不强民以其所恶也。

不处不可久者,不偷取一时也。不行不可复者,不欺其民也。故授有德,则国安。务五谷,则食足。养桑麻育六畜则民富。令顺民心,则威令行。使民各为其所长,则用备。

严刑罚,则民远邪。信庆赏,则民轻难。量民力,则事无不成。不强民以其所恶,则诈伪不生。不偷取一时,则民无怨心。不欺其民,则下亲其上。

右士经

【原文】

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以乡为国,国不可为也;以国为天下,天下不可为也。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毋曰不同生远者不听;毋曰不同乡,远者不行;毋曰不同国,远者不从。如地如天,何私何亲;如月如日,唯君之节。

御民之辔,在上之所贵道民之门,在上之所先召民之路,在上之所好恶。故君求之则臣得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恶之则臣匿之。毋蔽汝恶,毋异汝度,贤者将不汝助。

言室满室,言堂满堂,是谓圣王。城郭沟渠不足以固守,兵甲强力不足以应敌,博地多财不足以有众,惟有道者能备患于未形也,故祸不萌。

天下不患无臣,患无君以使之;天下不患无财,患无人以分之。故知时者可立以为长,无私者可置以为政审于时而察于用,而能备官者,可奉以为君也。缓者后于事于财者失所亲,信小人者失士。

形势第二

【原文】

山高而不崩,则祈羊至矣;渊深而不涸,则沈玉极矣。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春秋冬夏不更其节,古今一也。蛟龙得水,而神可立也;虎豹幽而威可载也。风雨无乡而怨怒不及也。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寿夭贫富,无徒归也。衔命者君之尊也,受辞者名之运也。上无事则民自试,抱蜀不言而庙堂既修。鸿鹄锵锵,唯民歌之。济济多士,殷民化之,纣之失也。飞蓬之问不在所宾;燕雀之集,道行不顾。牺圭壁,不足以飨鬼神。主功有素,宝币奚为?羿之道,非射也;造父之术,非驭也奚仲之巧,非斫削也。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言无事焉。唯夜行者独有也。

平原之陉奚有于高。大山之隈奚有于深。訾之人,勿与任大。巨者可与远举,顾忧者可与致道。其计也速而忧在近者,往而勿召也。举长者可远见也;裁大者众之所比也;欲人之怀定服而勿厌也。必得之事,不足赖也。必诺之言,不足信也。小谨者不大立,食者不肥体。有无弃之言者,必参之于天地也。坠岸三仞人之所大难也,而猿猱饮焉。故曰,伐矜好专举事之祸也。

不行其野,不违其马。能予而无取者,天地之配也。怠倦者不及,无广者疑神疑神者在内,不及者在门;在内者将假在门者将待。曙戒勿怠后逢殃。朝忘其事,夕失其功。邪气入内,正色乃衰。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上下不和,令乃不行。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进退无仪则政令不行。且怀且威则君道备矣。莫乐之则莫哀之,莫生之则莫死之。往者不至,来者不极。

道之所言者一也,而用之者异。有闻道而好为家者,一家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乡者,一乡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国者,一国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天下者,天下之人也。

有闻道而好定万物者,天地之配也。道往者其人莫来,道来者其人莫往。

道之所设,身之化也。持满者与天安危者与人。失天之度,虽满必涸;上下不和,虽安必危。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虽立不安。

其道既得,莫知其为之;其功既成,莫知其释之。藏之无形,天之道也。疑今者察之古,不知来者视之往。万事之生也,异趣而同归,古今一也。

生栋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天道之极,远者自亲;人事之起,近亲造怨。万物之于人也,无私近也,无私远也。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天之所助,虽小必大;天之所违,虽成必败。

顺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怀其凶,不可复振也。乌鸟之狡虽善不亲;不重之结,虽固必解。道之用也,贵其重也。

毋与不可,毋强不能,毋告不知。与不可,强不能,告不知谓之劳而无功。

见与之友几于不亲;见爱之交,几于不结;见施之德几于不报。四方所归,心行者也。独王之国劳而多祸;独国之君,卑而不威;自媒之女,丑而不信。未之见而亲焉,可以往矣。久而不忘焉,可以来矣。日月不明,天不易也。山高而不见,地不易也。言而不可复者,君不言也。行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凡言而不可复,行而不可再者,有国者之。

权修第三

【原文】

万乘之国,兵不可以无主;土地博大,野不可以无吏百姓殷众,官不可以无长;操民之命,朝不可以无政。

地博而国贫者,野不辟也;民众而兵弱者,民无取也。

故末产不禁则野不辟,赏罚不信则民无取。野不辟,民无取,外不可以应敌,内不可以固守。故曰,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而求权之无轻不可得也。

地辟而国贫者,舟舆饰,台榭广也;赏罚信而兵弱者,轻用众,使民劳也。舟车饰,台榭广,则赋敛厚矣;轻用众,使民劳,则民力竭矣。赋敛厚,则下怨上矣;民力竭,则令不行矣。下怨上,令不行,而求敌之勿谋己,不可得也。

欲为天下者,必重用其国欲为其国者,必重用其民欲为其民者,必重尽其民力。无以畜之,则往而不可止也;无以牧之,则处而不可使也。远人至而不去,则有以畜之也;民众而可一,则有以牧之也。见其可也,喜之有徵见其不可也,恶之有形。赏罚信于其所见,虽其所不见,其敢为之乎?见其可也,喜之无徵;见其不可也,恶之无形。赏罚不信于其所见,而求其所不见之为之化,不可得也。厚爱利足以亲之,明智礼足以教之。上身服以先之,审度量以闲之,乡置师以说道之。然后申之以宪令劝之以庆赏,振之以刑罚。故百姓皆说为善,则暴乱之行无由至矣。

地之生财有时,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无穷。以有时与有倦,养无穷之君,而度量不生于其间,则上下相疾也。是以臣有杀其君、子有杀其父者矣。故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国虽小必安;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

地之不辟者,非吾地也;民之不牧者,非吾民也。凡牧民者,以其所积者食之,不可不审也。其积多者其食多,其积寡者其食寡,无积者不食。或有积而不食者,则民离上有积多而食寡者,则民不力;有积寡而食多者,则民多诈;有无积而徒食者,则民偷幸。故离上、不力、多诈、偷幸,举事不成,应敌不用。故曰,察能授官,班禄赐予,使民之机也。

野与市争民,家与府争货,金与粟争贵,乡与朝争治。

故野不积草,农事先也;府不积货,藏于民也;市不成肆,家用足也;朝不合众,乡分治也。故野不积草、府不积货、市不成肆、朝不合众,治之至也。

人情不二故民情可得而御也。审其所好恶,则其长短可知也;观其交游,则其贤不肖可察也。二者不失,则民能可得而官也。

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