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得太急,连瑶光都没来得及拉住。
刚才那说话之人见有人高声反对,愣了愣,又见我站了起来,当下斜眼道:“小姑娘怕是戏本看多了吧?”他神色之间满是轻蔑,“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这姑娘恐怕还沉浸于戏本中那些威武不凡的神君的绵绵情意之中吧?”他几声冷笑,又道:“你也不想想,平日里我们烧香供神,跪地许愿,哪一次不是诚心实意?可神仙又实现了我们几个愿望?白拿我们的香火钱,却不为我们实现心愿,这等行径与小人又有何差别?”
“拿了你的那些香火钱的是庙里的人,不然你以为他们哪里来供奉一座寺庙?”瑶光起身慢悠悠地道,“这几千世界有多少人,每天有多少人在许愿?神仙要是一个个都管,那还不得忙死?要是投几个钱就能给我实现心愿,我早就天天去投钱天天许愿我发财了。自己不努力,反而把希望寄托于神仙身上,要我是神仙我也不会帮你。你是神仙的儿子还是孙子?他一定要帮你实现愿望啊?”
“你——”
“这位小兄弟说得对极了。”刚才发出叹息声的男子颇为赞同地点头道,“常言道求人不如求己,若是一直想着去烧个香就能心想事成,岂不是痴人说梦?”
和他同桌的女子无奈地一笑:“赵哥……。”
“愚人之见!”那人冷哼一声,鄙夷地看了我们一眼道,“若神仙真是来护佑我等的,那么齐国大旱、梁国饥荒时他们又在哪里?对于他们来说阻止区区一场灾难是易如反掌的吧?”
“不了解事实就别乱说!”我气得语无伦次,“你当龙王布雨是随心所欲的?不大旱饥荒,如何能使得——”突然意识到我在说什么,连忙住了口。
那人见我猛地住口,立刻几声嘲笑:“怎么不说下去了?”他就像一只打了胜仗的斗鸡,得意洋洋地笑了。“说不下去了吧?”
我抿着唇瞪他。
这个凡世的百姓大多安于现状而不愿起事,普通人连字都不识一个,更别说有鸿鹄之志了。帝王昏庸无道,国运衰微,也许有些有识之士会看出来,但更多的人则是毫不知情。如果不把他们逼到绝境,很难让他们起来反抗,因为帝王昏庸而死的人就会更多。所以虽然因为国君无道而使百姓受累很不公平,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风调雨顺,百姓就会认为国君是明君;天灾不断,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是上天要收回国君帝位的征兆,有些人就会趁此揭竿而起,以得受上天旨意之名来推翻皇帝。
再者,神仙大多心怀慈悲,不然在旱涝疫病之时也不会有那么多神仙化身去救助他们了。只是普通的小灾小难我们能够轻易化解,那一些天灾却是不能的,我们无法插手。
天有异像,一般都是朝代更替帝星易主,帝星的位置是神仙都无法改变的,更别说这个九州的命格被司命扔进了诛仙台下,一帮神仙就更加不敢随意插手此间诸事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弄得违反天道了。
这些话哽在我喉间,无法说出,看着那人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我就怒火翻滚,恨不得狠狠地扇他一巴掌。
见我哽住,那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摇头轻蔑地啐了一口:“不过愚妇!”说着便衣袍一甩,背对着我们这边往凳子上一坐。
愚妇?!
我当下怒极,右手一握就想拿鞭子招呼他,却见那人盛气凌人地一坐,竟一屁股坐塌了凳子。
众人哄堂大笑,那人捂着屁股跳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谁谁谁……这是谁干的!”
“哎呀,看样子连老天爷都看不过你了啊。”瑶光很明显幸灾乐祸地叹气,“以后公子还是留点口德吧,别逮着人就乱吠一通。”他缓缓一笑,“当心遭到报应。”
“你!”那人怒目而视,涨红着脸半晌,突然指着瑶光大声道:“是你!是你把我的凳子弄塌的!是不是?”
“话可别乱说,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把你凳子弄塌了啊?”瑶光悠哉悠哉的,“大家评评理,是不是我对他凳子做的手脚?”他说到最后,干脆面向众人,双手半揽,好似万般无辜。
“就是就是……这位公子刚刚一直坐在这里,怎么可能去弄塌他的凳子。莫不是出丑了所以想要找个替罪羊吧?”
“这人也太不厚道了,和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辩礼,真是活该!”
“唉,本公子怎么会和这种人同乘一条船,真是有辱声名啊有辱声名……。”
周围响起一片议论之声,到最后竟是一致地对那人指指点点,直把他说得灰头土脸,找了个借口就忙不迭地回了房。
瑶光大获全胜,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轻哼了声,坐回凳子上唰地一下从筷笼里抽出一双筷子。“跟我斗?”他啪地一声以筷尖点桌,刚举起筷子,突然间发现桌上都是些花食,汕汕地放下筷子,徒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往前倾了倾身,轻抿着唇低声问他:“刚刚……是不是你干的?”
“气不过去,给他点教训尝尝。”他三两口咽下花糕,“他都敢这么说你,我当然得给他一点颜色。要不是怕太过引人注目,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颇有些可惜道,“算他走运。”
“教训教训就算了。”我原本因为刚才那句话而心头大怒,觉得就这么给他一个当众的笑话也无法解我心头之怒。可当我听到瑶光这么说时,我心中的怒气就全消了,反而道:“最近不太平,我们还是别太出头的好。”
当时我离开医馆,看到瑶光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直到上了船,我才反应过来,是他换了一身衣服!
按理说换衣是很常见的,可他以前的几套衣服,不管是镶金线的还是素锦的,都是一身纯白。而他现在穿的却是一身灰绿。我忍了半天,虽然觉得问这个问题有些多事,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得到的答案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原来近日南焸陆续有道士被害,锦莲神尊也来了信让他们尽快回去共同商议此事。
锦莲神尊在信中告诫此事极为危险,让他们三人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回苍穹之后再说。所以为了不惹出多余的麻烦,他们三人都换下了行头,穿得像普通人一样。
瑶光对此毫不担心,按他来说,被害的道士要么就是穿着道服,要么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修道者的。他现在的修为足以隐藏气息,只要不太招摇,没人会注意到。而且我们已经离开了南焸,那杀害道士的妖魔鬼怪也不会这么巧地遇上。
“别担心,”就算此刻,瑶光仍是对这件事丝毫不在乎,反而宽慰我:“不会那么倒霉遇上的。就算遇上了,你我联手,还怕敌不过?”
我看着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还是觉得有些犹豫不安:“可是好像每一次我们两个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不好的事。”之前只要我和他遇上,总是会出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我觉得和他的运气真是差到极点了。这次与他同行,我老是惴惴不安,就怕又出什么事端。
“咳咳咳……。”听我这么说,瑶光立刻噎住,猛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止住。“这个这个……这些都是意外,”他像是生怕我不信,抬头握住我的手,认真严肃道:“你要信我,飘絮。”
我被他握着手,有些脸红,忽听边上一声长叹:“真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才子佳人。可惜可惜,命运多舛啊!”
我一愣,和瑶光一起循声看过去。
一名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书生帽,右手竖着一条写有神机八卦的白幅,摸着长须,一派的莫测高深。见我们看他,他缓缓地捋了几下须髯。
如果他不拿着那一条白幅,我想我会信他几分的。
瑶光放了我的手,对那算卦人笑道:“先生何出此言?”
我眼皮一跳,见瑶光一脸真挚诚恳的神情,知他又起了玩闹之心,只得默默随他去。
虽然这么欺骗别人感情有些不厚道,可那算卦人想来也骗了不少钱,两相扯平,我就姑且配合他一回。想到此处,我便也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来,对那算卦人道:“不知先生说的命途多舛……可是何意?”
那算卦人抚了抚长须,坐下来面对着我们,伸手向瑶光一指:“我看这位公子相貌端正,应是心善之人。可公子印堂发黑,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瑶光与我对视一眼,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浓厚的笑意,他接着问道:“不知先生有何高招,能助我躲过此劫?”
那算卦人却是摇摇头:“公子虽然命相凶险,可天生独得老天保佑,此劫虽凶,却是性命无碍。只是……。”他话锋一转,稍稍凑近我仔细端详,半晌后长叹一声:“姑娘原本命里富贵,可命盘却在一年后黑气极重,翻盘不易,怕是有大灾祸。”他掐指一算,对我道:“依某之见,姑娘应是属水,与火土相克。接下来六十年,姑娘将会有一火土大劫!”
他说得极为低沉,似乎真预见了我在劫难逃,说得我后背一阵发凉,不由有些心惊。这人前几句都说对了,最后那句又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莫非真是高人隐士?
我有些惊疑地问他:“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这个嘛……。”算卦人啧了几声,竖起三根手指:“姑娘不必忧心,只需三两纹银,我便可帮姑娘消灾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