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洛尔荒漠,黑风城下,风沙正烈,天色如血。大西帝国西征大军昨晚刚撤离,第二天一早,黑风城下就出现了不少塞姆族的侦哨和游骑。
“帕拉思将军,请问我们还要在这该死的沙漠里待多久?”几个帝国军骑师将领围在帕拉思周围,纷纷质问。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漠中,一万骑师就像沧海一粟,根本不足以抵挡塞姆各部落的围攻,也难怪骑师将领们忧心忡忡,只想着尽快撤回帝国了。
帕拉思遥望大黑山方向,冷冷道:“找到‘黑图腾’咱们就可以班师。”
“要找不到呢?”几个将领异口同声地追问。
“找不到?”帕拉思深吸一口气,“至少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众将面面相觑,主将不走,意味着这一万骑师也要跟着他找下去,直到最后一人。众人脸上都是一脸的悻悻之色,显然对帕拉思的决定十分不满,只是格于帝国严厉的军法,没有说出来罢了。帕拉思心知众将的不满,不过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找到“黑图腾”,总有人要做出牺牲,这也是无奈之举。
“塞姆人现在离我们有多远?”帕拉思展开地图,开始了他军事将领的生涯。
“狂风部和河洛部自从帝国军左、右两军撤退后,就立刻向黑风城飞奔救援,”一个将领指着地图上两个位置,“现在他们大概到了这里,狂风部四万先头部队大概离黑风城已不足百里,河洛部五万大军也只有一百三十里远,其它一些小部落的小股部队最近的已经逼到黑风城下,只是慑于帝国军的战斗力,他们还不敢贸然进攻。”
在这片广袤的荒漠上,数百里之内除了这黑风城,完全无险可守。而这黑风城中又全是些对帝国军恨之入骨的塞姆人。帝国军粮草匮乏,又被十倍于己的敌军包围,天时地利人和俱失,根本无法与塞姆人一战!帕拉思此刻才知道,自己把困难估计得太低了一些,他不由对着地图半晌说不出话来。
“咱们弃城吧,”一个将领小声出主意,“在广袤的科洛尔荒漠上,骑师能显出它机动灵活的特长,与塞姆人十多万大军周旋也未必就落下风。塞姆人都是些乌合之众,部落间矛盾重重,只要咱们躲开他们的主力,静等他们内部生变,咱们还是有可能击败他们。”
“不!”帕拉思断然道,“你们坚守黑风城,三天之后望东方突围,想法回到帝国。”
“我们?”一个将领注意到新任主将用词的特别,眼里不由闪出疑惑之色,“那大人您······”
“我将独自翻越大黑山,追寻‘黑图腾’下落,”帕拉思眼光越过大黑山,眉宇间显得宁静而幽远,“你们只需为我挡住塞姆人三天就算顺利完成了使命,可以突围回国,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做了。”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没想到主将竟然要独自一人翻越大黑山,深入死亡之地的科罗拉大沙漠,这举动只能用疯子来形容。众人在交换眼神取得共识之后,一个老成持重的将领这才代表大家对帕拉思说:“大人的命令我们不敢不执行,不过希望大人给我们一道手令,这样我们回国后也好向麦克雷元帅有个交待。”
“没问题!”帕拉思知道他们已经把自己的行动当成了自杀之举,所以需要自己留下书面命令,以免将来被帝国元老院误认为骑师是弃将而逃。几个将领跟帕拉思并无私交,甚至隐隐有些怨恨他把这一万骑师留在敌国,而不是随西征大军撤退。因此在拿到帕拉思的书面命令后没人劝谏主将放弃计划,而是着手去准备守城。以帝国军的精良装备和战斗力,坚守三天还不成问题。众将都抱了一样的心思:完成任务后立刻撤离黑风城突围回国。至于帕拉思的成败生死,就跟大家再无半点关系了。
帕拉思完全明白众人的心思,写下自己作为主将的唯一一道手令后,立刻又写了一张清单,让人去照着清单为自己准备骆驼和给养。他曾经徒步穿越过撒哈拉沙漠,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他相信无论在虚拟世界还是在现实中,沙漠对他来说都并非不可征服。
清单上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妥当,帕拉思立刻换下帝国军将领的梭子甲,贴身穿上轻便的牛皮革甲,任命一位将领代替自己指挥全军后,便牵起两匹驮满给养的骆驼开始向大黑山攀登。大黑山山势并不陡峭,几乎寸草不生,只有那种黑黢黢的岩石,因此被称作大黑山。当他登到山腰时,身后黑风城下塞姆人已经开始了进攻。帕拉思对此根本没放在心上,为了自己心中那神圣的目的,这一万帝国骑师即便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登上大黑山山顶时,只见身后的黑风城激战正酣,歇斯底里的呐喊即便在山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而前方山下,就是人们口中的死亡之地,塞姆人也谈之色变的科罗拉大沙漠。
翻过大黑山,黑风城的呐喊呼号终于完全听不到,被大山隔在了山那边。以大黑山为界,山的两边就像是两个世界。山那边的黑风城是整个科洛尔荒漠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而山这边的科罗拉大沙漠,则是片一望无际的死寂沙海,完全看不到一丝生命活动的痕迹。要在这全无痕迹的沙海中寻找两个人的下落,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看看西天将沉未沉的夕阳,离天黑显然还有一段时间,有一万帝国军挡住塞姆人三天,帕拉思完全不必急着深入沙漠深处,他干脆就在山脚下停下来,把两只骆驼拴在自己身前挡住从沙漠深处吹来的热风,然后铺上毡子躺在地上,在孤寂无人的沙海边缘酣然入睡。
呼呼风声中,夕阳一点点沉下地平线,一弯银勾渐渐升上高天,白日里的酷热很快就褪去,沙海的风渐渐变得阴寒刺骨。帕拉思终于从睡梦中伸着懒腰醒来,在静躺了数息之后,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搓搓脸颊眉眼,疲惫困乏顿时一扫而光,刹那间便精神焕发,就像是黑夜里即将出击的猎豹。
跃上一块高高的岩石,帕拉思手捏一个奇怪的印诀,开始对着虚空喃喃念叨起来,神情肃穆庄严。随着他的那满是神秘意味的长长咒语,沙海深处隐隐显出几个虚幻缥缈的人影,足不点地地向他缓缓飘来,在淡淡月色下显得十分诡异。
在“真实幻境”装备拍卖会上花大价钱买来的“亡灵召唤术”果然奏效!帕拉思心中一宽,只要这科罗拉大沙漠还能召唤到亡灵,就不愁找不到那两个黑山族女巫和勇士。
七八个形若虚幻的亡灵在咒语的召唤下默默聚集在帕拉思面前,像一群虚无飘渺的影子。看看附近不会再有新的亡灵了,帕拉思这才收起印诀,用冥语对亡灵们发问:“几天前有一男一女从山那边过来,深入了这片大沙漠,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亡灵不会回答,却纷纷指向沙海深处。它们不是真实的生命体,不过却还残留有模糊的意识能量,能感知自己周围发生过的一切。亡灵召唤术,正是驾驭、利用这种能量的方法。
“你们前面带路,带我去找他们!”帕拉思用冥语对亡灵们厉声发令。亡灵没有自主意识,在召唤术的趋使下,无怨无悔地默默“走”前带路,帕拉思则牵起两匹骆驼,踏上软软的沙地,跟着七八个亡灵,开始真正踏上了阴寒空旷的科罗拉大沙漠。
即便是在盛夏,沙漠的夜晚依然寒风刺骨,一路上不断有亡灵在召唤术的驱使下加入到队伍中来,渐渐汇聚成一支数十名亡灵的大军,在黯淡月色下缓缓飘行。看来这沙漠吞噬掉的生命还不在少数。帕拉思紧紧地跟在那些亡灵后面,感到眼前这情形还真有些怪异。
沙漠里夜短昼长,这一夜没走多远东方就开始发白,当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天幕时,亡灵们纷纷消失在沙海中。它们毕竟是见不得阳光的冥灵,只能出现在没有阳光的阴寒暗夜。
帕拉思又往前走了数里,天色大亮时才停下来,在一座沙丘旁搭起小帐篷。没有亡灵带路他不敢再往前乱闯,一旦偏离了正确的方向,说不定就再找不到见过那塞姆族女巫和勇士的亡灵了。
就这样,帕拉思白日休息,夜晚靠亡灵带路追踪。十多天后,一人两驼已深入到了无人迹的科罗拉大沙漠深处。
同一时间,在亚特兰迪斯大陆的另一个角落,大西帝国军事地图上也未曾标记出的南荒密林深处,夏风像其他人一样,站在高高的山顶,为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在到达这座山前数里远,向导谷峰老汉就坚持不再往前,夏风就是给再多钱也没用,只好让他独自回转。大家都以为前方肯定是有更大的凶险,远远超过盲龙、铁甲鳄盘踞的沼泽和人狼、巴虎出没的原始丛林,以至连经验丰富的向导也不敢妄入半步。谁知看到眼前的情景后,众人不由疑惑了,这该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堂啊!为何令向导如此恐惧?
只见山下是一片花的海洋,五彩缤纷蔓延到极远的山谷尽头。那些花硕大无朋,小的也有碗口大,大的几乎像一柄张开的巨伞!在落日的余辉下显得异常艳丽迷人。
“太美了!”纪萱萱深吸一口气,似乎已闻到那醉人的花香,不禁张开双臂,恨不得把眼前的景色抱在怀中。其他人也是两眼迷醉,为眼前的景色震撼。只有颜恭海喃喃自语:“最美的东西往往最毒,就像鲜艳的毒蘑菇和剧毒的蛇豸一样。”
“是啊!”沈丹也低声道,“我似乎从这片花海中闻到了血腥······”
“咱们已到了这里,当然没有转身回去的道理,”夏风哈哈一笑,打断了沈丹的话,“大家当心些就是,人狼巴虎都没把咱们怎样,总不成让这些鲜艳的花给吓住吧。”
说着正要当先下山,一旁的阿莱特已拦住他说:“我先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说着展翼而起,苍鹰般向山下俯冲而去,片刻间便飞到那些异花的上空。然后像老鹰觅食般,时而在高空盘旋,时而降到花丛之上,贴着藤蔓枝叶缓缓掠过,直飞出数里才慢慢折回来,轻盈地落到众人身旁说:“那些花除了藤蔓枝叶比别处为大,我没发现有何异状。”
“就算是有异状,咱们不也要闯一闯,”夏风说着当先带路下山,却也不忘叮嘱说,“大家拉开的距离,就算遇到凶险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免得被妖魔鬼怪一网打尽,大败亏输!我现在咋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就不知谁是保护我的齐天大圣?”
“谁是唐僧?齐天大圣又是谁?”纪萱萱追上夏风好奇地问。夏风嘻嘻一笑,“反正不是你,你顶多也就是个女猪八戒。”
虽然不知道猪八戒又是什么东西,不过一看夏风的表情,纪萱萱也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禁擂了夏风一拳,“你再说这些不清不楚的话,我不理你了。”说着噘起嘴落后两步,不再搭理夏风。夏风只得停下脚步,哄道:“好吧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唐僧取经和猪八戒大闹天宫的故事。”
一听说有故事可听,纪萱萱立刻破颜为笑。夏风于是边走边讲起了经自己篡改过的《西游记》,把孙悟空的事迹搬到猪八戒身上,把猪八戒的丑事栽给孙悟空,这样一来,纪萱萱对“女猪八戒”这称谓也就不那么排斥了。只可惜一行人中除了夏风自己,没人知道《西游记》,因此那种把别人称作“猪头”她还美滋滋答应的喜剧效果,只有夏风自己才能欣赏,还得苦忍着不笑出声来,自己憋肚子里偷着乐。
这故事也让众人听得入了迷,暂时忘了旅途的凶险,不知不觉间已深入花林深处。这才发觉这些花居然长得比人还高,众人行走花林中,那些枝条藤蔓竟也有遮天蔽日的效果。
“哇!好漂亮的花!”巨大而美丽的奇花让纪萱萱暂时忘了故事,在一株巴掌大的花蕾前停住脚步,伸手就想把它给摘下来,却听夏风在前方一声吆喝:“猪头!快去看看前方是否有妖怪!”
“哎!来呐!”折了几下都未把花茎折断,纪萱萱只好舍了那花追上前面的夏风。跟在她后面的人都只是警惕地观察着花丛深处,没人注意到那株未被折断的花,像活物一般发出一阵痛苦的颤抖,那将断未断的花茎处,悄然渗出了一缕浓稠殷红的汁液,像鲜血一般顺着花茎缓缓流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众人在花丛中走了小半日,除了这些各色各样的巨型异花,并没有遇到任何异常情况,大家也就慢慢放下心来,开始着手准备在花丛中露营。只有夏风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经常在野外进行极限冒险的他,注意到了很少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贵族,像颜恭海、库乃尔、纪萱萱等没注意到的异常。
“有什么不对劲?猴头!”纪萱萱注意到了夏风神情的异常,便笑着用她刚从《西游记》中学到的绰号小声称呼夏风。却见夏风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累而已。”
“你骗人!你的眼神很紧张,你遇到巴虎和人狼都没这么紧张过!”
“真的没什么!”夏风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把女孩推到库乃尔那边,“早些睡吧,别胡思乱想,明天还要赶路呢。”
和身在阿莱特和两个帝国卫队武士,霍里和罗纳身边躺下来,虽然夏夜一点也不冷,夏风还是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他瞪大双眼听着两个帝国武士发出的细微鼾声,自己却毫无睡意。这花林中的异常是他以前在野外生存中从未遇到过的,他都不知该如何给别人说起。
在离他们不远的小帐篷中,沈丹浑身颤抖地缩在颜恭海怀中小声说:“王爷,这······这花林中有古怪!”
“这些花本身就很古怪!”颜恭海忧心忡忡地搂着爱妃,“如此鲜艳夺目的花,怎么会在别处看不到?那向导为何来到这儿就坚决不再往前,这些都是古怪!”
“我不是说这个!”沈丹嗓音都有些颤抖起来,“白日里还不觉得,一到这晚上,我才发觉这花丛中充满了怨气,我从来没感应过如此强烈、如此广布的怨气!”
“怨气?”颜恭海一怔,不禁拍拍爱妃的后心,悄声叮嘱,“这话对谁都不要提起,不然会动摇军心。这些王府武士追随我到这里,精神已经极度紧张,再受不得半点刺激。如果他们因恐惧而逃走,咱们以后就没法对付那几个大西人了。”
“王爷要对付他们?他们不是······”
“只是暂时的伙伴,”颜恭海冷冷一笑,“那些大西人武功高强,尤其那个夏风,有如此多稀奇古怪的本领,更是让人看不透。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荒僻的南荒,显然和咱们有共同的目的,我们不可能永远和睦相处。”
“咱们可以帮助他们取得那东西,这样也可以以此功劳向大西国借兵啊!”
“这不足以让大西国借兵,那几个大西人的身份地位也不够资格决定如此大事。”颜恭海眼里精光闪烁,“咱们只有手握‘枫枞之星’,才能跟大西国谈条件。”
沈丹叹了口气,默默地不再说话,对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她也完全清楚,只是生性善良的她,实在不忍心看到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转眼间就变成刀兵相向的仇人。
“别担心,不是情非得已,我不会伤他们性命。”颜恭海把沈丹搂紧,言不由衷地宽慰着爱妃,落在虚处的目光,却隐隐闪出逼人的杀意。
在花林中露宿的夏风,突然被一点细微的声音惊醒,不由翻身而起,低声喝问:“谁?”
“是我!”黑暗中,只见库乃尔悄悄来到他身边坐下,目光炽炽地盯着他,“我知道日间你发现了这花林有古怪,到底是什么古怪?”
见夏风在担心地向自己身后张望,库乃尔又低声道:“你放心,纪小姐已经睡着了。告诉我实情,我可不像她那么好骗。”
夏风犹豫了一下,暗想让库乃尔预先有所防备也好,便苦笑说:“其实这古怪实在太明显了,反而容易让人忽略。你难道没发现,咱们自从进入这花林以来,这一路上就没遇到过一只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