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清晨,当阳光刚刚投射到歌德风格的教室顶端,能容纳近百人的大教室内就已经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的男女学生。哈佛大学负责教授东方历史的顾学海教授登上讲台,看到听课的学生远超过了自己的预计,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现在西方学生对古老的东方历史和它那灿烂的文化越来越感兴趣,作为华人他非常高兴,同时也为自己在东方历史研究方面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
“今天这一课,我主要是讲中国唐朝的玄奘大师和他的《大唐西域记》。”顾学海教授环顾众多年轻人一眼,信手把讲义搁到讲桌上。对这段历史他早已倒背如流,根本用不着讲义,为了把这段历史讲得更有趣一点,也为了让学生们对东方文化产生更浓厚的兴趣,他临时决定,从神话和传说开始今天这一课。
“相信很多同学都知道东方一个著名的神话故事,”顾学海环顾教室,突然在几十名学生中发现了一张全新的面孔。偶尔有别的学院的学生来旁听自己的讲课,这原本没什么特别,不过角落那位金发碧眼的俊美男子,明显比其他同学要年长许多,他的面前也没有讲义书本,尤其神态完全不像一名学生。顾学海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只见对方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并礼貌地点了点头,顾学海也微微颔首,然后转开头继续他的讲课,“这个故事在中国叫做《西游记》,也译做《猴子历险记》。不知道有多少同学知道这个故事?”
“我知道!”“我也知道!”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们纷纷抢着回答,一个来自非洲的黑人学生还模仿了几下猴子抓痒挠腮的动作,他那肤色加上那惟妙惟肖的模仿,惹得其他同学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中国的四大名著中,大概只有《西游记》更具有世界性,因此在国外有很高的知名度,被誉为东方第一魔幻小说。
“这个神话故事的原型,正是来自玄奘大师历时十四年,从大唐长安出发,辗转数千里,途径几十个国家,去今日的印度求取真经的典故。”顾学海顺利地把他的讲课从神话传说过渡到历史,“《西游记》中的唐僧,也就是历史上的玄奘大师,他所去的西天,就是今日之印度,那时也叫天竺。”
顾教授注意到,那名三十出头的金发碧眼男子在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课,他是那种即便在人丛中也能一下子让人注意到的英俊男子,他身旁有好几个女学生时时不自觉地偷眼打量他就是明证。不过他似乎对这种目光早习以为常,一直目不斜视地倾听着顾教授的讲课。
在顾教授把历史和神话传说巧妙穿插的讲述中,这节课很快就过去,当所有学生陆续离开后,顾学海开始收拾讲义准备回家,却见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径直来到讲台前,顾学海忙问道:“这位同学,不知还有什么问题?”
“我确实有问题要请教顾教授。”那男子紧盯着顾教授,眼光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当年玄奘大师真是为学习大乘佛经,不远万里去当时的天竺取经吗?”
顾学海一怔,“这位同学何出此言?”
那男子笑道:“我看过顾教授许多关于玄奘大师的论文,其中不止一次提到玄奘大师西行取经是另有所图,并非如史料记载是完全出于信仰和对佛教文化的向往。不知道顾教授为何不在讲课时抛开教科书,用自己的发现来激发学生的求知欲呢?”
顾学海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对历史提出怀疑的学生,他微微颔首道:“你说得不错,但我的发现还只是一种揣测,缺乏有力的证据,因此不能把它作为历史知识传授给学生,不过如果只是私下交流和探讨,即使是假说甚至谬误也无妨。”
“正要向顾教授请教,”那男子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顾教授认为当初玄奘大师西行,除了出于信仰和对佛教文化的向往,还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顾学海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他在寻找《天启书》?”
“《天启书》?”那男子眉梢一跳,“婆罗门教的《天启书》?”
顾学海心中暗自惊讶,《天启书》是印度古老宗教婆罗门教的神圣秘典,就连许多佛教徒也未必知道,没想到一个西方人不仅知道《天启书》,甚至知道它属于婆罗门教。他不禁点头道:“不错,正是婆罗门教的神圣密典——《天启书》!”
那男子皱起眉头:“玄奘大师是佛教高僧,而婆罗门教曾经是佛教的冤家对头,他寻找对头的经典做什么?”
“因为他坚信,佛陀当年是从《天启书》上得到启发,最终看破尘世真相,修成正果达到盘涅境界,也就是俗称的立地成佛。”顾学海叹道,“佛教原本是不信神的宗教,佛的本意是觉悟者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后世的佛门弟子将佛祖描述成上帝一样的神,释迦牟尼在天有灵,定会为他的佛理被人曲解而感到悲哀。”
“有什么理由相信,释迦牟尼是受了《天启书》的启发才得成正果,并最终创立传遍整个东南亚的佛教?”那男子又问。
顾学海耐心解释道:“没有任何思想是凭空诞生,它总是在前人的思想之上变化、提高、进步而来。虽然没有佛典提到佛陀与《天启书》的关系,但佛教接受了《天启书》中关于轮回和业的思想,抛弃了梵天、湿婆、毗湿奴等神灵说,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将佛教喻为优昙花,那《天启书》无疑就是种子。”
那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说来,《天启书》是佛陀成佛的指路明灯,不过为何在婆罗门教内部,却无人凭之达到如此成就呢?”
顾学海想了想,犹豫道:“也许《天启书》有许多版本,其中只有一部是传自远古。那时还没有印刷术,所有经典要靠手抄,难免就有错漏,抄本越多错漏就越多,令人真伪莫辨。佛陀出家修行前是释迦族的太子,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天启书》。另外,婆罗门教内部缺乏变革性的人才,也是一大原因。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
那男子追问道:“《天启书》是何人所著?又传自何人?”
顾学海遗憾地摇摇头:“因为年代久远,《天启书》的作者已不可考,据说它最早是传自公元前一千五百多年的雅利安人,他们来自亚细亚高原,是印度婆罗门种姓的前身。他们用武力征服印度河流域后,也将他们的宗教传到了印度大陆,与当地的原始宗教相融合,就形成了后来的婆罗门教。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圣经》最早的篇章也成于那个时期,并且地点也是在中东。”
“顾教授认为《天启书》与《圣经》可能会有联系?”那男子有些惊讶。
“我可没这么说!”顾学海笑了起来,“我对《圣经》与犹太教的历史并无研究,不敢妄加揣测。东西方文化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还没有人同时精通这两种文化,所以对这种巧合,还没有谁能圆满解释。”
那男子想了想,又问:“如此说来,玄奘大师西行,就是为了寻找这部《天启书》?”
顾学海微微颔首道:“不错!玄奘大师在研究佛陀的经典时,发现了它与婆罗门教的渊缘。也许为了揭开佛陀成佛的奥秘,又或为了实践立地成佛的体验,他不远万里去天竺寻找婆罗门教的《天启书》,在佛陀当年宣讲佛经的那烂陀寺一呆就是数年。他坚信那是一部揭示尘世奥秘的终极天书,是一切佛经的真正源头。佛陀当年能凭《天启书》悟道成佛,他当然也可以。”
“他找到那部经书了吗?”那男子追问道。
“我想是没有,”顾学海推了推眼镜,迟疑道,“从他后来归国后的著述中,隐约提到过这部经书,不过却没有关于这部经书更详细的记录。”
“世上真有这样一部神秘的经书?”那男子问道,“一部令佛陀成佛的《天启书》?”
顾学海耸耸肩:“如果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我只能回答——不知道;如果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可以告诉你——我坚信有这样一部经书。”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又问:“如果真有这样一部经书,你认为它最可能在什么地方?”
顾学海犹豫道:“我想最可能是在王舍城郊外那烂陀寺附近,玄奘当年在那里生活了整整五年,远远超过他在其它寺庙讲经学佛的时间。据佛典记载,那里也是释迦牟尼成佛之后最早公开授徒的地方,是佛教的第一圣地。”
那男子还要再问,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避到一旁接了个电话,然后匆匆过来向顾教授道别。顾学海忍不住问道:“你好像不是这儿的学生,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那男子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学生,但对顾教授最近的研究很感兴趣,希望以后能随时向顾教授请教。”他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顾学海知道这是西方人索要名片的惯用伎俩,先递上自己的名片,你也不好意思不回赠他一张自己的名片。顾学海对这个精通东方历史的西方美男子也心存好感,便愉快地把自己的名片换给了他。
“不敢再耽误顾教授宝贵的时间,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向您请教。”那男子对顾学海点点头,转身匆匆而去。直到他去得远了,顾学海才拿起手中的名片细看,名片上没有头衔也没有地址,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比较少见的名字——保罗·霍夫曼。
顾学海顺手将名片揣入衣兜,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听到那独特的铃声,顾学海面色顿时肃然。看看左右无人,他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一个沉凝苍老的声音:“当心!‘神之手’正在向你逼近!你得立刻从世间蒸发!”
顾学海浑身一颤,手机差点失手落地。他面色惨白地点点头,轻轻说了声“明白”,然后关掉电话,匆匆去往卫生间。五分钟后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花白的头发使他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身上笔挺的西装变成了破烂的夹克,鼻梁上少了一付金边眼镜,唇上却多了两撇邋遢的胡须,手上的公文包也变成了一个垃圾袋······他完全不像是个名校教授,到像是个流浪汉一般。
漫不经心地离开校园来到十字街口,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辆出租车无声地停到他面前,他仔细看了看车牌,这才开门钻进后座。
“先生去哪里?”司机是个黑人小伙子,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问。
他回头看了看,确信无人跟踪后,才从齿缝间轻轻吐出个荒诞的地址:“天堂!”
黑人小伙子没有多问,猛一踩油门,出租车立刻飞驰而去。
一辆停靠在街边的“美洲虎”缓缓降下车窗,露出方才那个金发男子保罗·霍夫曼俊美的脸。他遥望消失在车流中的出租车,嘴角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轻轻点开驾驶台前的车载电脑,屏幕上立刻现出了一幅电子地图,一个红点在图上正不断移动、闪烁。他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拿起车载电话淡淡吩咐:“跟上那个教授,他身上有我的名片。”
关掉电脑,他发动车子掉转车头,朝相反方向疾驰而去。那个教授只是一个小虾米,用不着他亲自操心,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只大鱼的去向。
两辆黑色的卡迪纳克在两个街区外追上了方才那辆出租车,两车一前一后,将那辆出租车逼到了路旁停下,几个西装笔挺的黑衣男子跳下卡迪纳克匆匆围上去,只见出租车内除了那个黑人司机,并没有任何乘客,后座上就只剩下一张精美的名片。领头的黑衣男子捡起那张名片,不禁愤愤地骂道:“妈的,让他给跑了!”
“美洲虎”发出低沉的咆哮,风驰电掣般奔行在高速公路上,把无数循规蹈矩的车辆远远甩在了屁股后面。保罗一只手操纵着“美洲虎”,另一只手拿起车载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几秒后耳机中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头儿,我们有他的消息了!”
目标终于出现!保罗连忙问:“在哪?”
“正如你预料的那样,他准备去印度!公元十三世纪的印度。”电话中有人讨好地恭维道,“头儿,为什么你的预测每次都那么准确?”
保罗嘴角闪过一丝自得的微笑。雪妮去了印度,那个白痴会不跟着去吗?他突然有些佩服这个妹妹,居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令那个白痴围着她团团转。不过保罗并不想让手下知道他的预测,是来自对妹妹行踪的把握。他把“美洲虎”拐上一条岔道,然后对着话筒吩咐道:“你现在马上联络天使,让她今晚九点十五分,到黑狼帮的夜莺酒吧等我。”
夜幕降临,街头空无一人,除了匆匆而过的小车,就只有路边的各色酒吧,还不时传出或轻柔或火暴的音乐,以及酒客们高声的呼叫和吵闹。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一间不大的酒吧招牌上,“夜莺酒吧”几个大字在暧昧地闪烁,内里隐隐飘出一丝像呻吟一般的音乐,令人想入非非。
昏暗嘈杂的夜莺酒吧内,吧台前方那不大的舞台上,几个********在搔首弄姿,几个黑人在酒吧另一头打着美式台球,两名墨西哥壮汉在吧台前狂喝滥饮,三三两两浓妆艳抹的夜女郎散落在酒吧各个角落,招揽着古老而暧昧的生意。在这样一个表演脱衣舞的酒吧中,一个突然闯进来的东方少女显得颇有些另类。少女有一对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精致的鼻子,以及微微上翘的小嘴,上穿白色体恤,下着贴身牛仔裤,身材修长纤瘦,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脸上既不施脂粉也没有耳环项链等配饰,模样有些像动漫中的美少女,显得清纯而稚嫩,与这里昏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请问喝点什么?”一个酒吧招待立刻过去招呼。
“一杯水。”少女简单地答应了一句,目光在酒馆中睃巡了一圈,然后捡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接过侍者送来的水小口小口地啜着,同时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一直在四下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少女五官秀气柔美,像天使般惹人怜爱,引得众人连连侧目,近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黑大汉更是放肆地吹了声口哨,对那少女举起酒瓶:“宝贝,我请你喝一杯怎样?”
少女有些嫌恶地转开头,没有理会那个醉醺醺的黑人,这激恼了对方。那黑大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来到少女面前,把一只大黑手搭在少女瘦削的肩上,打着酒嗝笑问道:“多少钱?今晚我包了!”
少女一下子羞红了脸,连忙一把推开那酒鬼的手:“我不是那种女人!”
“不是那种女人是哪种女人?到这儿来招揽生意的,难道还有别的女人不成?”醉鬼不依不饶地调侃着,惹得周围众人哄堂大笑。醉鬼似乎受到了鼓舞,掏出几张钞票从少女的体恤领口塞强进去,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快一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少女挣脱醉鬼的手,把体恤中的钞票掏出来扔在地上,气愤地大声分辨:“我不是妓女!”
“我没说你是妓女啊!”醉鬼哈哈大笑,“我喜欢援交少女,你如果不喜欢去酒店,就在这儿也可以,我不在乎当众表演。”醉鬼说着就去搂少女的腰,谁知手还没碰到少女的衣衫,就被她扣住了手腕,醉鬼还想挣扎,就见那少女脚下一勾,同时伸手在醉鬼肩上一推,那醉鬼立刻被这招漂亮的勾连掌摔了出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砸碎了一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