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西晋原来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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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个都不忠义(4)

司马冏手握大军,却毫无建树,要不是司马颖帮忙,天晓得他什么时候才能进洛阳。但他毕竟是活动的组织发起者,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胜利果实最大的收获者。

司马颖对于这种局面,有没有想法呢?你要问他本人,恐怕问不出个答案来,据史书记载,此人“貌美而神昏,不知书”,换言之,绣花枕头大草包,连字都写不全。但他手下的卢志,可是个明白人。对于目前的情况,卢志显然是不满意的。同样,作为一个明白人,他知道此时提出重新分配的要求,也是十分不明智的。

卢志的推测很快得到了证明。

名气很值钱

新野王司马歆在赴荆州之前,找到司马冏一起去扫墓(谒陵)。堂叔侄俩亲亲热热同乘一辆车,到了祖宗墓前,司马歆向侄子提出了警告,防备司马颖!

司马颖是惠帝的亲弟弟,这次功劳巨大,且手握重兵,如果能把他留在洛阳,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最好,如果不能留,就得削他的兵权。

而司马乂则找司马颖一起扫墓,这两人是亲兄弟,司马乂给哥哥提出了建议:天下者,先帝之业,王宜维正之。

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的卢志先吓了一跳,洛阳,果然是个是非之地,再待下去,非得出事。当时,司马冏、司马颖、司马颙三人全部开府,而府内多数都是武官,文职人员聊为充数而已。一山尚不能容二虎,何况三虎?这阵仗,稍有风吹草动,一场大混战是免不了的。

卢志决定选择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以退为进,也为主公司马颖锁定了截然不同的政治目标,暂且不争权,争名!

扫墓回来,卢志就开始给司马颖做思想工作,指出朝堂之上,两雄不得并立,不如干脆把大权让给司马冏,咱们退回邺城,以功大不自居的风度,收天下人之心。有了名望和人心,以后的机会多得是。

司马颖同意了,等到惠帝召见慰劳他时,他按照卢志的交代,把所有的功劳都算到司马冏头上,又以母亲生病为由,要求归藩。

“理万机”还是交给齐王去日吧。

惠帝当然无可不无可。事不宜迟,司马颖当即辞别皇帝老哥,拜谒太庙之后,便匆匆从东阳门出洛阳,往邺城方向行去,走出老远,才派信使通知司马冏。

司马冏收到消息,非常吃惊,快马加鞭,疾驰出城,终于在洛阳东北二十余里的七里涧追上了司马颖。

司马颖见对方追来,只得停车话别。面对司马冏的询问,他一口咬定,没别的意思,实在是忧虑母亲的病情,才不辞而别,说着说着,眼泪流得稀里哗啦,司马冏不好再说什么,放走了司马颖。

为了一探究竟,司马冏随后还是派使者到邺城,重申以九锡之礼嘉奖司马颖的命令,司马颖不但坚决推辞,还上表,要求把参与上次义举的功臣,都封为公侯。接着又上表,请求从黄河以北诸粮仓运十五万斛米,赈济遭受战火创伤的阳翟人民。

没过几天,司马颖又自掏腰包,打了八千多口棺材,缝了八千多套寿衣,用来收葬战死在黄桥的士兵,并大力抚恤烈士家属。这还没完,司马颖又命令温县地方官,掩埋赵王司马伦战死的一万四千多名士兵。

当然,这些都是卢志的主意,为的是给司马颖打造一个贤王的名声。这些招数非常凑效,连陆机、陆云这两个当世的名士都相信了,下定决心为其奔走效力。

事情起源于救命之恩。

不是所有的禅让都是篡位,但几乎所有的篡位都打着禅让的旗号,司马伦当初也不例外,而禅让仪式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宣读禅让诏书。

禅让书这种东西,要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还得说得有气势,有文采,没有一流的文学修养是写不出来的,孙秀跳大神很专业,写这个肯定不行。当时,陆机任中书郎,本来就是草诏工作室的人,又是个大才子,因此,司马冏有理由怀疑,那封禅让书就出自陆机之手,于是,收捕陆机,准备处死他。

生死关头,司马颖站出来为陆机辩护,救下陆机性命之后,又把陆机、陆云兄弟二人收入自己的大将军府。

但陆机的朋友顾荣和戴渊,却看出这并不是喜事,劝陆家兄弟说:“中原这些年政局不稳,多灾多难,不如回江南,以免深陷政治纷争的漩涡。”

陆机不听,坚持留了下来,认为司马颖深孚众望,必为明主,良禽择木而栖,自己兄弟可以留下辅佐他,做出一番事业来。

这时,二陆还不知道,他俩可是大大看走了眼。

天下士人和百姓逐渐开始对司马颖交口称赞,司马冏意识到,也许自己干了件错事。于是,他再一次派使者去邺城,强加九锡给司马颖,又让惠帝下诏,请司马颖到洛阳入朝辅政。

如此盛情邀请,司马颖一旦“神昏”,光凭卢志那是劝不住的。不过,有两个人对司马颖有着巨大的影响,一个是他宠信的宦官孟玖,另一个是他母亲程太妃。这两人都不想去洛阳。

邺城,当初是曹操营建的,京师洛阳的城市规划和宫室形制,均以邺城为雏形和参照。在孟玖和程太妃眼里,邺城跟洛阳也差不多嘛,而且在这里我们是老大,无拘无束多好啊。

有这两个人拦着,司马颖始终推辞,不受任命,不去洛阳。

谁得意,谁没戏

永宁二年(302)春天,皇太孙司马尚病死。至此,惠帝一子三孙全部自然或非自然死亡,一个不剩。

皇储的位置再次空了出来,卢志的策略也显示出了巨大效用,无论按地位还是按名望,此时最有希望成为皇储的,就是司马颖了。

司马冏不能任由这种事发生,立刻上表惠帝,请立清河王司马覃为太子。

司马覃是清河王司马遐的嗣子,惠帝的侄子,年方八岁。司马冏自任太子太师,把这孩子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一场危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司马冏放松了警惕,开始享受大权在握的美味。

一切都似曾相识,就像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的轮回,不同的只有当事人的名字罢了。

司马冏大肆扩建当年父亲在洛阳居住的老房子,聘请御用建筑师,强制拆迁周围数百座官署民居,努力把齐王府建成第二个皇宫大内。他的三个儿子也全部封王,在洛阳城内各起王府。

从此之后,司马冏就成了时髦的SOHO一族,在家办公,不用打卡上朝了。《晋书》原话叫“坐拜百官,符敕三台”,简单地说,就是坐在家里,随手一指,任命官员,符节一挥,尚书台、御史台、谒者台等中央行政部门就按他的吩咐办事。

这种工作方式太随便,太傲慢,太不合规矩。

按照传统,正牌天子在任命三公九卿、诸高级将军时,都要按照礼节把人家邀请到朝堂之上,再拜授官职。而行政命令的发布,应该是由皇帝下令中书草诏,再把诏命下达给尚书台,合适就立即执行,不合适,尚书台还可以表示疑义,提出继续讨论的要求。当然,这是正常的流程,现在讲究不了那么多。但你直接拿调兵遣将用的符节,来下行政命令,也有点太那个了吧。

哎,只要你能拿出当年老齐王司马攸的工作精神,办好事,用对人,形式问题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可司马冏一味地树亲党,干坏事。

能得到司马冏重用的人,相当一部分是他自己的亲信,比如手下将佐,葛旟、路秀、卫毅、刘真、韩泰五人,一步登天,得封公爵,时称“五公”。而殿中御史桓豹,不经司马冏,直接上奏惠帝,当即免职。

现如今,大司马府比朝廷还朝廷,除了没有篡位,司马冏和司马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失望的人们开始劝谏司马冏,当然,朝中那班滑头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劝谏他的人多是他自己选用的僚属。比如户曹掾孙惠、主簿王豹。

孙惠的劝谏,还比较注重技巧,提意见之前先拍了一通马屁,说天下有五种难做的事,司马冏都成功地做成了。五难之后,接着是四不可,这才是孙惠真正想说的话。

所谓“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权不可久执,大威不可久居”,您不妨功成身退,委重司马颖、司马颙,以免亢龙有悔。

孙惠的意见并没有得到采纳。虽然司马冏也并未因此责怪他,但孙惠感到了危险,从此闭口不言。其他目光敏锐的人,也纷纷起了归去之意。

这年秋风乍起,东曹掾张翰向朋友顾荣感叹道:“这是莼羹鲈鲙上市的季节啊,人生贵适意,富贵何为?不如回江南吧。”说到做到,张翰辞官回家了。自此,“莼羹鲈鲙”成了官场中人急流勇退、闲居自适的代名词,比如,南宋大词人辛弃疾在《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中写道:“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其典故就起源于此。

张翰跑路,顾荣酗酒,大家都无心工作,但主簿王豹依然不依不饶,继续苦劝司马冏。他性格忠直敢言,换句话说,比较死心眼,不够婉约,他提出,司马冏应该主动把权力让出一半,与司马颖分陕而治,并尽出洛中诸藩王。

第一次,司马冏没有说什么。于是王豹又上书一封,这一次,他的谏书被一个人看到了,长沙王司马乂。

这天,司马乂拜访司马冏,见到书桌上有文件,便不客气地上前翻看,正巧看到王豹的两封谏书,当即大怒,向司马冏说:这小子挑拨离间兄弟感情,何不拖到铜驼之下,打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