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丝丽款款地捋捋鬓发,把淡淡的目光投向天边,静静地没有说话。所有人也都没有催促,也无法把目光从她迷离的眼神中挪开,似乎预感到她要说的,将是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你是东方人,该听说过道家伟大的先哲李耳吧,还有梦见蝴蝶的庄周?”黛丝丽说着把目光转向我,我这才意识到她是在问我,我茫然地摇摇头说:“没听说过,他们跟我好像不熟。”
黛丝丽再次把淡淡的目光投向天边,似乎在考虑该如何通俗易懂地向我们,主要是向我解释一切,沉默半晌,最后她终于说:“我不是普通的富家小姐,而是埃国太阳教的圣女,桑巴也不是我爷爷,而是埃国太阳教大祭司,弗莱特则是桑巴大祭司的弟子,埃国是西方最伟大的文明国度,我们受圣教的重托,肩负神秘的使命,去往另一个同样是古老文明发源地的丝绸之国,去解开困扰我们以及所有先贤和哲人的世界之迷。”
对黛丝丽和桑巴身份我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如果他们仅仅是普通商人的话,反而会出乎我的预料,所以我只平静地问:“你们不远万里,就仅仅是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目标?”
“这个目标并不虚无缥缈!”黛丝丽嗔怪地盯了我一眼,接着说,“很久以来,我教的先贤们就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世界各地的宗教都有关于神的传说,并且这种传说竟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教派,都有关于创世、大灾难、天界等传说,尤其让人惊诧的是,在东方古老的丝绸之国,关于神的记载和传说竟和处于数万里极西之远的我国有极大的相通,虽然这些经过商人和冒险家们带来的神话与传说,都已经面目模糊,但任何人也无法忽视它们之间那惊人的相似。还有,越是古老的典籍,关于神灵的记载就越丰富越完整越相似,无论东西方都是如此。”
出于礼貌,我没有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却还是忍不住说:“一切关于神怪的传说从来都仅仅是传说而已,我还没想到有人会真把它当回事。”
黛丝丽轻叹口气,淡淡道:“你若处在我们的国度,肯定不会有如此武断的结论。我国有许多用常理无法解释的伟大工程和自然现象,比如大金字塔和斯芬克斯,金字塔是远古法老们的陵墓,用你们东方人的量度单位来说,就是用重达五万斤以上的石块垒成,塔高足有上百丈,如此浩瀚的工程,就是在技术更发达和劳动力更丰富的今天,我们的国王也还是无法实现。还有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设计是如此精巧绝伦,尤其用几万斤重的胡子支撑它硕大的头颅的设计,不仅给它以威猛和美感,更使它在沙漠千年风沙的侵蚀下,到今天仍然安然无恙,所有这些都不能用技术来解释,它们在我们的心目中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神迹!”
“神迹?”我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嘲笑,“人总是把自己无法解释的现象归为神迹。”
黛丝丽没有理会我的嘲讽,眼望天边款款道:“我们坚信在远古的大地上,曾经活跃着不少神灵,在世界上留下了他们活动过的痕迹,人类各种宗教和神话传说,便是根据他们的事迹而来,所以东西方的神话传说才会有如此惊人的相似。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逐渐在我们的世界消失,回到了他们自己的世界,所以今天的我们,再也没遇到过真正的神灵。”
怀疑一切似乎是我的天性,我再次不以为然地质问道:“这仅仅是你们想当然的揣测,就算曾经有神灵,可和今天的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黛丝丽用理解的目光望着我,淡淡问:“你肯定有过做梦的经历,在梦中有时会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在那里你是不是发觉一切都如此怪诞而不可思议?”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我曾经的怪梦和地狱的经历,脸上不禁露出被人窥探到隐秘的红晕。不等我开口,黛丝丽已转开目光说:“相信所有人都有过做这种梦的经历,但只有我们太阳教一个先哲对这种现象发出这样的感慨:‘不知道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梦到现在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梦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和东方另一位梦到自己是蝴蝶的伟大哲人的说法何其相似?难道你不觉得你们那位哲人庄子,他在向后人暗示什么吗?而他又是另一位道教先哲李耳的信徒,这个教派相信这世上有仙界,凡人可以通过修炼成为神灵,和我教的教义竟相差无几,这个教派关于凡人经过修炼,最终得道成仙的传说很多,比如道教八仙。这些传说都和我教典籍上记载的远古那些神灵的诞生离奇地相似,如果要说是巧合,远隔数万里的两个无论民族、风俗、语言、历史等等,均完全不同的古老帝国,在神话传说上竟会有如此多的巧合,你不觉得这十分奇怪吗?”
我茫然了,其实我对两国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或者曾经知道,现在却不记得了,但从黛丝丽的眼神,我相信这种巧合确实到了让人惊讶的地步。
“其实东方早已有人对这种巧合感到莫大的兴趣,”黛丝丽说着,眼里露出一丝崇拜之色,“就在数百年前,丝绸之国一个伟大的僧侣在帝王的支持下,穷十四年之功,孤身到西方寻访所有关于神灵的典籍,以带回丝绸之国和原有的远古记载进行对比研究,希望能勘破其中的奥秘,这就是东方伟大的圣僧取经的典故。只可惜他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把另一个古老帝国当成了西方最悠久的文明而止步,带回了他们的佛经,就是这样,他也为佛经中关于生命的轮回、天界地狱等描述,与本土道教关于世界和生命的思考之相似感到惊讶,他却不知道我们对多年后通过商人和冒险家辗转传到我国,和我们关于生命流转的阐述相似的道教和佛教理论更加震惊,这促使我们下定决心,效法丝绸之国的圣僧取经,打算用我们保存的所有远古典籍去交换东方丝绸之国的神秘经典,希望能综合利用各取所长,勘破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用东方道家的说法,就是去找寻天道之秘!”
我怀疑地看看她全身上下,“这些典籍想来不是一本两本,我却看不出你能藏在哪里?”
黛丝丽笑了笑,骄傲地指指自己脑袋:“这些典籍珍贵无比,我们不可能带着它到处跑,太阳教也决不会允许宝贵的典籍离开国土一步,所以我从七岁开始就被选为圣女,除了学习东方文化,就是在桑巴大祭司的指导下,整日背诵这些典籍和经文,只要需要,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把它写出来,随时可以用它向丝绸之国交换他们拥有的佛、道神秘典籍,当然也是靠记忆把它们都背诵下来带回故国,以我刻苦训练出的超常记忆力,完全能胜任这个使命!”
“可是,”我更加疑惑,“按理说你们的使命虽然虚无缥缈荒诞不经,却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啊,我想不通为何‘一阵风’要如此不顾一切地阻止你们?”
“这更加证实了我教先哲们的猜想,”黛丝丽微微一笑说,“我教的先贤们认为,凡人和神灵原本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或者说神灵就是由凡人修炼而成,但不知什么原因,神灵们离开了我们,回到他们自己的神界或天堂,却零星地留下了一些如何修炼成神的秘典,这些秘典散落人间,成为不同教派的不传之秘,无论东西方,都还有人遵循这些秘典在刻苦地修炼,想战胜死亡成为神灵,东方道家有修炼成仙之说,古天竺相信,人通过修炼,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本教也有勘破生死流转,与日月同辉的记载,但成功的例子实在少得可怜,以至难以证实。如果我们融合东西方各自掌握的修炼术,或许可以把成功率大为提高,也许是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出现,或者是不愿凡人勘破这世界的奥秘,总之神灵或者只是邪恶的神灵要用尽一切办法阻止我们,阻止东西方最神秘文化的融合,阻止人类勘破这天道之秘,而‘一阵风’便是执行这个使命的工具,受邪恶神灵指使的工具。”
我疑惑地摇摇头,始终无法把世界和神灵联系起来,但黛丝丽关于梦的说法打动了我,我想和我一样梦到另一个世界的人不在少数,难道真有另一个神的世界?我曾经梦境就是那个世界?我转头望向尼奥他们,只见他们脸上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盲目的相信,我只好问黛丝丽另一个问题:“保护神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肯定我就是什么保护神,而不是别人?”
黛丝丽犹豫了一下,突然狡黠一笑说:“其实就在我们决定进行这次伟大的冒险之前,已经做了多年的准备,我们已经通过商人和冒险家向丝绸之国的君主辗转表达了我们的意愿,也得到了他的回信和首肯,并慷慨地派出一位非常出色的将军不远万里,越过凶险的死亡之海来迎接保护我们,那位将军就是我们的保护神。”
“就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呢?”
盯着黛丝丽那躲闪的目光,我突然意识到她的话并不完全可信,至少关于保护神的解释不可信!不过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疑惑地挠挠头说“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苦力,既不是将军又不是什么神。”
“你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的苦力吗?”黛丝丽笑问道,“你见过如此深谙兵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苦力吗?你见过熟悉天文地理、行军布阵的苦力吗?尤其你还是商队中不多的东方人之一,虽然我们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使你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但从你第一次挫败‘一阵风’后,桑巴大祭司就肯定,你是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系上,丝绸之国派出的保护神!”
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但我也不得不承认黛丝丽分析得很有道理,难道我真是她的保护神?是丝绸之国的将军?我无助地抱住头,想从记忆深处找出关于我使命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但混沌一片的大脑使我不得不放弃,在找到新的线索以前,我不得不暂时接受我是她的保护神的推测。
“好吧,我暂时找不到反驳你的证据,”我有些无奈,然后把目光转向尼奥、巴斯和老苦瓜说,“就算我是保护神,你们却不是,你们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必跟‘一阵风’死拼下去。”
尼奥三人对望一眼,然后把坚定的目光投向我和黛丝丽,我心中暗叹,知道黛丝丽方才的话打动了他们,使他们觉得保护黛丝丽就是投身于揭开天道之秘和拯救世界的壮举中。所有男人,无论高贵还是卑贱,无论武士还是苦力,都会在条件具备的时候,产生一种保护弱者、拯救世界的英雄情结。
“如果大家都不愿独自逃命,那么我们就和‘一阵风’斗下去,”我环视众人一眼,缓缓地说,“并且随时做好为保护黛丝丽而牺牲的准备!”
“我们听你的!”尼奥三人异口同声地说,我望向托尼,托尼也微微点头道:“我和他们一样。”
我最后望向黛丝丽,黛丝丽对我嫣然一笑,款款道:“从现在起,我也听你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我们带出眼前的困境,安全地把我护送到遥远的丝绸之国的京城!”
我长叹口气,其实自己是不是保护神都无关紧要,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带出这“死亡之海”,况且我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一阵风”挫败。用棍子在沙地上划着,我心中在揣测“一阵风”下一步可能采取的行动,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海中渐渐形成。
“咱们分开走!”我在沙地上边划边说,“老苦瓜带着受伤的巴斯和黛丝丽一直往正东方向前进,我、托尼、尼奥原地休息,天黑之后望原路返身而回,‘一阵风’若追着我们的足迹一路跟来的话,相信今夜我们就能和她遇上,趁着黑夜我们可以悄悄接近他们,也偷袭他们一回!”
“可是,”托尼疑惑地说,“如果他们有狗的话,我们根本无法悄然接近。”
我一呆,不禁为自己的漏算感到沮丧,对着沙地怔了半晌,又一个不得已的计划在我心中酝酿,我重新拿起木棍,在沙地上边画边解释说:“老苦瓜带着黛丝丽和巴斯分乘三匹骆驼,先折向南走四十里,然后再一路望正东前进,给我和托尼、尼奥留下一匹骆驼,我们就在这儿埋伏,骆驼可以藏到那边的沙丘后面,我们则把自己埋入沙中,只要‘一阵风’追着我们的足迹而来,我们一定能杀她个措手不及!就算他们的狗先发现我们的气味,通常也不会引起主人的注意,只当是猎狗又发现了什么遗弃物,这个计划十分冒险,如果失败,我和托尼、尼奥就肯定回不来了。”
我平静地望着托尼和尼奥,他们也平静地望着我,相信所有人对这个计划的风险完全了然于胸,以我们三人要偷袭四个以上骑马的匪徒,完全成功的机会并不大,就算侥幸成功,三人靠着一匹骆驼,如果三五天内追不上前面的黛丝丽,我们多半也走不出这“死亡之海”,要是黛丝丽他们的行进方向偏离了预订的目标,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们。这个计划唯一可行的一点就是,我们可以击杀“一阵风”的猎狗,让黛丝丽彻底甩掉“一阵风”的追踪,这个计划几乎可以说是牺牲我们三人为黛丝丽赢得生存机会,我不敢肯定他们一定会同意。
“不行,这太冒险了!”黛丝丽最先反对,“如果我们分开,就算你们侥幸成功,在茫茫大沙漠,你们找到我们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如果仅仅靠着一匹骆驼,你们肯定走不出‘死亡之海’!”
我举起双手说:“谁有更好的办法,我肯定第一个听从,不然,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托尼镇定地对我说:“我同意!”
“我也同意!”尼奥把玩着手里的刀,从他冷静的眼中任何人都能看其出决心,我立刻一跃而起,对所有人一挥手:“现在每一刹那对我们来说都异常宝贵,我们没有时间再仔细斟酌权衡,咱们立刻照方才的分派分头行事!”
众人不再说什么,开始分派最后的资源,虽然老苦瓜给我们留下了一半的食物和清水,但只有一匹骆驼,我想我们也没有可能带走太多。
黄昏,沙子开始不那么炽热,那匹孤零零的骆驼已藏在远处那座沙丘后,我和托尼、尼奥三人把自己浅浅地埋在沙中,正好在我们走过的路中央,只露出脑袋,可以从头顶盖着的一块破布的缝隙看出去,这块破布混在我们故意丢弃的废弃物中,为了不引起“一阵风”的疑心,我们在这一段丢弃了不少废弃物。我想就算“一阵风”聪明到能猜出我会在沙中埋伏,她也不知道这埋伏会出现在沿途什么地方,而她又不可能减缓速度谨慎而行,她怕失去黛丝丽的踪影。所以就算她知道有陷阱,也只有一路闯进来!
天色越来越晚,沙子也越来越凉,远方仍然没有“一阵风”的踪影,我静卧在沙中,不禁对自己的揣测感到一丝动摇,万一“一阵风”不会连夜追踪,我们岂不是要在沙中冻一整夜?心中正在胡思乱想,身旁的托尼突然冲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把耳朵贴到沙上,我轻轻把耳朵贴上沙子,立刻就感受到了远方传来的震动,我心中一松,“一阵风”果然如我所料,要顷力作最后一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