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江门心学”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第三辑·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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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明儒学案·甘泉学案》选读(4)

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舍勿助勿忘之间。何容力乎。伏惟明示以决所疑。先生曰。惟求必有事焉。而以勿助勿忘为虚。阳明近有此说。见于与聂文蔚侍御之书。而不知勿正勿忘勿助。乃所有事之工夫也。求方圆者必于规矩。舍规矩则无方圆。舍勿忘勿助则无所有事。而天理灭矣。下文无若宋人然。非从无益而又害之可见也。不意此公聪明未知此要妙。未见此光景。不能无遗憾。可惜可惜。勿忘勿助之间。与物同体之理见矣。至虚至实。须自见得。

子嘉问克己复礼一功也。已克而礼自复。礼复而后己可言克矣。盖一心之中。理欲不容并立也。或者专言克己。必己私克尽。而后礼可复。则程子生东灭西之语何谓乎。若谓初学之士。习心己久。不免已私之多。故先言克己以觉之。即先正所谓非全放下终难凑泊之谓也。以此为讲学始终之要。恐非中正也。殊不知言复礼。则克己在其中。言克己则复礼不外矣。若得其要于勿助勿忘之间。虽言克已亦可也。若不得其要。不知所克者何物。纵云克己。亦不过把持而己。焉能尽克而不生乎。若谓颜子之功。尚亦如此。况其他乎。盖颜子之姿。生知之亚。故己一克而即去不萌。所谓不贰过是也。非若后世一一而克之之谓也。或以为存天理。无所捉摸。不若克己之为切。是盖未得其功于勿助勿忘之间者也。若果能有见于勿助勿忘之间。则己私又何容乎。嘉以为既真有所见。复于受病深者而克之。则日渐月磨。已不知而自克也。嘉之所见。或亦偏堕而不知伏。惟详示。先生曰。克己复礼。固不是二事。然所谓克己者。非谓半上半下也。去之尽。乃谓之克也。已私才尽。天礼立复。若其不继。又复如初。惟随处体认天理最要紧。能如是则克复在其中矣。谓体认天理不如克己者。盖未知此且克己。惟以告颜子。而不以告仲弓诸人。盖非人人所能也。今人只说克己耳。又何曾克来。

若待到知是己私时。其机己往。又安能克。惟是只悔耳。

子嘉问隐显无间。动静一切。子所雅言也。或者不求立其本体。而专磨炼于事。遂诋静坐者为非。夫静坐而不求诸人事。而后可以言偏矣。若专用力于事而不求见本体。则与静坐之弊均矣。又何诮彼耶。不知所谓磨练者。

又何物耶。况所谓随处体认天理。非专于事也。体认也者。知行并进之谓也。识得此天理。随时随处。皆知行并进乎此天理也。若曰随事。则偏于事而非中正矣。毫厘千里之差。所系不细。伏惟垂教。先生曰。体认天理而云随处。则动静心事皆尽之矣。若云随事。恐有逐外之病也。

孔子所谓居处恭。乃无事静坐时体认也。所谓执事敬与人忠。乃有事动静一致时体认也。体认之功贯通。动静隐显。只是一段工夫。

问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夫动静一也。而为动而生阳。静而生阴。

则动静各自为一物矣。谓常体不易者为静。妙用不息者为动。则所谓静极复动。动极复静者。不可通矣。夫所谓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者。其以天地之形体言之乎。抑以其性情言之乎。以其形体言之。则天主动。地主静。动静分矣。以其性情言之。则所谓阳变阴合而生金木水火土者。

又何谓也。愿示。先生曰。观天地间。只是一气。只是一理。岂常有动静阴阳二物相对。盖一物而两名者也。夫道一而已矣。其一动一静分阴分阳者。盖以基消长迭运言之。以其消故谓之静。谓之阴。以其长故谓之动。谓之阳。亘古亘今。宇宙内只此消长。观四时之运。与人一身之气可知。何曾有两物来。古今宇宙。只是一理。生生不息。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见之者谓之见道。

问白沙先生有语云。静坐久之。然后吾心之体。隐显呈露。常若有物。观此则颜之卓尔。孟之跃如。盖皆真有所见。而非徒为形容之辞矣。但先生以静坐为言。而今以随处体认为教。不知行者之到家。果孰先而孰后乎。明道先生曰。天理二字。是某体贴出来。是其本心之体。亦隐然呈露矣。而十二年之后。复有猎心之萌何也。意者体贴出来之时。方是寻得入头去处。譬如仙家之说。虽是见得玄关一窍。更有许多火候温养工夫。非止谓略窥得这个景象。便可以一了百了也。如何如何。先生曰。虚见与实见不同。静坐久。隐然见吾心之体者。盖先生为初学言之。其实何有动静之间。心熟后。虽终日酬酢万变。朝迁百官万象。金革百万之众。造次颠沛。而吾心之本体。澄然无一物。何往而不呈露耶。盖不待静坐而后见也。颜子之瞻前忽后。乃是窥见景象虚见也。至于博约之功。既竭其才之后。其卓尔者乃实见也。随处体认天理。自初学以上皆然。不分先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既随处体认之功。连静坐亦在内矣。

问无在无不在。只此五字。循而行之。便有无穷难言之妙。白沙先生所谓高明之至。无物不履。反求诸身。

不在于人欲也。无不在者。无不在于天理也。群窃谓此五字。当浑全以会其意。不当分析以求其义。分析则支离矣。既有学问思辨之功。意不向别处走。不必屑屑于天理人欲之分析也。此紧关终身受用之地。更愿发挥。归与同志者共之。先生曰。此段看得好。五字不可分看。如勿助勿忘四字一般。皆说一时事。当此时。天理见矣。常常如此。恒久不息。所以存之也。白沙先生所谓把柄在手者如此。此乃圣学千古要诀。近乃闻不用勿助勿忘之说。将孰见之孰存之乎。是无把柄头脑。学者不可不知。

问神易无方体。学者用无在无不在之工夫。当内外动静浑然之两忘也。盖工夫偏于静。则在于静矣。工夫偏于动。则在于动矣。工夫偏于内。则在于内矣。工夫偏于外。则在于外矣。非所谓无在无不在也。非所谓无不体也。非所谓活泼泼地也。切料如此。不知其果然否乎。先生曰。神易最可玩。此当以意会。不可以言尽也。当知易是甚。神又是甚。皆是勿忘勿助。无在无不在之间见之。

何内外动静之分。会得时便活泼泼地。

问天地之心。动而无动。静而无静之妙。贯昼夜寒暑古今而无不然也。而此独以亥子为然者。必有说矣。愿闻所谓亥子中间者。先生曰。动静之间。即所谓几也。颜子知几。正在此一着。

道通复问惟意必固我。故不能贯通。心事合之持养否。先生曰。惟不于心事合一持养。心地不能洒然。而物来顺应。则每事拟议商量。憧憧愦愦。便是意必固我。

先生曰。先师白沙先生。与予题小圆图屋诗有云。

至虚玄受道。又语予云。虚实二字。可往来看。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予谓太虚中教是实理充塞流行。只是虚实同原。

先生曰。戊子岁除。召各部同志诸君饮于新泉。共论大道。饮毕言曰。诸君知忠信为圣道之至乎。学者徒大言人而无实德。无忠信故也。故主忠信。忠信所以进德。直上达天德以造至诚之道。忠信之外。无余事矣。既而语罗民止周克道。程子京曰。主信者。体认天理之功尽在是矣。中心为忠。心中故实。是谓之信。心之不实。全是不中不正之心为之。问如何中心。曰。勿忘勿助之间。

则心中矣。

孟津问心之本体莫非天理。学者终日终身用功。只是要循着天理。求复本体而已。本体何分于动静乎。明道云。须看喜怒哀乐未发前作何气象。延平之教。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象山诲学者曰。须在人情事变上用功。夫喜怒哀乐情也。亦事也。己发者也。一则欲求诸己发。一则欲看诸朱发。何与。窃意三先生之教一也。明道为学者未识得本体。看未发之前气象。正欲体认本体也。认得本体。方好用功。延平亦明道意也。象山恐学者未识于实地用功。即堕于空虚漭荡。便有歧心事为二之病。人情事变。乃日用有实地可据处。即此实地以体认吾心本然之天理。即人情事变。无不是天理流行。无不是未发前气象矣。若不从实地体认出来。窃恐病痛未除。犹与本体二也。幸赐明教。先生曰。师云来问。亦看得好。三先生之言。各有所为而发。合而观之。合一用功乃尽也。吾所谓体认者。非分己发未发。未分动静。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己发未发。随动随静。盖动静皆吾心之本体。体用一原故也。如彼明镜然。其明莹光照者。其本体也。其照物与不照物。任物之来去。而本体自若。心之本体。其于未发己发。或动或静。亦若是而已矣。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己发。而动以为言。恐亦有歧而二之之弊也。前人多坐此弊。偏内偏外。皆支离而非合内外之道矣。吾心性图备言此意。幸深体之。

先生曰。主一。主一个天理。阳明常有此言。殊不知无适之谓一。若心主一个天理在内。即是物。即非一矣。惟无一物。乃是无适。乃是主一。这时节天理自见前矣。观此则动容貌。整思虑。未便是敬。乃所以生敬也。

问由求亦要为邦。曾点要洒然为乐。其志不同者。岂圣人以其事迹观之。顾有取于穷居乐善。而不取于用世行志者耶。但其间有大意存焉。谓理之无在无不在也。夫有点之乐。奚必舍去国事。适清闲之地。浴沂咏歌而后乐之乎。为邦亦是曾点合当为的。使由求赤得点之意。则何嫌于用世。但三子见得一处。点见得无处不是此理。若是只认得彼处是乐。亦犹夫三子之屑屑事为矣。而谓之见大意乎。孔子仕止久速。未尝留意。孟子大行不加。穷居不损。是何物也。可因与窥与点之意矣。请问是否。先生曰。曾点正为不曾见得无处不是此理意思。故须求风浴咏归始乐。若见得。则随处体认。天理流行。则为邦为政。何往而非风浴之乐。点虽乐优于三子。然究竟言之。过犹不及耳。终是未能一贯。若以此为尧舜气象。则又认错尧舜了也。

问人心与天地万物同一体。是则然矣。但学者用功。

只当于勿忘勿助上着力。则自然见此心虚明之本体。而天地万物自为一体耳。故云。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冲也。曰古人见道分明。曰己见大意。曰见其大。

皆指见此心本体言之尔。若为学之始。而遽云要见天地万物为一体。则胸中添一天地万物。兴所谓守一中字者不相远矣。是否。先生曰。吾意正如此。勿忘勿助心之中正处。

这时节。天理自见。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自见。若先要见。

是相像也。王阳明遂每每欲矫勿忘勿助之说。惑甚矣。

问为学之始。虽不可遽云要见天地万物一体。然为学之初。亦不可不知天地万物与吾一体。盖不知此体。则昧于头脑矣。故程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体。先生亦尝教孚先曰。鼎内若无真种子。却教水火煮空铛。又曰。须默识一点生意。此乃知而存也。韦推官止见得程子所谓存久自明以下意思乃存而知也。窃疑如此。未知是否。先生曰。

固是大头脑。学者当务之急。然始终也。须于勿忘勿助处见。

先生曰。知崇而礼卑。中行之士也。行者中路也。

以上便可到圣人地位。狂者有智崇而无礼卑。狷者有礼卑而无智崇。孔子思得狂狷。盖欲因其一偏之善抑扬进退之。狂狷交用。则智崇礼卑。天地合德。便是中行。可践迹而入圣人之室矣。

先生曰。杨慈湖岂是圣贤之学。乃真禅也。盖学陆象山而又失之者也。闻王阳明谓慈湖远过于象山。象山过高矣。又安可更过。观慈湖言人心精神是谓之圣。是以知觉为道矣。如佛者以运水搬柴无非佛性。又蠢动含灵无非佛性。然则以佛为圣可乎。

先生曰。聪明圣知。乃达天德。故入道系乎聪明。

然聪明亦有大小远近深浅。故所见亦复如此。曾记张东海谓定性书。动亦定。动亦是定。有何了期。王阳明近?勿忘勿助。终不成事。夫动静皆定。忘助皆无。则本体自然。合道成圣。而天德王道备矣。孔孟之后。自明道之外。谁能到此。可知是未曾经历。二君亦号聪明。亦止如此。故人之聪明亦有限量。

先生曰。有以知觉之知为道。是未知所知者何事。

孟子言予将以斯道觉斯民。则所觉者道也。儒释之分正在此。

怀问体认天理最难。天理只是吾心中正之体。不属有无。不落方体。才欠一毫。巳便不是。才添一毫。亦便不是。须是义精仁熟。此心洞然。与之为体。方是随处体认天理。或曰。知勿忘勿助之间则见之。窃谓勿忘勿助。

固是中规。然而其间间不容发。又不是个有硬格尺可量定的。只这工夫。何缘便得正当。先生曰。观此可见吾契。

曾实心寻求来。所以发此语。天理在心。求则得之。夫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但求之自有方。勿忘勿助是也。

千古惟有孟子发挥出来。须不费丝毫人力。欠一毫。己便不是。才添一毫。亦不是。此语最是。只不忘助时。便添减不得。天理自然见。非有难易也。何用硬格尺量耶。孟子曰。物皆然。心为甚。吾心中规。何用权度。

太仆吕巾石先生怀

吕怀字汝德。号巾石。广信永丰人。嘉靖壬辰进士。

自庶吉士出为给事中。复入春坊。以南司业掌翰林院事。

迁南太仆寺少卿。致仕。先生受学于甘泉以为天理良知。

本同宗旨。学者工夫无有着落。枉自说同说异。就中指点出一通融枢要。只在变化气质。故作心统图说。以河图之理明之。一六同宗。二七同道。三八为朋。四九为友。各居一方。五十在中。如轮之有心。屋之有脊。兼统四方。

人之心是五十也。阴阳合德。兼统四端。命曰人亟。至于气质。由身而有。不能无偏。犹水火木金。各以偏气相胜。偏气胜则心不能统之矣。皆因心同形异。是生等差。

故学者求端于天。不为气质所局矣。先生之论。极为切实。可以尽横渠之蕴。然尚有说。夫气之流行。不能无过不及。故人之所禀。不能无偏。气质虽偏。而中正者未尝不在也。犹天之寒暑。虽过不及。而盈虚消息。卒归于太和。以此证气质之善。无待于变化。理不能离气以为理。

心不能离身以为心。若气质必待变化。是心亦须变化也。

今曰心之本来无病。由身之气质而病。则身与心判然为二物矣。孟子言陷溺其心者为岁。未闻气质之陷溺其心也。

盖横渠之失。浑气质于性。先生之失离性于气质。总由看习不清楚耳。先生所着有律吕古义历考庙议诸书。

巾石论学语

窃谓天道流行。命也。与心俱生。性也。在天曰命。

在人曰性。实一本耳。前后五者。皆性于己而命于天。世之人但知以前五者为人性。而不知节之以天理。以后五者为天命。而不知求之于人心。故孟子谓声色臭味安佚之欲。与心俱生。人之性也。然有本之天理而不可易者。君子固不谓由于人性。恣然自肆。而不思所以节之于理也。

仁义礼智。天道之懿。一理流行。天之命也。然有根于人心而不容伪者。君子固不谓出于天命。而不思所以性之于己也。夫心即理。理即心。人心天理。无非中者。然性本人心而有不出于理者。是形气之私。而非性之真。命出天理。而有不根于心者。是拘蔽之妄。而非命之至。性命合一。天人不间。知而行之。此孟子之所以亚圣也。(答毛介川。

气之存亡。间不容发。一念之得。则充塞天地。一念苟失。即堕落体肤。是故孟子论养气。必以集义为事。

此气流行。生生不息。是吾之本心也。义与心俱。何以待集。盖忘助间之耳。忘助人也。勿忘勿助则义集。人欲泯而天理流行矣。程子谓勿忘勿助与茑飞鱼跃意同。正谓是也。(答曾廓斋。

此理此心。流行天地。默而识之。随处充足。烟花林鸟。异态同情。俯仰之间。万物一体。不言而喻。若只恁地操持。恐不免只是义袭。工夫到底。得圣门所为难耳。(同上。

不睹不闻。即吾心本来中正之体。无生无弗生。无存无弗存。苟有丝毫人力。便是意必固我。而生存之理息矣。故君子戒谨恐惧。常令惺惺。便是生存之法。(答戚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