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城原本就是非常热闹的边城,这几日却是比以往愈加热闹,因为来这里的武林中人越来越多,城中一些老客栈已差不多客满,所以住宿朝凰客栈的人也开始渐渐变多。
又是一天过去了,申时刚过客栈大堂中已经没有客人,客栈中的江湖中人差不多都已回屋休息,珍珠打着哈欠为今天的出纳在账册上作总结。
云翊则刚打扫完酒窖从楼梯后出来,他的一身白衣依旧纤尘未染,原本想顺手将桌椅擦拭一番,却突然停下了手看向门外。
门外不知何时正站着个穿着天青色道袍,年约六旬,颇具道骨仙风的老人家,可他一直就站在外面不见进来。
珍珠终于做完账,放下手中的羊毫毛笔,拿起账本对着上面尚未干透的墨迹吹了吹,这才抬眼,这才注意到门外头站着的那个老人。
她赶紧闭起自己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巴,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朝大门走去。
“这么晚了客官可是要住店?”
之所以她会惊讶是因为她在琉璃收集的江湖人物画册中见过他,他是昆仑山明屋派的掌门,江湖高手榜排名第二的邱鹤乙邱真人。
她在打量邱鹤乙的同时,邱鹤乙也在打量她。
“是的小姑娘,还有客房吗?”
因为离七月十五不到两天了,原本空着的十几间客房从下午开始就被陆续住满,只剩后院那排房间要到明天才能收拾出来给人住,现在她已没有空房间可以给人住,但是她也不想就这样把人拒之门外。
在心里默念着,二啊,姐要对不住你了,回头你跟我挤挤就好,于是便转头对站在审核的云翊吩咐道。
“日久,把这位客官送去东一号房,我记得那里现在没有人。”
的确是没人,玲珑人还在后院呢,这房间虽然是她答应给玲珑住的,但是现在有急用。
打开东一号房的房门,房间里一片昏暗,云翊取出火折子打开一吹,借着这抹光亮找到了房间里位于八角黄花梨桌上的烛台。
当他看到桌子上摆放着的那支金箭时微楞了一下,就迅速地把它收拢进自己的袖子中。
但邱鹤乙还是看到了,而且认出那支金箭是仙灵谷逐云庄的东西,看到云翊手速极快地把它收起来,他便更加疑惑,于是伸手拦住了正要出去的云翊。
看了一眼他身前的那只手,云翊浅笑从容地问。
“客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邱鹤乙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黑白相间的花白胡子,眼神一直没离开云翊,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
“你叫日久?”
“是的,客官。”
云翊语态平和,邱鹤乙却皱眉忍不住在心里嗟叹,真像。
“这箭......”
话语被突如其来冲进来的那个人打断了。
明明在桌上,可桌上没有,床上没有,枕头底下没有,床下没有,柜子里没有,桌下也没有,玲珑一进这房间就上蹿下跳地找东西。
“姑娘,你在找什么?”
任谁都看得出她在找东西,何况是吃盐比她吃饭还多的邱鹤乙。
她这才注意到站在那的那两个人,原本七月的天就燥热,她这一跑一跳的,几颗汗珠就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到了脖颈,又流入了衣襟,云翊看到了,不禁有点心烦意乱。
“拿来。”
玲珑向正盯着她看的云翊伸出了手。
云翊见邱鹤乙盯着,装作一脸不明白。
“什么?”
玲珑将手伸到他眼前。
“我的东西,还我。”
看到云翊一脸懵懵的,玲珑知道他在装糊涂,她确定东西肯定在他身上,于是,她便开始搜他的身。
古人言男女授受不亲,这是有道理的,云翊被玲珑摸了几下便开始面红耳赤地闪躲起来,而玲珑犹不自觉地继续上下其手地摸索着。
“找到了。”
看着手中的金箭,玲珑雀跃地欢呼,得意地瞥了云翊一眼。
云翊则一手盖住发红地耳根挠了挠头皮,一步并作两步地疾驰而去。
玲珑以为他是怕自己追究所以逃走了,再看房间里,经她刚才那一翻找,现在眼前触目的是一片狼藉。
“这个,我马上帮你收拾好。”
带着些许歉意,玲珑见邱鹤乙没反对,遂将金箭别在腰带上,卷起袖子开始着手收拾起来。
“姑娘可否告知老夫,这支金箭从何得来?”
从刚才看了玲珑搜身那一幕,邱鹤乙便开始笑得别具深意,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玲珑没有看他,只是微皱了下眉,边继续收拾边回答。
“有人‘送’的。”
“不知是何人赠与姑娘的?”
虽然心里知晓答案,但是邱鹤乙还是开口问。
这次玲珑却心思警惕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铺着床。
邱鹤乙看着她的背影,和她后腰的那支金箭抚今追昔着。
“这箭名叫轻羽,箭长一尺四,箭身是鎏金打造内室空心,相传箭芯中装着那只叫金翔翎的神鸟羽毛,金箭轻盈沾染了一定灵气,箭周身还镌刻祥云,而且这箭本有一对,你拥有的这支是雄箭,另外应该还有一支雌箭,雌箭长一尺三,两箭意喻着一生一世,是仙灵谷逐云庄云家的东西,向来传子不传女,云家的家主会给每个子弟都打造这么一对箭。”
“做什么用?”
玲珑没想到这金箭居然还有故事,而邱鹤乙居然能了解云家这么多事情,应该跟云家是友非敌,默默压下心中剩下的疑问,她现在只对这支箭的故事感兴趣。
邱鹤乙捋了捋胡子,却只是摇了摇头接着说。
“箭作为一种武器,除了伤人防身,还能有什么用。”
听到这玲珑心里暗,骂老家伙,明明知道她想知道什么,居然卖关子。早就听师傅说过,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明屋派掌门最喜欢管人闲事,就不信他不说。
正当玲珑准备就算动用地幻魔宫天狱里的十七大酷刑也要逼着他说完时,邱鹤乙终于开口了。
“这箭乃是仙灵谷里的传情之物,云家的男子会把金翎箭的一支赠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百年后随之入土,如今这箭流落到姑娘手里也是一种缘分,可惜云家已在十年前一夕覆灭......”
玲珑听完顿时没了精神,皱着眉径直走出了东字一号房。
邱鹤乙看着她的背影却笑了,箭在人在,云家子息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