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太湖风云
3665700000069

第69章 持之有故 二

龚胜梁刚走,“丁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岩限提起一听,是山口百惠的声音,不由心头一惊。

他想,她兴许听到了关于丈夫伊山的消息。

如果这样,他应该思考出应付的办法,以免自己处于被动的劣势。

说真的,山口百惠多次托他寻找她的丈夫,岩限没有理由推辞,其实她的丈夫伊山就在他身边。

可他为什么不如实相告呢?说穿了,岩限心有顾忌,至于顾忌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感到,如果让山口百惠与伊山相聚,他会失去什么,所以,平素他看到伊山,心里会萌生一种矛盾:作为老同学的他,应该成人之美,了却山口百惠的相思之苦;但他又觉得,让他们“花好月圆”,山口百惠将从此会在他眼前消失;再说,作为军人让他们夫妻相聚,这会使山口百惠了解战争的内情,给她带来痛苦与不幸!不是吗,前些日子,应邀去浒墅关蚕校讲授日语课的山口百惠,认识了一个名字叫雅景香的同学,于是,她不时对他们日军士兵的行为,提出严厉的指责,要不是他从中调和,真会闹得不可开交。

然而,令岩限气愤的是,伊山居然是自己身边的一枚“炸雷”,现在公开投降了新四军太湖游击队,如果这件事一旦让上峰知道,自己准会受到训斥,弄不好,丢失“武运长久”的锦绣前程。

为此,昨天《苏州新报》记者来采访“冲山之围”的战况,他压根儿就没有谈及伊山等一批日伪军“失踪”的事。

他想把这件“丑闻”捂盖了。

然而,正如中国一句古话,纸是包不住火。

不知怎的,有个记者却好像认识伊山,向他问及伊山去冲山怎么“有去无回”。

为了避免麻烦,他编了个伊山在冲山岛战斗中光荣殉职的故事。

岩限一经说出,立马后悔了,因为这件事一旦上了报纸、进了电台,山口百惠得知后一定会向他兴师问罪。

果然,不出所料,他接受新闻记者采访后,才不到十二小时,山口百惠来电话了。

要是别人,岩限会避而不见,不予理睬,可是面对老同学,他不忍心这么做!“你好,多日不见,我正想给你去电话,不想还是你捷足先登了。”岩限来了个顺水推舟。

“岩限大队长,你能在百忙中抽个空与民妇见个面吗?”电话里山口百惠没好气地说,“老地方,时间晚上七点。”语气斩钉截铁。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

观前街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然而,明月咖啡馆里客人不多,去的人大多是达官贵人、当红商贾。

岩限穿着笔挺的西装步入,认识他的人向他点头示意。

岩限趾高气扬,不屑一顾。

当他提步登至二楼,看到包厢里端坐着山口百惠,阴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少有的笑容:“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显得谦和、虔诚。

山口百惠仿佛像一位高傲的公主,对他的热情招呼,只有机械地点了点头。

当岩限坐上沙发,女招待端上一杯香浓扑鼻的咖啡,还未品尝,山口百惠身子轰地站了起来,气愤地责问岩限:“你明明知道我丈夫伊山是你的警卫,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按的什么心!以前,我有什么事求你,你总是一口答应,为此,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

可在这件事上,你为什么如此不可思议,除了是残忍和卑鄙,我找不出什么字眼来形容你……”终于,岩限预料到的“火山”爆发了。

“山口百惠,请你息怒。

让我慢慢给你解释。”岩限一点也不生气,搁下刚端起的咖啡杯,和颜悦色地说,“今天,我真心向你来检讨的,难道你连‘检讨’的机会也不给我?”态度诚恳得令人惊讶。

“铁一般的事实,这还会是假?今天你就是嘴里吐出莲花来,我也不会相信?”山口百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是我瞎了眼,竟把你当作知心朋友……。”一旁的顾客闻声,生怕招来是非,脚底抹油,悄悄离开了。

有几个出于好奇的顾客,想知道与岩限闹别扭的女子有多大能量,竖起耳朵想探个究竟,不想遭到便衣警卫的一顿训斥,再不去管“他人瓦上霜”了。

“哇……”山口百惠骂了一阵,一头伏在茶几上啜泣不已。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仰起了脸,抽噎着说:“岩限,你不是要向我解释吗?你说呀,我倒要听听,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岩限慢条斯理道:“你在气头上,又哭又闹,我的话,你怎么听得进去?现在你既然要听我解释,那你就别哭鼻子了。”岩限像哄孩子似的,“你的丈夫伊山,他是我的警卫,可我一直与他兄弟相称。

说真的,伊山不幸牺牲,你心里难受,而我失去一位好兄弟,心里会好过吗?”说着说着,岩限嗓子也嘶哑了,眼眶也湿润了,“自从你托我寻找伊山,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四下打听,杳无音讯。

自从伊山在支援冲山岛剿匪中牺牲,我在清理他的遗物中,偶尔发现你们俩的合影。

这时我才知道,我身边的警卫,就是你的丈夫……。”“你当真一点不知?”山口百惠断然不信,“他又没有改名换性,一直叫伊山。”“可世上同名同姓者甚多,单伊山,在驻苏日军中,我已经查到了七个,一问他们的家庭人员,都一一给否定了。

怪只怪我错误地戴了有色眼镜看人……。”“此话怎么说?”山口百惠一头雾水。

“伊山,是一名士兵,不但学历低,而且貌不惊人,又矮又瘦。

我想,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高材生,怎么可能是这种人的妻子……恕我直言,因为这是我的心里话,真是我要向你老同学检讨的。

你说我在编故事?在骗你?天呀,我岩限为什么要骗一个老同学呢?如果要向你隐瞒实情的话,我可以不向《苏州新报》的记者透露,这样,不是可以一直隐瞒下去了吗?”听了岩限的一番解释,又见他一副诚恳的样子,山口百惠半信半疑了。

她于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伊山是在战场上倒下的,还是被俘虏之后处死的,这在新闻报道里只字未提。”岩限心想:女人的心,海底的针,真叫人捉摸不透。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伊山已经死了,你山口百惠还问这个干吗?他托腮想了想,一个念头闪了上来,对山口百惠说:“伊山是在与太湖游击队作战中,因弹尽被俘的,至于后来怎么死的,实话相告,我还不知晓。”“人死不能复生。

伊山死了,作为妻子的我,向你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山口百惠注视着岩限,“你总不会拒绝吧?”“你是天皇英烈的家属,我为你有这样的丈夫感到骄傲,一点也不过份。”岩限言不由衷地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会满足你的所有要求。”“一、帮我找回我丈夫伊山的尸骨,我要把它带到日本故乡去,尽我一个妻子的责任;二、既然伊山是被新四军游击队俘虏的,以后又怎么会死的呢?我要知道个中的内情。”“有些事,在老同学面前,我得向你坦言,否则又会引起你对我的误会。”岩限显得为难了,与刚才信誓旦旦的保证,简直判若两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山口百惠茫然不解。

“伊山的尸骨在新四军游击队那里……一时三刻难以……但我会尽力而为的。

我相信你能够理解。

至于伊山被俘后又怎么会被杀死,我当然会派人调查得一清二楚,但这需要时间。”“谢谢。”山口百惠想了想,觉得岩限的话不无道理,遂点了点头。

岩限松了口气:“山口百惠,你怎么说出这见外的话呢?只要你体谅老同学的良苦用心,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当然明白。”山口百惠淡淡地说。

她双目呆滞,简直像个木头人。

当岩限走上前去,一只手搭到了她的肩上,说了句:“你应该注意身体,为自己日后的事多加考虑。”山口百惠像被虫蜇了一口一样,一阵扎心的疼痛。

她站起了身,轻轻地推开岩限那只毛茸茸的右手,说:“我累了,想回宿舍去歇息……”。

“怎么,身体不舒服?”岩限自我解嘲地一笑,收回了伸出去的右手,“我派车送你回去。”心里却在说,“嘿,假正经,你迟早是我囊中之物!”志在必得。