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住,止旭的手劲也松了一松。
直到大堂里的喧哗声被孙先生一声大吼压下去,我才一个激灵,抽回手就往大堂跑去。
大堂里一片混乱,止旭先我一步进了大堂,寻到一边的徐叔问他:“徐叔,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刚刚元姑娘下楼时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把头都给磕破了。”徐叔着急地抖了下袖子,“元大夫正治着。不过元姑娘摔得好像很严重,额头的血都流了一地!”
他边说边指向楼梯口,我在看到楼梯处一大片血迹时就脸白了。
“那她人呢?”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菀艽的人影,我连忙问向徐叔。
徐叔一指中堂:“李大夫把元姑娘抱到里面去了,元大夫他们也都进去了。唉,这好好的怎么就摔下来了呢……。”
徐叔在一边唏嘘,我则是直接朝中堂走去,绕过隔在大堂的几扇屏风,就撞上了端着一盆水出来的伙计。我看着他手中是整盆水都被染红了,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几步进去。
才进中堂,我就看到另一个女大夫翠烟坐在床沿,元老大夫和李成蹊孙先生他们则站在一边。
“菀……元嘉!”我一急,差点脱口而出“菀艽”二字,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改了口。我快步走到床板边,菀艽正躺在上面,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额头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白布。白布上似乎隐隐有血渗出,我看得心惊,连忙问道:“她没事吧?”
“别担心,她无碍。”翠烟安抚一笑,“看着有些严重,但是伤口很小,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话,我才放心下来,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刚刚那声惊叫,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这丫头也不知怎么了,一下楼就有些神情恍惚,刚才那一摔可差点没把我们几个吓坏。”李成蹊在一旁道,“还好是虚惊一场——”
孙先生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你们看!”
他指着菀艽的方向,其他几个人被他的叫喊一惊,都随着他的指向看去。
刚刚还雪白一片的白布上头,已经染满了鲜血!
众人俱是呆愣,只不过片刻,菀艽整个额头上缠得白布就全部被染红了,甚至已经开始溢出来了!
“是没有止住血?”翠烟立刻反应过来,拿了白布按在菀艽额头处,可不一会儿,连她手中的白布都被染红了。
这一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元老大夫过来给菀艽把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吩咐道:“小李,你快去拿参片过来!”
我一听就不对了,参片可是用来吊命的一味药,刚才我走的时候菀艽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翠烟正努力给菀艽止着血,可她的额头还是不断有鲜血流出,指尖都被染得红了。我走过去也搭了一把手,将布巾放在菀艽额头上时暗中施法止血,可我的法力根本没有用,鲜血还是不断流出!
这是怎么回事?!
我心中大骇,连忙握住菀艽右手,送了一丝法力过去,探她内里如何。这一探就把我给吓了一跳,她体内的法力几乎已经所剩无几了!法力枯竭,就算她现在肉体凡胎,可这伤害确实非常大的。我连忙送了几道法力过去,可那些法力就像是落入深海之中,没有一丝动静。
怎么会这样?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的法力竟然全部消失了?我心绪不宁,握着她的手发愣。
难道是……
“飘絮?你去哪?”翠烟正极力给菀艽止血,见我突然转身,连忙喊道。
我不理她,径直回了大堂。
“尹旭之!”止旭正和徐叔交谈,我冲过去,怒不可遏道:“你对元嘉做了什么?!”
“元姑娘?”止旭眉一挑,“我对元姑娘做什么了?柳姑娘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这是个什么态度!
“你还狡辩!菀……。”我突然意识到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只得硬生生住了口,拉了他往中堂那边走去,在屏风处停下,低声质问他:“刚刚我探她灵台,发现她体内一丝法力也无,摔个跤难不成还能把法力给摔掉了?”
“那么你想说什么?”他突然笑了,“你想说我肆意害她?给她的蛛丝做了手脚?”
“不然呢?”我反问道,“不然她的法力又怎么会消失?”
“也许是老天爷把她的法力收回了也说不定,她现在是肉体凡胎,本就不能私自动法。”他见我如此回答,当下就冷笑一声,“我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去害她?我和她无怨无仇,干嘛要害她?”
“你——”
“你们两个杵在这里干什么?”李成蹊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对于我们两个堵住去路的行为皱着眉头,“元嘉还等着用参片呢,快让开。”他像赶鸭子一样挥手,把我们赶到一边,闪身进去了。
止旭瞥了李成蹊的背影一眼,弯唇道:“他们不是在用治病的法子救人么?应该没什么大事。”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承认,是不是?”我气得笑了,一把拉过他往中堂走。“那好,你亲自来看看。”
中堂内血腥味浓厚,孙先生正和翠烟一起给菀艽止血,见我突然带了外人进来,不由得一愣:“柳丫头,你怎么把尹少爷带……。”他话还未说完,就双眼一翻,朝一边倒了下去。
不仅是他,翠烟和李成蹊他们也接连倒下了。
我立刻转头看向止旭。
“他们醒着,我们不好说话。”面对我的目光,止旭简单解释了一句,就抬脚往菀艽那边走去。
我忍了又忍,才没有对他动手,跟了上去看着他给菀艽把脉。
止旭把脉把了半晌,我想他大概是无话可说了,也就问道:“你自己探查,她的法力是不是枯竭了?”
“……奇怪。”止旭的眉头越皱越紧,又顺着菀艽的经脉往她胳膊上向上捏了几寸,而后猛地睁大了眼。“不好!——”
我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惊,就见他周身燃起金红流火,整个人在就火光中消隐无踪。
“止旭!”我惊呼一声,追及他身前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伸手过去只是捞着了一丁点余火。
……他离开了?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离开了?!
我气得半死,正想问候他全家,一旁的菀艽却起了几丝异动。
随着几声异动,她的脸上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黑毛,很快就覆盖了一脸,不仅如此,她的手背上也冒出了毛发,不一会儿,她整个人就都被黑色的浓密毛发包裹了起来。
“菀艽?菀艽!”我被眼前的这幕诡异情景惊住了,上前试图阻止这场变故,可不论我用什么法子,她整个人始终昏迷不醒,毛发也继续越长越密。
我急得心神混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手一个握紧,就发觉被什么东西咯到。低头一看,菀艽的右手竟变成了一根长利的蜘蛛腿,撑破了整个衣袖,关节处还长着反刺,看起来寒气森森。
这下我是真的吓坏了,就算是上次菀艽被夺去半身修为,她也不过变回了真身,可这次、这次她竟是肉体凡胎地就化成了一只巨大的八角蜘蛛!
我重新往她脸上看去,她的脸还是毛发丛生,不过还看得出人脸的影子,可她的身体却在逐渐变成一只巨大的黑蜘蛛,盘亘在床上,僵硬着一动不动。
不过是三百年不见,她的真身怎么可能会从巴掌大变成现在这个个头?!
“菀艽?菀艽?”我试图把她变回来,可就算把水灵珠和土灵珠的法力都用上,还是没有用,菀艽变成的人面蜘蛛仍然纹丝不动地盘在床上。
而且慢慢地,从她的身上开始泄出几丝妖气。
糟了,她在妖化!
我还来不及疑惑她怎么会妖化,就想起了倒在这里的几人和外面的那些大人,要是菀艽妖化,那这里的人就都会变成她的食物,性命不保!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阻止她的妖化?怎么办?!
我急得团团转,眼看着这妖气越来越浓厚,却没有办法阻止,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再一次试图阻止无果后,我的手擦过腰间放着的玉佩,突然就想起了一件能够救人的东西。
莲生!
它能生死人肉白骨,也一定能阻止菀艽的妖化!
我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现在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还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把莲生用上。再不济,若是我真无法阻止菀艽妖化,还能保住医馆内众人的性命。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得去找瑶光过来。
我把土灵珠放置在她胸前,期望能够以大地之力镇着妖气,又扬手给医馆施了一层仙障,免得有什么垂涎土灵珠的妖精鬼怪发现而来。我又给元老大夫几人加了几重咒语,一是为了保护他们,二是不让他们过早地醒来。他们暂且不能出去,不然一定会有人问起菀艽的情况;我也不能让他们中途醒来,不然看到菀艽变成这样子不被害死也要被吓死,权衡再三,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给隔开大堂和中堂的屏风处加了仙障,让外人无法意外地闯进来看到这一切。一切完成之后,我施法瞬移到了瑶光所在的客栈偏院。
“瑶光!”
我到来时他们三人正凑在一起说着些什么,见我突然出现在偏院里,三人都是一惊。
“飘絮?你——”瑶光刚想问话,就被我打断了。
“快!快救人!”我扑上去就拉住了他的前襟,话不连牵:“菀艽她——她——”
“你别急,慢慢说。”瑶光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我的后背道。
“慢慢说就出大事了!”我反拉住他的手,也顾不得和边上的人解释,带着他一起施法回到了医馆的中堂。
“你怎么突然带我来——这是!”瑶光原本还抱怨着,一看到倒了满屋子的人和床上盘亘的人面蜘蛛就愣住了,径直上前查看人面蜘蛛的情况。“这么浓厚的妖气,你们是吃饱了撑的要救一个妖怪?!”
“她不是妖怪!”经瑶光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菀艽身上的妖气已经非常浓厚,如若不是土灵珠镇着,恐怕早已妖化害了人。“她是菀艽!”
“菀艽?”瑶光一愣,“就是那个仙子?”
“就是她,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突然就妖化了。”我带着希冀问他,“莲生可以救她对不对?狐妖那时不就是因为它狐妖才会变回一只小狐狸吗?”我想起狐妖那事来,顿觉菀艽获救有望,“把菀艽的妖气除一除,也是可以的吧?”我看着他,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回答。
瑶光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在我企盼的目光下点了头:“可以。”
我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说可以,就一定能救菀艽。
瑶光右手一翻,莲生化成的金剑就出现在他手中,他扬剑一挥,盘踞在床上的巨大蜘蛛就升起至半空,移到了较为开阔的地上。
瑶光手腕一转,金剑就变回了金色莲台置于他手心。他盘腿坐下,一手托着莲台,一手覆在上方,闭目念诀。
他才念不过一句口诀,放于蜘蛛胸腹上的土灵珠就突然释放出大量的大地之气,几乎把整个中堂都充满了。充沛的大地灵气渐渐带动了我体内的法力,竟是一下子就把这几天消耗过多的法力给补了回来。
如此充沛的灵气竟能够将我的法力转瞬间就补满,那么菀艽那几近枯竭的法力也可以恢复了吧。想到此,我就心中欣喜,边调息体内法力,边看着瑶光和那只巨大的蜘蛛。
初时,那蜘蛛并没有什么反应,可过了不一会儿,它就开始浑身剧烈地颤动起来,妖气释放得越来越多,它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它……它这是要把妖气全部逼出来,还是直接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