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满的张嘴还要喝,他移开目光,没有看我,但我却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泪花。他哭了?不可能!是被太阳光线折射的反光吧!
浑身都酸疼难受,我发觉自己已有了浮肿的症状。这才省起从昨天到现在我就再也没有过小便。难怪中山狼不给我喝水,原来斑毒会让人的肾脏功能衰竭,丧失排泄的能力,继而引发全身水肿。
他从干粮袋里掏出一块饼,就着腊肉嚼了几口,再俯近我的嘴边,口对口喂给我。
肚子里面火烧火燎般,一夜没有进食也丝毫没有觉得饿,我勉强咽下一口便扭过头拒绝再吃。
他刚毅的脸庞上浮起淡淡的疲惫,眼眸深处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我越来越虚弱,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伸过手轻轻捋起我的衣袖,我看到自己的胳膊上起了大片的红斑,尤如蝴蝶般的红印触目惊心。斑毒开始发作了,果然是既凶险又迅猛的传染病。从潜伏到发作如此之快,让人连招架应付的余地都没有。
他默默的呆坐着,下意识的将我的胳膊抵在他的额前,出了一会儿神。我感觉到他粗浊的气息喷在我的手臂上,攥着我胳膊的大手微微颤栗,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良久他才重新振作起精神,放下我的胳膊,我看到他眼窝已经湿了。
他站起身,收拾好干粮袋和水囊挂上马背,然后再将我重新抱上马。在他跃身上马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那是一种无奈绝望的叹息!
新的旅程继续前进着,他边策马西行,边观察两旁沙丘的形状和排列。他紧拧着浓眉,似在斟酌着什么,行进速度远远比昨夜减缓。
他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心里始终不能排除这个疑问。从现在所处的方向看,我知道我们已远离马帮所在的方向,正向着沙漠最深处走着。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沙漠是可以随时吞噬生命的。这点早在上次起风暴时我就深有体会,难得中山狼大难不死,没有被沙丘活埋,但一个人的好运气有限,并不是每次都可以如此幸运。
中山狼边看边走,又疾行了二个多时辰。时近正午,沙漠里的太阳如火如荼的燃烧着,简直要烘焦大地。长时间的奔波和高温,已让我们骑的马承受不住了。它打着响鼻,停止前行,疲惫的双目哀怨的瞥一眼主人,突然身体前倾跪了下去。
中山狼反应机敏,千均一发时抱着我先行跳下了马背。马儿跌倒地滚烫的沙地里再也爬不起来,周身抽搐着,口吐白沫,眼看已是不行了。
我口干舌焦,浑身火烫,也已跟这倒地的马儿差不多了。双脚触地,顿时高温炽烤的沙地热度透过薄薄的绣鞋底传来,好烫!这沙地简直能摊煎饼。难怪在一些奇趣杂刊上看过,沙漠里的居民用滚烫的沙子埋住生鸡蛋,过几个小时后就可以吃熟鸡蛋了。
眼下我们的处境并不比埋在沙子里的鸡蛋好多少,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在高温下屈服,跟那匹先行一步倒下的马儿一样,葬身在这火烫的沙地上。
中山狼帮我戴好遮着黑纱的草帽,然后从马背上解下水囊和干粮袋再挂到他的身上。他蹲在我的面前,让我伏在他的背上,驮着我继续赶路。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你这只笨狼!”我打起精神,用仅有的力气问着他。
“谁是狼?”他明显不满意我对他的称呼,稍后语气含糊的纠正道:“叫我夫君!”
“哼!”我嗤之以鼻,拒绝这个称呼。“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找个合适的地儿把你埋了!”他一本正经的再次回答道。
我想继续跟他斗嘴,但是神智越来越恍惚,头顶的烈日似乎越来越毒辣,我就像一条晒蔫了的鱼,只有张着嘴巴大口喘气的份了。
无力的伏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心却很安宁。起码人生的最后时刻,还有人肯陪在我的身边,虽然这个人是中山狼很让我感到意外。
短暂而多舛的穿越之行马上就要结束,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从我穿到这个世界里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中山狼,生命终止时唯一陪在我身边的人也是他,多多少少有点滑稽的感觉。
这中间历时一年多,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也许有些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我统统品尝了个遍。
唯一心里有个小小的疑问,他爱我吗?我跟他之间误会太多伤害太多,彼此的心根本就没有靠拢的理由和机会。如果在以前,我是不屑于思考这种可笑的问题。觉得在中山狼这种男人身上浪费脑筋太不值得。
现在,也只有他陪在我的身边,我自然会多想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不管如何,对于他的不离不弃,我还是深受感动。也许,以前我并未完全了解他,他对我的感情已经超乎我原本的预想。如此生死关头,他的表现的确让我感觉到意外了。
他被烈日炙烤得满脸冒油,嘴唇干裂起皮,脊背上棉衫已被汗液浸透,但他仍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的心轻轻触动了一下,强撑着抬起胳膊,用尽力气摘下头上的草帽再戴到他的头上。不料这个小小动作竟然让他如遭电掣,他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回眸瞧了我一眼,我分明看到他渗血的唇瓣微微勾起,那是个很灿烂的微笑。他没有说话,深深凝视我一眼,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我知道他虽然极度疲倦极度劳累,但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他知道只要停下来,我们就会倒下,就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
我们会在这荒凉的沙漠里慢慢风化,变成两具完好的白骨标本,许多年后,也许会有路过的游客或牧民发现,也许永远没有人发现,就这样静悄悄的相守着等待地老天荒。
突然,我感觉中山狼的脚步加快了,他奋力的向着一片长满沙棘和巨形仙人掌的高大沙丘走去。眼前终于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黄沙了,脚下除了沙粒还多了许多的碎石子。沙丘非常高大,要绕过一个得费好半天的功夫。
终于,努力走了半天,我们总算走到了一个沙丘的背阴面。这里还凉快些,可以暂且躲避一下烈日直射。
中山狼慢慢将我放下,他也一头栽倒在沙地上直喘粗气。他伸手摘掉草帽,嘴唇已完全爆皮,眼窝深陷,已有脱水的症状。
我有心过去照料他,但虚弱到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点的挣扎爬起,摘下腰间的水囊,先喝了几口水,依在沙丘壁上喘息着积攒力气。
好半天,他才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我的身边,扶起我的肩头,喂我喝了一口水。
我的神智略略清楚了些,但全身更加酸痛无力,知道自己已经差不多到了该去见马克斯的时候了。
勉强对他挤出一抹笑,不知此时我狼狈的模样是不是很渗人,但他却一脸的欣喜,好像此时我能对他笑比发现绿洲还要让他兴奋。
“把我葬在这里吧,我喜欢这儿。有这么多的仙人掌……这么大……”我拼尽力气对他绽放最后的微笑,来表达对他行为的感谢。
谢谢他让我见识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大的仙人掌,我想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我背到这里就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吧。只是连累他一起送命有些愧疚,好吧,以前他虐打我欺负我的的旧帐就算了,我不再怨恨他便是。
俯耳听清楚了我最后的“遗言”,他面上却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无心也无力再去想太多,便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至少在这沙丘背阴处还是凉快的,免于被直接烘烤成人干而死,这也值得庆幸。
“迎春,乖乖的在这里等我。答应在我回来之前你要活着!只要你能活着,我……会答应你的任何一个请求!无论你想怎么样,我都会依着你!”耳边传来中山狼低沉宠溺的话语,感觉他凑到我的唇边轻吻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他怎么样了,但是严重的肾脏衰竭和周身重度并发炎症使我再也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我想说,其实我想活着,但我怎么活?别说现在我已经快要翘辫子了,就算身体无恙时,要想活着离开这沙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没有马匹,水源和食物也仅够维持一天,两人能用一天的时间步行走出这片沙漠吗?好像有点天方夜谭的说法。
咦?中山狼呢?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再听到他的动静,是不是也翘辫子了?不对啊,我还没死呢,他就先行一步啦!
极度的恐惧感促使我睁开眼睛,我喘息着,感觉呼吸憋闷,转动着昏沉沉的脑袋,打量了四周,果然没有看到中山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