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闽学”教育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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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近思录》选读(8)

明道先生尝被旨赴中堂议事。荆公方怒言者,厉色待之。

先生徐曰:天下之事,非一家私议。愿公平气以听。荆公为之丑屈。

59.刘安礼问临民。明道先生曰:使民各得输其情。问御吏。曰:正己以格物。

60.横渠先生曰:凡人为上则易,为下则难。然不能为下,亦未能使下。不尽其情,伪也。大抵使人常在其前,己尝为之,则能使人。

61.坎维心亨,故行有尚。外虽积险,苟处之心亨不疑,则虽难必济,而往有功也。今水临万仞之山,要下即下,无复疑滞。险在前,惟知一义理而已,则复何回避?所以心通。

62.人所以不能行己者,于其所难者则惰。其异俗者,虽易而羞缩。惟心弘,则不顾人之非笑,所趋义理耳,视天下莫能移其道。然为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己者义理不胜,惰与羞缩之病,消则有长,不消则病常在。意思龌龊,无由作事。在古气节之士,冒死以有为。于义未必中,然非有志概者莫能。况吾于义理已明,何为不可?

63.姤初六:“羸豕孚谪躅。”豕方羸时,力未能动。然至诚在于踯躅,得伸则伸矣。如李德裕处置阉宦,徒知其帖息威伏,而忽于志不忘逞。照察少不至,则失其几也。

64.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绊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数数,己亦了此文义,二益也。对之必正衣冠,尊瞻视,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坏人之才为忧,则不敢惰,四益也。

《近思录》卷十一·教学

1.濂溪先生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

恶为猛,为隘,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

2.伊川先生曰: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学之法,以豫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知晓,且当薰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

3.观之上九曰:“观其生,君子无咎。”象曰:“观其生,志未平也。”传曰:君子虽不在位,然以人观其德,用为仪法,故当自慎省。观其所生,常不失于君子,则人不失所望而化之矣。不可以不在于位,故安然放意无所事也。

4.圣人之道如天然,与众人之识甚殊邈也。门人弟子既亲炙,而后益知其高远。既若不可以及,则趋望之心怠矣。故圣人之教,常俯而就之。事上临丧,不敢不勉。君子之常行,不困于酒尤其近也。而以己处之者,不独使夫资之下者,勉思企及,而才之高者,亦不敢易乎近矣。

5.明道先生曰:忧子弟之轻俊者,只教以经学念书,不得令作文字。子弟凡百玩好皆夺志。至于书札,于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者,亦自丧志。如王虞颜柳辈,诚为好人则有之,曾见有善书者知道否?平生精力用于此,非惟徒废时日,于道便有妨处,足以丧志也。

6.胡安定在湖州置治道斋,学者有欲明治道者,讲之于中,如治民治兵水利算数之类。尝言刘彝善治水利,后累为政,皆兴水利有功。

7.凡立言欲涵蓄意思,不使知德者厌,无德者惑。

8.教人未见意趣,必不乐学。欲且教之歌舞,如古诗三百篇,皆古人作之。如关雎之类,正家之始。故用之乡人,用之邦国,日使人闻之。此等诗,其言简奥,今人未易晓。

别欲作诗,略言教童子洒扫应对事长之节,令朝夕歌之,似当有助。

9.子厚以礼教学者最善,使学者先有所据守。

10.语学者以所见未到之理,不惟所闻不深澈,反将理低看了。

11.舞射便见人诚。古之教人,莫非使之成己。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使人事。

12.自“幼子常视无诳”以上,便是教以使人事。

13.“先传后倦”,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而后教以大者远者。非是先传以近小而后不教以远大者。

14.伊川先生曰:说书必非古意,转使人薄。学者须是潜心积虑,优游涵养,使之自得。今一日说尽,只是教得薄。

至如汉时说,下帷讲诵,犹未必说书。

15.古者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择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复之农亩。盖士农不易业,既入学则不治农,然后士农判。在学之养,若士大夫之子,则不虑无养。虽庶人之子,既入学则亦必有养。古之士者,自十五入学,至四十方仕,中间自有二十五年学,又无利可趋,则所志可知。须去趋善,便自此成德。后之人,自童稚间已有汲汲趋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后志定。只营衣食,却无害。惟利禄之诱最害人。

16.天下有多少才,只为道不明于天下,故不得有所成就。且古者“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如今人怎生会得?

古人于诗,如今人歌曲一般,虽闾巷童稚,皆习闻其说而晓其义,故能兴起于诗。后世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怎生责得学者?是不得兴于诗也。古礼既废,人伦不明,以至治家,皆无法度,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有歌咏以养其性情,声音以养其耳目,舞蹈以养其血脉,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古之成才也易,今之成才也难。

17.孔子教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盖不待愤悱而发,则知之不固。待愤悱而后发,则沛然矣。学者须是深思之。

思而不得,然后为他说便好。初学者须是且为他说,不然,非独他不晓,亦止人好问之心也。

18.横渠先生曰:“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仁之至也,爱道之极也。己不勉明,则人无从倡,道无从弘,教无从成矣。

19.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人未安之,又进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节目。不尽材,不顾安,不由诚,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观可及处,然后告之。圣人之教,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余地无全牛矣。人之才足以有为,但以其不由于诚,则不尽其才。若曰勉率而为之,则岂有由诚哉?

20.古之小儿便能敬事。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问之,掩口而对。盖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儿,且先安祥恭敬。

21.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子之非。”非惟君心,至于朋游学者之际,彼虽议论异同,未欲深较。惟整理其心,使归之正,岂小补哉?

《近思录》卷十二·警戒

1.濂溪先生曰: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

2.伊川先生曰:德善日积,则福禄日臻。德逾于禄,则虽盛而非满。自古隆盛,未有不失道而丧败者。

3.人之于豫乐,心说之故迟迟,遂至于耽恋不能已也。

豫之六二,以中正自守。其介如石,其去之速,不俟终日,故贞正而吉也。处豫不可安而久也,久则溺矣。如二,可谓见几而作者也。盖中正,故其守坚,而能辨之早,去之速也。

4.大君致危亡之道非一,而以豫为多。

5.圣人为戒,必于方盛之时。方其盛而不知戒,故狃安富则骄侈生,乐舒肆则纲纪坏,忘祸乱则衅孽萌。是以浸淫,不知乱之至也。

6.复之六三,以阴躁处动之极,复之频数,而不能固者也。复贵安固。频复频失,不安于复也。复善而屡失,危之道也。圣人开迁善之道。与其复而危其屡失,故云“厉无咎”。不可以频失而戒其复也。频失则为危。屡复何咎?

过在失而不在复也。

7.睽极则弗戾而难合,刚极则躁暴而不详,明极则过察而多疑。睽之上九,有六三之正应,实不孤。而其才性如此,自睽孤也。如人虽有亲党,而多自猜疑,妄生乖离,虽处骨肉亲党之间,而常孤独也。

8.解之六三曰:“负且乘,致寇至,贞吝。”传曰:小人而窃盛位,虽勉为正事,而气质卑下,本非在上之物,终可吝也。若能大正,则如何?曰:大正非阴柔所能为也。若能之,则是化为君子矣。

9.益之上九曰:“莫益之,或击之。”传曰:理者天下之至公,利者众人所同欲。苟公其心,不失其正理,则与众同利。无侵于人,人亦欲与之。若切于好利,蔽于自私,求自益以损于人,则人亦与之力争,故莫肯益之而有击夺之者矣。

10.艮之九三曰:“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传曰:夫止道贵乎得宜。行止不能以时,而定于一。其坚强如此,则处世乖戾,与物睽绝,其危甚矣。人之固止一隅,而举世莫与宜者,则艰蹇忿畏,焚扰其中,岂有安裕之理?“厉薰心”,谓不安之势,薰烁其中也。

11.大率以说而动,安有不失正者?

12.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妇有倡随之理,此常理也。若徇情肆欲,唯说是动,男牵欲而失其刚,妇狃说而忘其顺,则凶而无所利矣。

13.虽舜之圣,且畏巧言令色。说之惑人易入而可惧也如此。

14.治水,天下之大任也。非其至公之心,能舍己从人,尽天下之议,则不能成其功,岂方命圯族者所能乎?鲧虽九年而功弗成,然其所治,固非他人所及也。惟其功有叙,故其自任益强,弗戾圯类益甚。公议隔而人心离矣。是其恶益显,而功卒不可成也。

15.君子“敬以直内”。微生高所枉虽小,而害则大。

16.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于欲。

17.“人之过也,各于其类。”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伤于忍。

18.明道先生曰:富贵骄人,固不善。学问骄人,害亦不细。

19.人以料事为明,便侵侵入逆诈亿不信去也。

20.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苟得外面物好时,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却已先不好了。

21.人于天理昏者,是只为嗜欲乱着他。庄子言“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此言却最是。

22.伊川先生曰:阅机事之久,机心必生。盖方其阅时,心必喜。既喜则如种下种子。

23.疑病者,未有事至时,先有疑端在心。周罗事者,先有周事之端在心。皆病也。

24.较事大小,其弊为枉尺直寻之病。

25.小人小丈夫。不合小了他。本不是恶。

26.虽公天下事,若用私意为之,便是私。

27.做官夺人志。

28.骄是气盈,吝是气歉。人若吝时,于财上亦不足,于事上亦不足。凡百事皆不足,必有歉歉之色也。

29.未知道者如醉人,方其醉时,无所不至,及其醒也,莫不愧耻。人之未知学者,自视有为无缺,及既知学,反思前日所为,则骇且惧矣。

30.刑恕云:“一日三检点。”明道先生曰:可哀也哉!

其余时理会甚事?盖仿三省之说错了,可见不曾用功,又多逐人面上说一般话。明道责之,刑曰:“无可说。”明道曰:无可说,便不得不说。

31.横渠先生曰: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

与下民一致,所事不逾衣食之间,燕游之乐尔。

32.郑卫之音悲哀,令人意思留连,又生怠惰之意,从而致骄淫之心。虽珍玩奇货,其始感人也,亦不如是切,从而生无限嗜好。故孔子曰:“必放之。”亦是圣人经历过,但圣人能不为物所移耳。

33.孟子言反经,特于乡原之后者。以乡原大者不先立,心中初无主,惟是左右看,顺人情,不欲违。一生如此。

《近思录》卷十三·异端

1.明道先生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杨氏为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为害尤甚。杨墨之害,亦经孟子辟之,所以廓如也。

2.伊川先生曰: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终则不可救。如“师也过,商也不及”,于圣人中道,师只是过于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则渐至于兼爱,不及则便至于为我。其过不及同出于儒者,其末遂至杨墨。至如杨墨,亦未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推之便至于此,盖其查必至于是也。

3.明道先生曰:道之外无物,物之外无道。是天地之间,无适而非道也。即父子而父子在所亲,即君臣而君臣在所严,以至为夫妇,为长幼,为朋友,无所为而非道。此道所以不可须臾离也。然则毁人伦,去四大者,其外于道也远矣。故“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若有适有莫,则于道为有间,非天地之全也。彼释氏之学,于“敬以直内”则有之矣,“义以方外”则未之有也。故滞固者入于枯槁,疏通者归于恣肆。此佛之教所以为隘也。吾道则不然,率性而已。斯理也,圣人于易备言之。

4.释氏本怖死生,为利岂是公道?唯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是也?元不相连属,但有间断,非道也。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彼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段事,则无矣。彼固曰出家独善,便于道体自不足。或曰:“释氏地狱之类,皆是为下根之人设此怖,令为善。”先生曰:至诚贯天地。人尚有不化,岂有立伪教而人可化?

5.学者于释氏之说,直须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駸駸然入其中矣。颜渊问为邦,孔子既告之以二帝三王之事,而复戒以放郑声,远佞人,曰:“郑声淫,佞人殆。”彼佞人者,是他一边佞耳,然而于己则危。只是能使人移,故危也。

至于禹之言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巧言令色,直消言畏,只是须着如此戒慎,犹恐不免。释氏之学,更不消言常戒。到自家自信后,便不能乱得。

6.所以谓万物一体者,皆有此理。只为从那里来,“生生之谓易。”生则一时生,皆完此理。人则能推,物则气昏,推不得。不可道他物不与有也。人只为自私,将自家躯壳上头起意,故看得道理小了他底。放这身来,都在万物中一例看。大小大快活。释氏以不知此,去他身上起意思。奈何那身不得,故却厌恶。要得去尽根尘,为心源不定。故要得如枯木死灰。然没此理。要有此理,除是死也。释氏其实是爱身,放不得,故说许多。譬如负版之虫,已载不起,犹自更取物在身。又如抱石投河,以其重愈沉,终不道放下石头,惟嫌重也。

7.人有语导气者,问先生曰:“君亦有术乎?”曰:吾尝“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

8.佛氏不识阴阳昼夜死生古今,安得谓形而上者,与圣人同乎?

9.释氏之说,若欲穷其说而去取之,则其说未能穷,固已化而为佛矣。只且于迹上考之。其设教如是,则其心果如何?固难为取其心,不取其迹。有是心则有是迹。王通言心迹之判,便是乱说。故不若且于迹上断定不与圣人合。

其言有合处,则吾道固已有。有不合者,固所不取。如是立定,却省易。

10.问:神仙之说有诸?曰:若说白日飞升之类,则无。

若言居山林间,保形炼气,以延年益寿,则有之。譬如一炉火,置之风中则易过,置之密室则难过。有此理也。又问:

“扬子言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圣人能为此等事否?”曰:

此是天地间一贼。若非窃造化之机,安能延年?使圣人肯为,周孔为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