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足有一个多月,案情还是一笔糊涂账。老裴两口子都一口咬定为对方所为。警方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只能不了了之。
老裴夫妇俩终于离了婚,他俩再也用不着为那堆“破烂儿”而无休止地争夺下去了。
前不久,一位中年男子到公安局自首,说他偷了老裴一家的所有东西。
当警察问他的作案动机时,那位男子说:“我是老裴的邻居,我只是看不惯!看不惯他们两口子为了那点儿财产而整天打打闹闹却又不肯分开。烦!”
热忱
早就听说过老贾的大名,他在一所相当著名的大学里担任领导职务。
据熟悉或认识他的人讲,老贾的真诚与热情常令人反感和不安,达到了极端虚伪和夸张的程度,完全属于一种罕见的病态。
我觉得这种说法未免太荒唐了,真诚怎么会变得虚伪?我认为这是他的同事们背地里拿他开的一种后现代主义的玩笑。
不是开玩笑,老贾从不开玩笑,也听不懂别人讲的笑话,你见了他千万别开玩笑,那会惹出麻烦的。一位朋友对于我的疑虑正色警告道。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见到了老贾。经人介绍,我们彼此握了握手,算是认识了。
“您也在这里开会?”我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开会?什么会?”他反过来问我。
“不是关于校园文化建设的会吗?”我答,我以为他和我开同一个会呢。
“校园文化建设的会?哪儿召开的?”他两眼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审问犯罪嫌疑人。
“省教育工委召开的。”我如实告知。
“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没有接到会议通知?”他神情紧张而慌乱地追问。
“那可能是别人分管的事务吧?也许你们学校的其他领导来开会了。”我替他缓解压力。
“不会的。我虽然不分管这项工作,但他们的事情我都清楚。这个会我怎么能不知道呢?”老贾紧锁的眉头一直未展开。
“那您在这是干什么?”我不该多余地问,可还是问了。
“我参加一个学习班。”他说。
“什么学习班?”我若无其事地又问道,其实我对他参加的学习班不感兴趣。
“是三项教育学习班。”他答,还伸了右手,五个手指头分得很开,我识数,知道那是五,不是三。
“什么是三项教育?”我盯着他那张开的巴掌,随口请教道。
“我还不清楚。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打听一下,然后回头告诉你。”他的眼睛四处张望,想找个知道答案的熟人问问。
“不必了,贾书记。你学完了自然就知道了。”我笑着安慰他,并想转身离开。
“别着急。我马上就能搞清楚,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就五分钟!”他拽住我的胳膊。
“不用费心啦!已经到了开会时间,我得进会场了。”我向他解释。
“那好吧,您住在哪个房间?我晚上去您的房间找你,把三项教育的内容告诉您。”老贾认真地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要记下房间号。
“我只开半天会,晚上不住在这儿。”我实话实说。
“那您把电话号码给我,电子邮箱也行,等我听完报告就告诉您。”老贾十分诚恳的神态和语气让我感到喘息困难。
“不用了,我得开会了。再见。”我顾不上兄弟院校之间的情面了,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唉,您的电话是多少?”老贾在背后喊着。
我清楚地听到了他那焦急的喊声,却没有回头,直接钻进了会场。
一个月后,我在另一个会议上再一次碰见了老贾。准确地说,不是偶然碰上的,而是老贾满会场找到了我。
我们握了握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您上次问的那三项教育,我搞明白了。一项是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教育,一项是,是,是——哎呀,您看我这脑子,怎么一下子全忘了呢?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昨天还背了一遍,今天一见到您,怎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了呢?真是的。真对不起,这样吧,您把邮箱地址告诉我,我明天一定把学习材料发一份给您。”老贾抓耳挠腮地为自己的记忆力焦虑。
“算了吧,我已经知道了,您别费心了。”我苦笑着劝他。
“那怎么行呢,您问我的问题,我一定得有个交代。”他不依不饶地跟我要通信方式。我只好递给他我的名片。
“啊,这太好了。这下子问题就解决了,我回去就给您发过去。”他的脸上微微有了点儿笑容。
我很怕他给我发一大堆邮件,我对他上的学习班没有什么兴趣。还好,老贾也没有履行他的诺言,他一定因为工作忙或者又遇上了别人提出的新问题而忘了三项教育这件事了。
不久前,我在机场迎面遇见了他。本想躲过去,但还是被他一把拉住了。
“我发给您的学习材料您收到了吗?”他一脸正经地问。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开口说话。
“那怎么会呢,我早就按照您提供的邮箱发过去了。不会有出错的,您一定得查一查。为了保险起见,我不光给您发了电子版,还让办公室工作人员特意通过邮局寄了一包纸本的。这绝对没问题,肯定是您那边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您得查一查,若没收到,就得投诉,至少得投诉邮局。这年头,不负责任的事情太多了,简直不像话。这类事情,我也遇到过好几起,就说去年春节吧,人……”老贾一只手死死地拽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行李箱,没完没了地肆意发挥,两个嘴角迅速堆起了两堆白沫子。我差点儿动了报警的念头,但又一想,那可不行,他可是我们兄弟院校领导班子的成员之一,我怎么能这么不友好呢!当然,我的修养和忍耐力终于让我吃到了苦头,我站在那儿足足听了他一个多小时的念念叨叨,终于误了班机,而他却毫无损失,因为他刚从外地出差回来。
万一
老范念念不忘的一句话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把这句格言永远地随身携带,挂在嘴边,脱口而出。
这句口头禅颇富哲理,也有悬念。哲理人人皆知,悬念却是老蔡发现的。有一次,他突然问老范:“一万我知道,谁都不怕他。可万一是谁,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好怕的?”老蔡故意拿老范开涮。
老范无疑是个做事谨慎的人,否则他就不会一张嘴就冒出这句警示语。
凡事都有反面,不可能百分之百的可靠。这在哲学上大概称之为偶然性。老范没有钻研过哲学,但对“万一”看得很重。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只考虑“万一”带来的不幸。
比方说,老范当初主动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因为在他看来,万一考不上,那就太丢人了。考大学可不是人人都能如愿的,多数人都以落榜告终。所以,老范不想冒这个明摆着的风险。再说了,就算进了大学,万一课程跟不上呢?老范省得为这一连串的不确定性费心,干脆放弃了。
再比如说,老范至今仍未结婚。按照他的说法,结婚的风险更大。万一娶的老婆是个疯子呢?事先看得挺好,一过门儿整个变了个人儿,这类教训太多了。老范说他有一个朋友,新婚之夜才发现新娘是个精神病,那个闹心啊!即使老婆一切正常,生的孩子也保不住缺胳膊少腿儿的,万一整出个怪胎,这辈子就全搭进去了。
当然,老范也很少坐车乘船,因为车祸海难的事故太可怕了。至于飞机,那连想都别想。
饭总是要吃的,老范吃饭时很少担心万一被噎死。水也是要喝的,他也不怕万一被呛死。朋友们常拿这些话刺激他。他反驳说,不吃不喝,那万一饿死渴死呢!不吃不喝肯定会饿死渴死,那是一万不是万一。有人纠正他。
如果不做一万的事,只想着万一的话,那就等于啥事都不做了。事实上,老范并没有闲着,他一直在做一件他认为是万无一失的事情,那就是动员别人买保险。由于就怕万一的心理在做怪,很多人都担心飞来的横祸会加害于自己,所以在老范的开导下,通过老范买了各类意外伤害保险,有人还因此获益。
不久前,老范在街边的一家露天餐馆吃饭,不料被一辆运货的卡车撞成了重伤,肋骨断了六根,两条腿粉碎性骨折,其他部位也都多少受到一些损伤。事故调查认定,那开车的司机属于疲劳驾驶,当时打着瞌睡。
躺在医院里的老范十分烦恼。他后悔那天不该为了省两块钱,坐在马路边上吃饭。可是谁会想到那万一呢?“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老范醒来时嘴里不停地叨咕着。
更令人不解的是,老范自己并没有买过人身意外保险,他的住院费成了问题。那个司机家里一贫如洗,只答应给他一头小猪。老蔡问他:“你搞了这么多年保险,为什么不给自己准备一份呢?”他回答说:“你不懂,万一不出现意外,那钱不就白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