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西晋原来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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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鬼才也得知天命(4)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费心思考的战略,早已在司马懿计算之中,人家还顺带给了评价——中策。这个战略的着眼点,甚至逃不过毌丘俭等部将的眼睛,他们立刻要求大举压上,急攻辽遂,速战速决。

司马懿断然拒绝了诸将的请求。公孙渊的行动虽不出意料,但仍算是中策,辽东军以逸待劳,坚守辽水一带,正是诱我攻之。敌之所欲,我不为也。如今将计就计,诱使对方弃中策而转取下策,弃辽遂而退保襄平,才是我方的上策啊。

司马懿一番部署之后,一支魏军大张旗帜,猛擂战鼓,声势浩大地向辽东军营垒南边开去。卑衍、杨祚见状不敢怠慢,立刻拣选精锐将士南出阻击魏军。谁知两军接战不久,魏军便转身溃退。卑衍、杨祚大喜过望,急忙催动大军,继续向南追击。追出好远,两人渐渐回过神来,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司马懿用兵竟如此不堪?难道是诱敌深入之计?但这平原大地,哪里又有什么伏兵的影子了?

就在两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突然后方来报:司马懿率领主力部队,绕过辽东军营垒,悄悄北上,现已渡过辽水,直扑襄平大本营去了。卑衍、杨祚大叫一声中计,急忙调拨马头,连夜引军弃营,向东奔还,救援襄平。

此时,司马懿已经开到了襄平城外的首山,整军列阵,等候卑衍、杨祚多时了。

公孙渊下令,务必在首山击溃魏军,不能让他们靠近襄平城。卑衍得令,指挥部下将士,步骑并进,向魏军阵营杀来。这一次,他俩才真正领教了司马懿的指挥水平和魏军的战斗力,任其冲击突杀,魏军竟是岿然不动。

顶住辽东军三次冲击之后,魏军吹响了大举反击的号角,毌丘俭、胡遵、牛金等魏将,各领一支部队,正面迎击加上两翼包抄,愈战愈勇,很快,卑衍、杨祚顶不住了。他俩勉力支持,且战且走,退回襄平城中。

整顿兵马,点检将士之后,公孙渊发现损失还不算惨重,他暗暗松了口气,司马懿果然厉害,于今之计,也只有牢牢守住襄平,希望对方日久自退。

而司马懿的目的也顺利达到了,逼对方死守孤城襄平,然后一举歼灭。

然而,攻城围歼并没能立即展开。

在人算的领域,司马懿少有失手的时候,但人算永远赶不上天算。正当他准备大力修造攻城器械,安排攻城计划的时候,老天故技重施,辽东又一年秋涝开始了。

比起去年挫败毌丘俭的那一场雨,这年的雨水更加凶猛,大雨如注,下了近一个月。辽水及其支流水面暴涨,淹没了大片平原洼地。襄平城外的魏军大营,竟然积水数尺。在水中泡了几天,三军将士实在是熬不住了,纷纷提出暂时放弃围城,另择较为干爽的高地山坡扎营。

司马懿的脸色比布满乌云的天空还要阴沉,他发布了一条军令:敢有提退军、移营者,斩立决!

主帅的这个决定,让大家目瞪口呆,此时不便攻城,泡在水里围个什么劲?难道还怕公孙渊长翅膀飞了不成?

司马懿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自从出军以来,他就打定了主意,此次的目标,决不在于打败公孙渊,而是彻底消灭他,拔除魏国后背这块不时发作的脓疮。

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得把公孙渊死死盯在眼皮底下。

魏军在泥水里又坚持了几天,都督令史张静实在受不了了。他闯进司马懿的大帐,向主帅提出了强烈抗议,要求移营。他本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但由于这件事,竟然得以留名史册。当然,代价不小,是项上人头。这些天来,将士们在严苛军令之下,虽然不敢提出异议,但私下里却议论纷纷,士气低落,司马懿正缺一只儆猴的鸡,张静就把脖子伸了过来。

看着血淋淋一颗人头落地,魏军上下是完全了解了主帅的决心,艰苦点就艰苦点吧,再支撑些时日,这雨总会有停的时候。

城内的公孙渊望着天地间灰蒙蒙的雨丝,不禁感到心旷神怡,好雨知时节啊,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到来,这不是天助,还能是什么?

襄平军民,胆大些的,竟趁着水潦阻隔魏军,出城砍柴放牧,那安然自若、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在狠狠地嘲笑司马懿的大军。

魏将们这下忍不住了,纵然不能攻城,也不能容许对方这么放肆啊,干脆派出几路轻骑,把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都抓起来问斩,出口鸟气!司马懿又不同意,军中司马陈珪彻底迷糊了,打又不打,退又不退,连几个人也不让抓,这里面又有什么说头?

“司马公,以前我们随你去上庸攻打孟达,八部同时进兵,昼夜不停,七八天到得城下,立即展开猛攻,十天之内,拔城杀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豪气干云。如今我们远道而来,光行军就耗费了几个月,为何不抓紧时间,有所行动,反而在水里白白泡着?”陈珪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司马懿耐心向诸将解释道:“时也势也,用兵怎能拘泥于一种模式?当时孟达虽然兵少,但上庸城防坚固,粮草足够支撑一年。我方将士人数四倍于对方,而粮食不足一月,当然应该全力速战。我不计死伤,日夜猛攻,不但是跟军粮争时间,也是跟蜀汉、孙吴的援军争时间啊,安知诸葛亮、孙权不会趁火打劫?”

“而这次,敌众我寡,敌饥我饱,长时间围城也未为不可,不过,我和大家想得一样,希望速战速决。但雨下成这样,我军尚未形成严密包围圈,如果逞一时之快,掠夺其牛马柴禾,惊跑了公孙渊,让他带兵四处逃窜,难道我们满辽东地去追击他?”司马懿指了指帐外的大雨,“天降大雨,我们更应该示弱以安其心,一点牛马柴禾的小利,何必去争?”

诸将听完,恍然大悟,各自回营安定军心,再无人轻举妄动。

大军遇雨的消息传到了洛阳,不少朝臣奏请明帝召还军队,再找时机出兵,以免劳而无功。明帝却信心十足,在朝堂上表示,司马公一向随机应变,区区雨潦,何足道哉,不久他必能擒贼。

明帝这话说了没几天,辽东居然雨收云散。

魏军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筑土山,挖地道,制作检修了大批攻城器具,弩兵用的大盾,带钩云梯,冲车,撞车。一切就绪,司马懿下达了命令:三军猛攻,轮换班次,昼夜不停!在雨水中憋闷了一个月的魏军将士,化怨气为力量,狂攻滥打。冲车隆隆撞击着城门,步兵沿云梯登城格杀,弓弩手们射出冰雹般的箭矢石块,几天之内,襄平城眼看摇摇欲坠。

就连老天爷也突然倒戈了,一连数日,皆是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这天夜里,一颗彗星拖着亮白的长尾,直往襄平东北而去,没入梁水。襄平人惶恐起来,将星坠落,这城,还守得住么?

不过,最害怕的人要数公孙渊,城内粮仓见底,人心惶惶,杨祚也已经出城投降了,再守几日,他这燕王恐怕要见阎王。罢了,还是投降吧,留得命在,徐图再举。公孙渊派出自己的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前往司马懿的大营乞降。

司马懿听完对方的来意,冷笑一声,便下令把两位来使押下去杀掉,以檄文的形式回复公孙渊,“春秋时,楚国、郑国都是诸侯国,身份平等。饶是如此,楚庄王攻占郑国的时候,郑襄公还肉袒牵羊,亲自迎接。如今我身为天子大臣,位在上公,王建他们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凭一张嘴就让我退兵?这两人估计是老糊涂了,歪曲你的本意,我帮你杀了,不用谢。如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再派年轻明白的人来吧。”

狠辣,确实狠辣,但公孙渊除了暗骂几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再派侍中卫演前去,乞求宽限几天,人质马上会送到。

这一次,司马懿没有杀人,让这位年轻又伶俐的卫演给公孙渊带话,“军事要旨有五条,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逃跑),这三条做不到,就只剩下‘降’和‘死’两条路了。你公孙渊不肯亲自前来束手就擒,我看你的意思,就是要决一死战,送什么人质,不必了!”

卫演把话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了,公孙渊在绝望之中,却也听出了一点启示,不能守则走!

逃吧,公孙渊。

公孙渊带领亲兵卫队,环城飞奔,他知道,再严密的包围圈,也有其薄弱环节,忽然间,他惊喜地发现,突破口就在城南。

突围的过程竟然出奇地顺利,公孙渊一行人马冲出了襄平。但他没能走出多远,就赫然发现司马懿亲自领一支部队,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兵法有云“围师必阙”,对一个杰出军事家来说,这属于基本功。没什么好说的了,梁水旁,彗星坠落之处,公孙渊被追上来的魏军斩于马下,身首异处。

进入襄平城,司马懿头一次显示出心狠手辣的一面,除了处死公孙渊小朝廷中公卿以下全部文武官员近两千人,还诛杀城中十五岁以上兵民男子七千余人。近万余具尸首在城外堆积起来,用土封成如山高冢,是为“京观”,以儆效尤!

辽东一带,从此平矣,而曹魏版图也多了四个郡:辽东、带方、乐浪、玄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