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明明应该是天生神胎才对,可是他却要自己修炼……
不等我细想,周围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黑暗变得淡了一点,转成了一种深蓝色。
我脚下延伸出泥泞的土地,紧接着,一座荒山好似脱下了帷幕一样骤然出现。在我不远处,花神跪坐在地上,捂着腹部,一大滩深红的血泊渐渐蔓延开来。
空气中花香味混合着血腥味,刺鼻难闻。
她咳嗽几声,我看见她的手背上几乎都被血迹覆满,红得触目惊心:“原来……是你……。”
前方有几道电闪在乌云中若隐若现,此刻突然一个惊雷,一道电闪划过,花神的脸惨白得可怕:“很好,很好……我确实没有想到过,你会是……。”
那道电闪照亮了几乎整个山头,也让我清晰地看清楚,站在花神不远处的,赫然就是刚才来报信的女童红依!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当然,”红依咯咯笑起来,清脆的童音回荡在山谷之中,直让人背后生凉。“谁会想到呢,谁会去怀疑一个一直生活在百花岛,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花神。看她们的对话,是红依背叛了花神?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花神道出了我此刻心中的疑惑,她看着红依,似乎有些难过,“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修仙不好吗?为什么要入魔道?”
魔道!
我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又重新打量了一番背着手笑意盈盈的红依,深深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女童最多也不过百年法力而已,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敢去修炼魔道?要知道修魔可不是随意说着玩玩的,从一开始就修魔的暂且不提,从修仙转为修魔,根本不是一个区区百年的女童能做到的事。她的根基都还没扎稳,又怎么可能去修魔道?
“还有……你明明不过百岁,却敢转修魔道……。”花神停了停,她捂住腹部,看了眼周围,嘴角牵起轻微的笑意。“就连伤我也要靠这些个法阵,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很奇怪吗?”红依带着怪异的笑容,她的两眼闪烁着兴奋和恶毒,泛着光。“对你来说,我只有区区百年的法力,根本不可能修魔吧?”
花神看着她,没有说话。
“可惜呢,你料不到一件事。”红依诡秘一笑,她来回踱步,似乎在回忆一件美好的往事。“当初你在林子里捡到我时,我已经活了两万年。”她看着她,高声地、不屑地道,“百年前天地之间突然出现异动,魔界通往外间的天路居然开了一丝缝,把守天路的神仙都吞没了。我当时正在旁边,见机不可失,就在你们还没来得及调派人手时闯了出去。只是没想到我是闯出了魔界,可一身修为也全废了。”
“修为全废的我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只要等到午时三刻,我就会死了。”她带着讥讽的笑容看向花神,“不过我命不该绝,没想到你居然路过那里,还救了我。哈哈哈……当时的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个有点灵性的茶花吧?”
“你本来可以重新来过的。”花神看向她,“弃魔修仙,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还是要堕入魔道?”
红依大笑:“盈姐姐,枉你身为上神,白白拥有三万修为!堕入魔道的滋味一旦尝过,便再也不想放弃了!若是修魔那么容易放弃,这世上早就没有妖魔了!”她伸出手,握成拳头。“你了解当魔气在体内游走时的感觉吗?这是无论多少仙力也比不上的!过去的一百年里,我白天被你逼着修炼仙法,晚上偷偷修魔,你可知,我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脸上黑气涌现,青筋像是蠕虫一样在上蜿蜒,狰狞无比:“每一股仙气生成,我都觉得痛不欲生,可是你,却要我再勤加努力!你可知我当时有多痛苦?我曾经发誓,这一百年里我受的苦,我一定会滴水不漏地还给你。你现在感觉如何?痛吗?恨吗?”她的视线移向花神腹部,勾起一抹疯狂的笑容。
我觉得这个红衣真是不可理喻,她所说的这些痛苦都是她自找的,跟花神有什么关系?
所有的魔族都是疯子。
花神闭了闭眼,面对红依狰狞中尤显兴奋的脸色,平静道:“我自然恨你。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可惜你没有。”红依冷笑。
花神神色一动,似要开口,却听得人道:“原来你在这里。”有人在夜中轻笑,“我说怎么这一百年不见左护法的踪影了呢。”
我后背蓦地一凉,这个声音——
我全身僵硬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红依背后的男人,手心发冷,即使是隔着一段记忆,我仍然忍不住害怕。
白苏!
白苏轻笑着蹲下身,对一脸苍白的红依笑眯眯道:“左护法可真是福大命大,竟然姻缘巧合地出了魔界。”
红依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随即跪地不住磕头:“尊上!当初盗取尊上秘籍,是红依一时昏了脑袋,还望尊上——”
她突然痛叫一声,白苏一把抓紧她胳膊举起,对着她笑意满满:“可一可二不可三,相同的招数,来两次是行不通的。”
红依一脸惊慌,刚才面对花神的傲慢与疯狂悉数被恐惧所代替:“尊上!属下、属下——啊!——”她只一抬头,就惨叫连声,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红依被白苏抓着的那只手开始渐渐腐蚀,不过片刻,她的半个身子就化成了一滩黑水。她的半张脸是白骨和青灰,另一半是惊惧。
白苏起身:“想要诈我,也是行不通的。”
他站直身体的那刻,红依整个人轰然倒下,激起的却只有一片飞溅的黑水。
我眼睁睁看着她化成黑水深入泥地,刚刚还气焰嚣张得意张狂,现在却被白苏一手轻松解决。
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差点无法站稳。
不愧是魔君真身,法力高深。恐怕能除了他的,当世只有常清战神。
我不禁感叹起我和瑶光的运气来,我们碰上他居然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白苏看了眼地上的黑水,抿唇轻笑一声,转向花神。
花神抬头,直对上他。
难道花神就是死在魔君手中?
我一个激凌,连忙想看看是不是如此,周围却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它怎么老是在这种关头出来!
我气得半死,想把周围的这些黑暗驱掉。可惜在这里我根本无法发挥出任何法力,连唤剑都不行,更别说驱了。
这是什么回忆?怎么老一段一段地跳?你倒是快点让我出去啊!花神她到底有没有死在白苏手里?还有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是不是被红依给杀了啊?不然为什么红依会说出那番话?
可如果他们的孩子真没了,那瑶光又是怎么回事?锦莲用来缅怀他孩子而取的同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心急如焚,觉得好多事都乱成了一团麻,理也理不清,只急得团团转。
我在一片黑暗里焦急地转圈,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才渐渐淡了下去,褪出一片天幕。
太好了!我欣喜若狂,第一个反应就是找花神。
还是刚才的地方,不过白苏不见了,只余花神一人,跪坐在地上,神色有些疲惫。
她身下的血迹似乎更浓了,整个人脸色苍白,毫无一丝生气。
白苏出手了?
我忐忑不安,走近几步,想试着把她拉起来,手意料之中地穿透她的身体而过。
“你来了。”花神一直很安静地跪坐,此刻却突然冒出一句,吓了我一跳。
她看见我了?
天空中下起细密的雨,花神背后有人一步步靠近,月白锦衣,长发垂腰,正是锦莲。
锦莲缓缓走到花神身边,蹲下身,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
他轻语:“盈盈。”
花神对他微微一笑,很是开心:“锦莲,你来啦。”
她对锦莲摊开掌心,上面是破碎的海棠花瓣。
细雨飘佛,将她额前的发丝吹动。
“救活他。”她微笑着,“我要我们的孩子平安地长大成人,成仙,成神,成尊。你会做到的吧?”她的微笑不变,似乎不是在求锦莲允诺而是在诉说一个事实。“救活他,养他长大,告诉他,他的娘亲非常爱他。瑶光……真是个好名字……瑶光……。”
锦莲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海棠花瓣在触到他掌心的那一瞬发出了柔和的金光。
花神看到这番景象,安心一笑:“这样,我就……。”她未完的话被淹没在陡然加重的雨声中,雨水打在地上溅出一个又一个水泡,花神深红的襦裙渐渐化成点点花瓣,随风飘向远方。
我看着花神带着笑容化成大片大片的梅花花瓣,花瓣在大雨中纷飞着离开,飞往远空。地上只余一滩血迹,连半片花瓣也无。
锦莲保持着蹲坐的姿势,握着碎花,沉默不语。
“锦莲!”一道喊声破空而来,有人快速地靠近,“花神她——”
来人站住不动,他看见锦莲蹲坐在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你……。”
来人犹豫着喊他,锦莲却站起身来。“常清,”他道,“转魂灯给我。”
常清战神?他就是常清战神?
我一惊,惊讶于面前这个少年人的身份,更惊讶锦莲的要求。
不是说常清战神早在万年前就把转魂灯给毁了吗?
“——那不行!”常清一愣,继而断然拒绝,“花神她已经魂归天地,她受魔君诸法而死,即使转魂凝魄,也是枉然。”
“我知道。”锦莲此刻的声音就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他转过身,神色空洞,以一种可怕的平静道:“给我转魂灯,我要救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