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慢慢地黑了,路灯次第亮了起来,而坐在花园中心的研墨身上的微光开始消失。他伸了个懒腰,仰天向夜空伸出手去,像是要拥抱那深暗的色彩,仿佛到了这夜里,他的生命才开始鲜活起来,就如同一道黑色的墨迹,融入这夜色于无形。
陈阳低着头,出神地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道伤痕,虽然变成了影子,但奇怪的是那深深的伤痕依然存在。当初为什么会割这一刀呢?
一阵黑色的轻烟从他的伤口处升了起来,陈阳吃惊地退缩了下,发现里面映射出的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生活片段,一些日常他早已习惯的嘲讽,老师的斥责和父亲哀愁的脸。只有学习是最重要的吗,为何世人都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我只不过是想走自己的路而已……
研墨好像知道他心里所想,伸手到那片黑雾中捉住了些什么亮闪闪的东西,轻轻向外抽离:“对了,就是这样,留下单纯的黑色。至于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对于永恒的生命来说,都是一些不必要的多余的东西,把它们都交给我吧。”他的语声充满诱惑,陈阳听起来有如催眠曲一般,随着那些亮色丝线的离开,他不禁觉得身体沉重,不由自主地耷拉下眼皮。
研墨看着倒在长椅上酣然入睡的陈阳,满意地笑了笑,伸出手向陈阳指了指,奇怪的事发生了,陈阳的身躯渐渐变化,渐渐缩小,最后长椅上只剩下一颗黑得发亮的珠子!
“黑色的离珠啊,我终于找到你了!”研墨如同见到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宝,拈起那颗黑色的珠子细细端详。他将珠子向空中一抛,方才他从陈阳手中抽出的金色丝线便将其穿了起来,挂在了研墨胸前,“让我们为进入永恒的世界一起努力吧!”
“住手!”随着一声怒喝,研墨吃了一惊,他迅速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站着一群色彩斑斓的影子少年,不禁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孩子们,找我做什么,急着和黑子做伴么?”
“你快点放了陈阳!”小可冲在最前面,她现在对方才自己叫陈阳到花园里来的举动感到愧悔交加,一点也没有想到会有危险。
“小妹妹,你的颜色还需要加点色彩呢,太清淡了。”研墨啧啧着摇摇头,忽然眉心一皱,“你身上有绮罗的气味,难道她竟然是栽在你的手里?”
小可怔了一怔,气道:“原来你和绮罗竟然是一伙的,你们害得我好苦!现在又要来害陈阳!”她心中忿恨,不假思索地举起手中扣着的一枚太阳石,用尽全身气力向着研墨掷了出去。
“小可!”宝儿和萧泪血在后面没有来得及拦阻。
一道长长的金光向研墨飞奔而去,好似一颗金色的流星,落在研墨站立的地方,绽放出一朵华丽的烟花。小可没有想到竟会有这样强烈的效果,她呆呆地望着那烟花开谢的地方,心想:“结束了吗?不知陈阳怎么样?”
“小妹妹,表面上看起来秀气,下手还真狠呢。”戏谑的声音从小可背后响起,吓得她一下子转过身来,愣了一下,从喉咙深处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叫,仿佛要撕破这黑沉沉的夜幕。
方才看到的研墨不再保持彬彬有礼的男人形象,在小可面前的是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树身上赫然映出一张人面,树身下伸出无数抖动着的须根,每一根藤蔓上都挂着一颗甚至几颗灰色的小珠,而树冠之上,正高高地嵌着那颗由陈阳所变化而成的黑色离珠!
宝儿和萧泪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目瞪口呆。宝儿急叫:“小可,快跑!”
“跑?你们能跑到哪里去?”研墨笑得叽叽咯咯,“在你们忙着攻击我的时候,早已经落入我的包围啦。”
三个少年心下一寒,向周围一望,发现他们已经被蔓延颤动的藤蔓所包裹,弥漫的黑色烟雾越来越浓,不用说路灯的光芒,他们几乎连彼此的面目都看不清了。宝儿试着费劲地动了一下,发觉手臂和脚都被藤萝绕得死死的,根本无法从怀里取出太阳石。
研墨的声音似乎附在那仍在一圈圈缠绕他们的藤蔓上,忽左忽右:“多谢你们刚才赏我一颗太阳石,我知道你们是谁啦。不过,你们晚了一步,我比你们抢先了一步找到黑子,你们纵然能使用太阳石的法力,也无奈我何了!”
宝儿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想尽量先拖延时间,再想办法脱身:“取了个文雅的名字,难道就能掩盖你的本质吗?你就是那些梦生虫的头领对不对?”
研墨哈哈地笑着,声音不再显得优雅:“没错,研墨就是你们口中的魇魔,梦生!”他喝了一声,从无尽的黑暗中忽然飞来无数条大大小小的梦生虫,缠绕在老树的枝桠上,昂起了头。黑色雾气更加浓了。
“怕什么啊,你们和梦生不是常常在噩梦中相会吗?都是老朋友了。”研墨惬意地看着几个孩子又惊又怕的表情,“你们常常做的噩梦,替梦生提供了不少养分呢,不然,他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又肥又壮?”他用枝叶抚摸着胖大的梦生虫,有如抚摸一只小狗。
梦生虫们粗野地大声笑起来,其声嘶嘶,就像万籁俱寂时耳朵里那无可驱除的潮汐,令人难受得紧。
“我活了一千年啦,可是不够,还是不够。活得越久,越感到对离开这个世界的恐惧。为什么人类的生命那么短暂,但有的人的名字却可以世代传颂,就像不曾离开这个世间一样?我也看到许多人对自己充满疑惑、对人生满是畏惧,他们看到的天空总是黑色的,他们的世界总是充满了悲哀。这样的人生,活着还不如死去!而他们所拥有的微弱信心,对他们自己丝毫不能起到帮助,不如来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来获得永恒的生命。”
“不如说是那些自信心满满的人,你根本不可能夺取他们的力量吧?”宝儿忍不住说,“所以你才专门找那些意志力薄弱、信心不足的人下手。”
小可和萧泪血的表情一窒,想到曾经因自己的软弱让妖魔有了乘虚而入的机会,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呵,不愧是使用太阳石的少年。”研墨赞叹道,“你们杀死了梦生,打败了绮罗,可是,你们以为也能够打败我吗?今天,你们的胜利就到这里为止了。因为你们没有想到过我会找到离珠啊!”
“离珠?那是什么东西?”萧泪血奇怪地问。
“太阳石的少年们啊,你们也有不知道的事吗?”研墨得意地笑着,“你们只知道太阳是照亮黑暗的,可是你们也知道黑子吗?”
“黑子?”宝儿好像恍惚想起了什么,但是记不真切。
“你们听说过太阳黑子吧,在那样光明无极的地方,也会有黑暗出现。那黑子,就是太阳内部生出的杀手,当黑子越扩越大布满整个太阳的时候,就是太阳的末日到了。我们这里说的黑子,就是黑色的离珠,那是太阳石的克星!”研墨故意把最后一句话重重地抛掷出来,果然看到了小可惊吓的表情。
“离珠是由失掉了自信的灵魂所变成,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抛下了自己最后的一点信心,失去了所有的亮色,就会变成离珠。不然,我为什么会放任这些影子在医院中飘荡,正是为了让他们改变成黑色。我苦心经营了多年,可惜,大多数的影子最后只能变成灰色,始终功亏一篑。”
宝儿终于明白了:“那么说,你现在身上挂着的这些灰色离珠,也都是灵魂变成的?”他不禁望了下萧泪血,想起以前在他身上看到掉下的灰色小珠,可不是和研墨身上的离珠一样吗?
“对了。”研墨洋洋得意地说,“灰色的离珠虽然不能像黑子那样起决定性的作用,可是我让梦生把它们通过噩梦带到人们的身上,可以无形地逐渐减低他们的自信呢。”
“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们会给我带来黑子!”研墨仰起树冠,似乎炫耀上面嵌的黑色离珠般地大笑,“少年啊,你们的太阳石对我再也无用了。我将会以成百上千倍的力量来吸取人类的信心,永恒的黑暗就要到来了!”
他得意的大笑声飘散在空中,也如同重锤一样击打在少年们的心上。
十 不可思议的逆转
宝儿费劲地扭了扭头,和萧泪血的眼睛对上了,他向萧泪血眨了眨眼,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以为你得到的真的是黑子吗?”宝儿仰起头对研墨说,“你错了,你知道你方才得到的那个灵魂叫做什么名字吗?他叫陈阳,他是以太阳为名的人啊!他的生命注定是充满光明的,而不是你所谓的黑暗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