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多莉姑姑去世了,享年90岁。葬礼结束后,我们晚辈聚在一起,追忆这位令人尊敬的姑妈。我们吃惊地发现,她的“天使帽子”曾帮过我们许多人。一个口吃的外甥盯着她的帽子,完成了自己首次登台演讲;一个胆小的侄女勇敢地参加学校戏剧演出,并在拼写比赛和天才竞赛中获奖。就因为多莉姑姑戴着帽子坐在前排,她让我们相信天使就在我们身边,帮我们完成了许多自以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即使到了现在,当我在生活中遇到挫折时,还会想起多莉姑姑和她的“天使帽子”。我童年时的信仰仍然没有改变:我的家人都爱我;太阳每天早上都会升起;在那个难忘的圣诞节表演中,我拥有最美妙的声音。
12月25号的早晨,我在圣诞树下翻寻到一个大纸盒,上面是爸爸潦草的字迹:“送给我的爱妻。”
爱的浴衣
佩吉·文森特/文
爱意味着,绝不说:“我已经有一件了。”
牵手走过了近50多个春秋,爸爸和妈妈却像是昨日刚结婚的一对新人,充满了柔情蜜意。他俩从高中起就在一块了。厮守了这么漫长的岁月,爱情似乎历久弥新。要命的是,他俩表达爱意的方式一点儿也不含蓄,有时令我这些晚辈都有些难为情。看电视时,妈妈给爸爸按摩脚丫子。坐车一道外出,她就大声读书给他听。每天晚上她都会将枕头弄松软,好让他睡得踏实。从未坐过船的妈妈有一次竟然出海了,因为爸爸热爱大海。有时候,妈妈会一边哼着“街这面阳光明媚”,一边把爸爸拽到身边,“比你,过来,咱们跳个舞。”爸爸肯定是欣然从命。不懂事的达奇(我家的小狗)闻声跑来,冲着他俩叫着,并一个劲儿地跟着他俩的舞步直打转。随后,妈妈一个优雅的转身,爸爸将她揽入怀中。
冬天,每当妈妈要外出,爸爸总是先去车库将车启动。星期天早晨,爸爸会早早地起床,为妈妈奉上自制的饼干。他不会错过一个机会,告诉她“你今天非常漂亮”。可是,爸爸至今还没学会给自己的妻子买一份不俗的圣诞礼物。
他通常在圣诞节前一天的晚上溜出家门,一个人到附近的大超市转悠。个把小时后,他神秘兮兮地回到家,拎着那些沙沙作响的塑料袋子,随后独自与那些五颜六色的包装纸、盒子、带子一直周旋到深夜。可年复一年,藏在圣诞树下给妻子的礼物总是那不变的两样: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和一大瓶香水。
妈妈打开礼物的时候,总是做出惊喜的样子,然后特意穿过整个房间,在爸爸脸颊上深深地一吻。
有一年感恩节刚过,爸爸忽然向大家暗示:他要为妈妈买一份不同寻常的礼物。我将信将疑:我的爸爸,一个与妈妈相伴50个年头的人,一个笨拙得从来没有太多花样的人,这会儿要给妻子送一件特殊的圣诞礼物?看得出他早就计划好了,并且对自己的点子相当满意。
12月25号的早晨,我在圣诞树下翻寻到一个大纸盒,上面是爸爸潦草的字迹:“送给我的爱妻。”我使劲晃了晃,没一点儿响声。这回肯定不是盒装的巧克力或大瓶的香水。
我将礼物拿给了妈妈,她满脸疑惑地看看我。我耸了耸肩,我们俩一起瞅着爸爸。他则冲妈妈挥着手,催她:“快打开啊!”
终于,妈妈揭开了盒子外面的包装纸,她把纸折成了原来的1/4大小,放在一边,然后开始解盒子上的丝带。
爸爸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从座椅上跳起来,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丝带给扯断了,还差点儿把盒盖撕破。随后他停住不动,想了想,又将盒子交还给妈妈,坐回了原来的座位,口里还不停地念叨:“别磨磨蹭蹭的,快点儿呀!”
妈妈掀开盒盖,轻轻揭去一层绵纸,然后从衣盒内抖出一团粉红色的衣物。这是件棉制浴衣,领口边和衣兜上方绣着白色的雏菊。妈妈嘴角含着笑,不住地低声细语:“啊,比尔,亲爱的……”但她却故意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只得低头瞧着自己的膝盖,咬着嘴唇,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当场笑出声来。
“玛丽,在商场第一眼看到那件浴衣时,我就知道它是专门为你做的。我看了又看,心想这样的款式,这样的颜色,简直太适合我的玛丽穿了。所以,我连价钱都没问,只找了个跟你身材相仿的店员,定下了尺寸,接着就买回来了。”爸爸眉飞色舞地叙述着挑选礼物的经过。
我对妈妈的缄默不语大为惊讶:她至今都没告诉爸爸,他送给她的那僻浴衣跟她五年来穿的那件是一模一样的。
她只是偷偷将那件旧浴衣捐给了一家慈善机构,然后穿上这件新浴衣。
因为,那是爱的浴衣。
目不识丁的奶奶,在包粽子这一码事上.坚守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大原则。
九个小时
每年端午节来临,便眼巴巴地等着享用奶奶包的粽子。
知道我爱吃,奶奶总千方百计地托人把粽子捎来给我。每每接过那一大串沉甸甸的粽子,我觉得我的心也是沉甸甸的,满满的都是温暖的爱。
剥开绿色的粽叶,展现在眼前那长方形的粽子,好似一个精美绝伦的艺术品。粽子里的猪肉润腴柔嫩,栗子人口即化,而虾米、鱿鱼、冬菇的香,全都地钻进了糯米里,尝过者莫不交口称赞。然而,我觉得奶奶的粽子令人口留香的,是那别具风味的糯米:粒粒分明,晶莹剔透,看似结实,入口轻如风。这种特质,全得归功于她独特的制作方式。别人包粽子,为求便利,常都将糯米浸上一段时间以求缩短煮的时间。奶奶可不,她认为糯米不浸煮熟后才能具有“外韧内软”的特质。年轻时,精力旺盛的奶奶一口气往往可以包上百个粽子,洗粽叶晒粽切佐料腌佐料、裹粽子煮粽子、烧炭火添炭火,都是她一个人独自完成。最苦的是:没有浸水的糯米很难熟,必须连续不断煮上九小时,少了一时半都不行。所以,包粽子是家里的一桩大事,端午节一来,家里“百业俱废”,飘粽香。
今年,奶奶迈人80岁大关了,依然坚持包粽子。我劝她:
“糯米先浸浸水,煮三或四个小时便熟了,不必那么辛苦。”
“浸水?怎行!”奶奶不假思索地应道:“浸过了水,糯米会走形、走味的。”
目不识丁的奶奶,在包粽子这一码事上,坚守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大原则。她不休不眠,蹲在炭火前加炭,苦苦地守上九个小时。等粽子独特浓郁的香味从锅子里飘出来,她皱纹满布的脸,才绽放出满足的笑。
实际上,人世间任何臻于圆满的艺术,都容不得偷工减料。
母亲发现缸里的米每天都在不正常地少,每天少得也并不多,估计也就在斤把左右。
宽容
沈晖/文
母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父亲去世十年之后。在一个暖洋洋的下午,母亲在门口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剥着花生,不经意地说起三年自然灾害,以及灾害中所受的饥饿。她说,邻村一位二十几岁刚做母亲的妇女,因为实在不忍心看孩子挨饿,做了一件一生中她认为最可耻的事情,跑到邻居了大约一茶杯的炒米。她用衣襟兜着正准备走时,不料与中途回家的主了个满怀,主人一阵大呼小叫引来了全村的人。那年头盗和娼是最让人的,看热闹的人群将无地自容的少妇团团围住,指责声、羞辱声,声声撕裂少妇的心。突然双手蒙面的少妇冲出了人群,转眼问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塘。
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等慌乱的人们七手八脚捞起她时,人早已没气。那刚刚会走路不久的孩子这时看到睡在地上的妈妈,一头扑上去,掀起母亲身上湿湿的褂子,死命地吮吸起母亲还带着余热的乳头。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哭了,为那凄惨的母亲和那可怜的孩子。但母亲很平静,接着她又说了另一件父亲生前多次关照不要与外人提起的事。
60年代的生活依然困难,当时的父亲在县农机厂设在镇上的工作点上班。他的工作属于重工业,所以定量比较高,每月有24斤米,这在当时农民的眼里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尽管如此,因为孩子多,仍需母亲精打细算,些野菜粗粮度日。可是不久,母亲发现缸里的米每天都在不正常地少,每天少得也并不多,估计也就在斤把左右。母亲是个细心的人,在一天做上记号后的晚上,依然发现被动过——这肯定是被人偷了,但这人是谁呢?这个谜团不久还是被父亲解开了。一日父亲忽然有事开锁进门,只见隔壁的女房东正顺着梯子从楼上下来,手中还拿着盛米用的升子。父亲虽然被吓了一跳,但镇静之后,反倒叫她不要害怕。女房东羞得满脸通红。父亲当晚跟母亲说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千万不要和别人提起,孩子个个饿得皮包骨头,你明天送点米过去。父亲倒觉得忐忑不安起来,生怕女房东一时想不开。女房东从此见到我父母就满脸潮红,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去了她妹妹家。我想在她的整辈子中,永远都担心着这件事,并永远感激着我的父亲。
岁月随风而去,在母亲也离开我六年的今天,面对现实生活中一些人情的淡漠与世态的炎凉,更加使我深深怀念一生平凡的父亲,以及他的善良宽容和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